风间客死了。
千真万确。
方圆数十里内所有修炼有成的武者都看得到,巨量高度凝缩的真元自他悬浮的躯壳内散溢而出,如山坠海,溅起天幕般高耸的奔浪。
声势之大,仿佛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部分世界。
无声、无形、无相却分明存在的波涛冲刷着洪范,使他头痛欲裂,视线中充满无有来处的幻觉。
那是最混沌难明的黑色,如岩浆一般咕嘟翻滚。
自其阴郁中,无数色彩斑斓的泡沫升腾出来,其边际晦暗粘连,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细细分辨,既像植物重叠的根系,又似动物赤裸的筋肉。
恶心感沿喉管奔涌上来,好似粘稠的石油被挤出地层。
洪范以手撑地不住呕吐,艰难维持住平衡。
在这数秒钟里,一丝风也没有。
好似世界尚在确认某人的死讯,以至于不敢呼吸。
幻象还未褪尽,洪范食道烧灼、口中酸苦,无论如何不愿再等待。
他强起身子一拳砸在地下,拾起沾着人血的岩块,死命朝风间客掷出。
这一掷远隔百丈明显歪斜,但所携气流到底牵动了那躯壳。
风间客粉碎了。
连衣带皮、连肉带骨,他的尸体化作齑粉,纷扬为骨灰的雨,铺遍了半座王城。
这不是一个人的死。
这是九州的一道伤口。
这是淮阳三郡数十万、数百万人的慢性死亡,直到今日今时,直到这一人为止。
天地沉闷在寂静中。
洪范望着烟灰,终于压住脑中的晕眩,在山崖上猛地站直,作第一个呼喊。
“风氏已死!”
声音嘶哑,像一刀子锈扎入锦帛。
他吸气再喊。
“风氏已死!”
声如裂帛,像握着那刀子蛮横切割。
而后,洪范那终于听到山呼海啸般的回音从无数人的五脏、骨髓、唇齿中喷薄。
“风氏已死!”
仿佛天地翻覆,仿佛石破天惊。
天风军的士气彻底崩塌了。
对他们而言,风间客贯穿了人生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在这个名字的羽翼下,他们出生,他们的父辈成长,他们的祖父下葬……
城墙顷刻间被突破,无数守军就地投降。
洪范下山,风乘意已不在原地。
他顺着血迹与湿迹追踪,最后跟到了勤政殿前。
大殿空荡,王座后藏着一急促的呼吸。
洪范举步进来,便听到风乘意胡乱的哭叫。
“别过来!”
“求你别过来……”
“你要什么寡人都给你,你往前所有作为,寡人都赦你无罪!”
洪范充耳不闻,提起风乘意打断四肢骨头,又赤手贯穿其丹田,碳化伤口止血。
他将淮阳王掷上王座,随手数发火云掌点燃帷帐木柱。
走出大殿,洪范站在古松与金砖之间,回身注视这座两百年历史的大殿与它的当代主人一同走上末路。
火烧到风乘意身上。
好似也烧在洪范胸中。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化成了火焰,用焚烧洁净世界,并以此自证存在。
风乘意断了声息。
楼阁被大火吞没。
义军涤荡全城的呼喝声自半空压覆而来。
洪范全身酥麻,久违地失神发呆。
他直勾勾盯着火,仿佛自己从未真正见过火:
木柱在燃烧中发黑,皲裂中流出火舌;
青铜鹤裹着烈焰,色泽自青转红;
长毯也烧了起来,火苗高直,如路亦如阶……
三年来洪范杀过许多人,未曾见过具象的毁灭,以及毁灭带来的新生。
火还在烧。
炙烤着王宫与国王,也将洪范的真气煅烧为真元。
待整座大殿倾塌在火中时,他彻底与先天火行灵气融为一体,晋入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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