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史元纬一行人在午后赶到,俱是风尘仆仆。
八百里极限驱驰,他们四人的马匹都已疲惫不堪,一入营地便瘫在马厩。
唯有红旗依旧精力充沛,赖在主人身边晃悠。
踏过重岩,洪范一行十人登上两百丈高的石岭,遥望对侧的奇峰山。
山不高,阔底尖峰,海拔不过千余米。
一条由山匪开出的曲折小路自山脚上行,连接半山腰处的卧崖寨。
“此寨呈瓢形,三面天险,只正面一道通路,寨门处最窄,宽仅十丈。”
莫姓都尉举臂遥指。
“方圆数百里内,再没有如此形胜处,是故牛化骨那恶贼在此立寨。”
“莫将军,我看这寨子屋舍密集,全是木质,有没有试过火攻?”
史元纬问道。
“史老弟有所不知。”
莫都尉回道。
“我们乐章多山,常年积蓄云气,每两三日必有雨水,要点着火可不容易。”
史元纬恍然。
“咬血已被击伤,史兄几位再一到,破寨已是必然。”
吕云师抱臂说道。
“明日一战,务必要将彼二贼一举成擒,否则未必有第二次机会了。”
众人闻言颔首。
嚼骨、咬血虽恶,却不蠢。
他们见了缇骑第一队,还龟缩山寨负隅顽抗,无非是自谓有些胜算,一时舍不下财货基业。
但史元纬四人一旦现身,强弱便彻底分明。
到时这两人往林中一遁,千山万壑间,却往哪里搜寻?
众人又讨论了一阵。
此时日头西沉,晚霞倾泻,放出夺目金红。
吕云师突然发觉洪范伫立一旁,一直没有说话。
“洪兄在想什么?”
他恭敬问道。
“我在看那奇峰。”
洪范回道,目光如凝。
史元纬几人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视线便落在那一柱独峰。
光秃险绝,通体石铸,顶上怪石嶙峋。
东西宽只百丈,南北更薄,堪称山上之山。
在场缇骑与都尉都已知晓洪范极速驰援、天降破敌的事迹,见他如此做派,也一个个凝望险峰,细细揣摩。
吕云师看了半晌看不出什么名堂,终于沉不住气。
“可有什么说法?”
他忍不住问道。
洪范终于收回目光。
“此峰轻薄如刃。”
他环视众人,以手指山,又指山下之寨,笑道。
“明日一战,或可借之一斩!”
······
次日,六月二十二。
大日东升,还未蒸尽晨露。
奇峰山脚,军营里烧柴造饭,腾起股股烟雾,汇聚成云。
众将士吃了个七分饱,披挂甲胄检查兵器,各自列队。
半个时辰后,大纛高悬风中,向山而行。
距离山脚里许地外的高岗上,一面红旗摇晃,而后被更高处的岗哨望见。
消息就这样一路传至卧崖寨。
嚼骨套了拳铠,咬血披了铁甲,呼喝喽啰们顶至寨前。
半个时辰后,乐章县的剿匪军抵达半山。
山道崎岖,牛马等牲口勉强能过,大车却上不来。
再加上展开面的限制,攻方无法利用重型器械,胜败全凭血勇肉搏。
史元纬四人穿着卒伍军服,隐在阵中。
吕云师等五人则身穿赤色云纹帛服,站在阵前。
战鼓如雷响起,曲折往返于山峦之间,卷起回声重重。
军阵前压。
身着铁甲的重步兵顶盾站在最前,身后是扛着云梯的同袍。
顶着箭矢,三丈高的云梯被架上木制寨墙,以顶端倒钩固定。
手持刀盾的勇士与咆哮声一同发动冲击。
攻方仗甲兵之利,守方倚地势之险,一时焦灼。
号角声二度拔起。
六位贯通境百夫长各自披双层铁甲,擎铁面臂盾,将粗麻绳揽上肩头。
绳索另一端,悬吊一根三丈长短、被削尖了的沉重檑木。
雄壮的号子声领着脚步,六人入阵前冲,撞击寨门。
卧崖寨往上三百余米,洪范居高临下,俯瞰乱成一团的战场。
血铁涂抹,譬如作画。
待喊杀声填满山腰,他方才收回目光,开始作业。
荒沙外延如踏,承托着主人走出绝壁。
被经年山风打磨平整的岩壁上,是经过计算后,由碳笔画出的切割线。
沙流刀泛出嗡鸣,顺风散出,旋即被战场嘈杂淹没。
第一刀为上斜,切入岩壁米余。
洪范横移两步,刚一收刀,耳边就听到密密麻麻、使人汗毛倒竖的粉碎声。
沙,本就是细小的石。
新生的石粉拓展了沙世界的感知。
自刀口往里,放射状的裂纹已然深入丈余。
洪范调整位置,切下第二刀。
断崖上,战斗已臻白热。
吕云师等人射空了两个箭壶。
寨门亦冲开了一半。
重甲士结队前顶,被成排的竹枪戳倒。
在嚼骨的喝令下,贯通境山匪们提着骨朵流星,加入战场。
正当杀戮将至高潮的时候,第一块重有数吨的巨石自独峰顶端滑落。
三百米落差,近八秒的自由落体,两百数十公里的极限速度……
这是堪比元磁武者的破坏力。
巨石落在寨尾,摧垮了一座二层木楼,爆出轰然巨响。
声如浪潮,逆推入战场。
嚼骨面色一沉,吕云师则泛起喜色。
而自他们往下,攻守双方的所有战士都感到脚下微震,心头一空。
战场上陡然一静,好似被按下暂停。
一个呼吸后,终于有人不经意地抬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山,塌了……”
无数人朝天望去。
一人挥手收刀,绕崖踏空,衣袂飘飘。
自他身侧,一块直径三丈、足足百万斤的巨岩自奇峰顶上脱落,朝下急坠。
这块岩石似有魔力,调解了所有交锋,牢牢吸住众人目光。
他们看着它摩擦悬崖,朝外弹开,断为数块……
然后在漫长的八秒后,坠入山寨各处。
大地剧震,暴鸣如雷。
山匪们扶住身侧能抓住的一切,勉力站着,抬头望向高踞独峰、浑身笼着天光的身影。
“跪地免死!”
洪范催谷真气,放声大喝。
此声如令,于山谷间放肆折回。
一时间,好似天地都在与此人应和。
山匪本就不高昂的战意被彻底摧垮了。
无数刀枪弓矛被随手掷下,数百名喽啰逃跑的逃跑、跪地的跪地。
很多人慌不择路,甚至在惊惶中冲下了七十度的悬崖陡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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