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土地上,又一次尘土飞溅。
洪范狼狈地后滚翻卸力,起身之时,白色武道服已经被染成土黄。
但哪怕被近乎于“玩弄”、“羞辱”的次次击倒,他依然神色沉稳、毫无窘迫。
逆境之中,他终于切身体会到洪礼的教诲。
即所谓的“道在技先”。
十几回合较量,蒋有德展现出了老练的战斗技巧。
但洪范非常确定,自己的技术远比对方全面、精湛。
问题是,同样的力量与动作速度,他就是跟不上。
【蒋有德使用的身体素质确实保持在冲脉面水准。】
洪范调整呼吸。
【但他的神经反射与动态视觉远超于我……】
他努力阅读对手的动作,但甫一出拳,又被蒋有德拿住手腕,别腿摔倒。
只此一回合,差距就暴露无遗。
在前世拳馆,洪范哪怕与荣誉等身的馆长对练,也从来没见过对方能轻易“捉住”自己的刺拳。
职业格斗家级别的肌肉记忆和策略选择需要多年磨练,但在这里,却抵不过境界提升后反射速度的增长。
孰先孰后,不言而喻
【这一番“羞辱”,倒让我受益良多。】
洪范活动肩周,确认没有拉伤后,再次起身。
他知道蒋有德现在演的这一出,是冲自己来的。
这种手段,若对上原来的洪范,或许还真的有效。
可惜,面子这种东西,被剥夺了过去的穿越者已毫不在乎。
“多谢赐教。”
洪范摆开拳架,朗声请道。
“我们继续!”
话音乍起乍散。
此时的练武场,正是日光热烈,长风清朗。
众人眼中,洪范继续被助教折磨。
但洪平洪安们已不觉得解气。
他们只觉得这个满身黄土的家伙,越发锋芒锐利,令人不敢轻侮。
另一边,蒋有德脸色不再轻松。
他原以为稍施手段便能让洪范心态失衡出个大丑,没想到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性却格外沉着。
【这番结果,定然不够让大夫人满意……】
蒋有德心中想到,牙关渐渐咬紧。
他再清楚不过,如果按大夫人的意思出手,自己在洪礼那的印象必然会恶化。
但想到背上伤痂未去的弟弟、每日淘洗茅厕马桶的老娘,他终究横下心来。
策马扬刀七载寒暑,蒋家大郎一旦下了决心,向来不后悔。
他右掌前扣,挡住洪范勾拳的同时二次发力,震散其拳架,反手又以指骨关节拂中其脸侧。
打击声清脆,划破了练武场的上空。
众人全都看了过来。
洪范踉跄退了几步,脸上一阵刺痛——顺手一抹,却是指腹微红。
族学对练,一般不冲脸去;就算冲脸去,也不会发力。
毕竟脸上破相,最损体面。
洪范站定,皱眉注视对手。
他知道自己帅气逼人,也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只是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一手。
“怎么了范公子,打疼你了?”
蒋有德故意问道。
他在朱衣骑服役多年,手上人命不止五指之数。
此刻明明是自己挑事,却毫不心虚,反而大方发问,不堕声势。
要是面对族学里其余最爱装样的子弟,这一问或许就把事情堵过去了。
但洪范心里年龄可比蒋有德大多了。
“你刚刚用的力道超过冲脉面了。”
穿越者冷冷道。
“不合规矩,而且很危险。”
洪范虽还差几处脏腑未受气感浸润,却有龙魂果额外强化了肉身,力量比得上寻常内视境巅峰。
对练时,他一直略有收敛。
所以当对手表现出压倒性的力量,就必然是越了界。
“习武之人,受伤是常事,范公子何必强行找补?”
蒋有德摇头哂笑,理直气壮。
“我刚刚确实一下子爆发力道,但绝没有超过冲脉面范畴。”
他不给洪范辩驳的机会,音量加重,气势也是层层拔高。
“武道胜败,在料敌先机,在兵不厌诈!”
“范公子,你以后若遇到敌手,示弱后给你突然一击,到时也要这样停下来作色质问吗?”
蒋有德双手抱臂、话音雄浑,将常年任事的蛮横犀利尽数展露。
此时在几十位族学子弟看来,助教威势赫赫,竟让人心生畏惧、不敢反驳。
练武场上,唯有洪范依旧呼吸深长。
脸上挨了一记,不至于让他生气。
些许流血淤青,也不足以损伤他超群的容貌。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发火,必须要发作——就像前世职场中的许多时候。
只因愤怒是极好的工具。
今日之事若是随意算了,那不管蒋有德是为母报复,还是受了大夫人的授意,以后这样的事情反而会更多。
心念电闪,洪范已有策略。
“你!”
他双手重重握拳,咬着牙上前半步,昂头盯向蒋有德。
但终究没敢动手。
然后,众人眼中的洪范像是泄了气一般,视线越过身前对峙之人,看向远处。
“教习,我有事禀!”
顺着洪范气急败坏的话语声,蒋有德与众人都以为冲突已经结束,松弛转首。
正在此时,洪范骤然动作。
他一脚踢起大片沙尘,直接糊了蒋有德满头满脸。
刺痛之下,后者应激闭目。
趁其失去视野,洪范瞬步抬肘,递出一记大摆拳,正轰在他脸侧。
这一拳力发勃然,打得全无防备的魁梧汉子后退数步。
等他站定后勉力睁开眼睛,又朝身侧啐了一口。
却是混着一颗断牙的血痰。
同一时间,洪范的声音朗朗传来。
“武道胜败,在料敌机先,在兵不厌诈……”
他说着挺直脊背,朝着蒋有德拱手一礼。
“洪范,多谢助教指教。”
风声萧萧,吹得练武场上落针可闻。
此时族学子弟们望着洪范的眼神,已然敬畏自生。
什么洪平洪安,不过是只敢对同学出手的假把式,哪里比得上拳打老师的范哥儿?!
洪范的回敬,使蒋有德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心中已然怒极。
第一怒是断牙不比其余伤势,无法治愈——大华朝没有种植牙技术,哪怕用黄金修补断齿,也算是破相。
第二怒是自己在朱衣骑任事七年,风火里来去,却因大意被一个内视境当众击伤。
至于最后一怒,则是因亲人受人挟制,被逼着用了恃强凌弱的下三滥手段。
“范公子学以致用,着实了得!”
默默深呼吸数次后,蒋有德方才回应。
他弯腰拾起断牙,发丝里满是沙土。
所有人都知道冲突彻底结束了。
练武场边,洪礼正从教舍快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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