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不管将来两江省八个月干掉十亿瓶还是几亿瓶,张浩南都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这不是他的捞钱工作重心,不过丁永知道是老领导想要做一点“微小工作”之后,多少还是念旧,调研工作在十一月就展开。
预计到明年三月份做完第一轮调研,钱、人、关系,能上的都会上。
而张浩南唯一上心的,只有“沙城食品”下半年这一轮由省里扶持推动的农村供销合作社扩张。
三十五个自然村,自然就是三十五个供销合作社,其中三十个全是因为上头压了死命令下来,底下无奈,不得不被迫跟“沙城食品”合作。
然后……真香。
“张老板,张老板,一点土特产,一点心意……”
鸡鸭鹅还有活羊,羊除了白的还有黑的还有巧克力色的,当看到一大堆玩意儿被一辆农用三轮车拉到两江工业大学大门口的时候,张浩南直接惊呆了。
“卧槽……”
这一批被强迫合作的自然村,有一个是安东县东桥乡的牛里岗村,之所以会选择这里,是因为王熙在这里挨了打,他犯贱。
王会长在组织青壮外出务工的过程中,被人传出玩弄农村女青年的谣言,然后他去东桥乡调研的时候,就被人从车斗上拽下来一顿毒打。
肋骨都被打断一根,差点就交代在那里。
左耳还有一个豁口,得亏没破相,不然仕途基本可以提前报销。
这事儿还真不是农村妇女嚼舌根嚼出来的,而是安东县内部有人想要治治他,给他点颜色瞧瞧。
然而就算知道是谁下的黑手,没证据也是扯淡,他终究是组织中的成员,跟张浩南不同。
这时候也就体现出了张浩南的优势来,他完全可以不鸟什么组织程序,只讲“俺寻思”。
反正张浩南要是吃这么个亏,怎么地也得打翻本,要是对方人多势众,那就趁着晚上捉黄鳝的时候,直接送人上西天。
但王熙不但硬吃了这个亏,还再次下乡,摆事实讲道理,脑袋缠着绷带以“身正不怕影子歪”的姿态,让对方认了怂。
因为王熙在这个时候,摆出了不怕死的气势。
今天就是死,我也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我理直气壮。
最后是村长带着治保主任,把动手打人的村里闲汉扭送前往派出所。
安东县的政府会议上,也表扬了王熙,这让张浩南极为无语,但也承认,王会长也的确挺狠的。
之后,从张浩南这里得知“沙城食品”会额外扩张一批农村供销合作社之后,他极力争取到了两个名额,一个留着到明年,一个今年直接用了,就放在了这个牛里岗村。
两季粮食刚收,正常来说还来不及安排项目,那为什么牛里岗村会专门让人来建康给张老板送点土特产呢?
问题就在这农用车上。
王熙摸底牛里岗村之后,就挑选了邻里口碑过硬,又在部队呆过的老中青三个老兵去学如何操机。
培训费是有补贴和贷款的,这个贷款,是王熙担保,从农村供销合作社的两万块配额中贷的,补贴是安东县的本地财政外加省里专项拨款。
时间紧、任务重,三个老兵在五家埭农机培训中心加班学习,很快国庆节一结束,牛里岗村的秋粮,两班倒只用了十天,就把村里的所有地收完。
这是牛里岗村第一次以机械形式收粮,早先都是要动用大量劳动力才能做到,而且尤为辛苦的是,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是要先去外地帮人收粮赚工钱之后,再回老家收自家的田。
五家埭农机培训中心这边的师父们,因为听说是张浩南学长老家的学员,于是为了拍马屁,就组织了三个老师傅带着机子北上,这笔钱也不是说拍马屁的钱,是王熙沟通好之后的农机展示,由安东县政府农业局出的。
毕竟将来还要设置维修点的,所以也算是一鱼多吃。
两班倒中的夜班,就是老师傅们掌舵,牛里岗村十几个生产队的队长,都是连夜跟着抢粮,头一次不用计较三五天后是不是要来一场雨。
往年农忙,一场雨来得不尴不尬,你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收了没太阳不好翻晒,那直接等着发芽吧,一年白干;不收要是倒伏,粮食直接在田里霉烂都不稀奇。
农机的重要性,就是可以抢天时。
这时候多烧点柴油根本不是个事儿。
于是这趟秋粮抢收,直接让牛里岗村都服了,不服不行。
但这还不是村里人组织了一点土特产送往建康的最大动力,抢收,只能说是知道这世上干部还是有区别的,小年轻尽管吃了闷亏挨了打,但丁是丁卯是卯,没有牵连到别人头上,这是他器量大,农村人见识再浅,这点道理还是有的,服就是服,不嘴硬狡辩。
真正让牛里岗村爽到的,是两样东西。
一是那三辆跟过来的农机,还有三辆卡车,还是王熙担保,由牛里岗村租了下来,然后赚了一笔周围的收割费。
跟沙城肯定是没法比,毕竟很多农户的劳动力外出之后,留守家里的老人孩子未必掏的出这点钱。
所以上个月收割费,牛里岗村刨除开支,利润大概一万二挂点零。
这钱可都是块儿八毛的票子一张张摞起来的,村里的老会计干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头一次让算盘忙活起来,激动得手指都在打颤。
随后,就是两份合同,一份是外出务工技能培训,这份合同,王熙脑袋缠着绷带,一手茶缸一手粉笔,在村部的大晒场黑板前讲解。
摆事实,讲道理。
安东县外出务工的去哪里打工,打什么工,赚多少钱,住宿怎么样,伙食怎么样,环境怎么样。
没有什么过度夸赞的地方,沙城的“地域歧视”会说,村办企业的各种不正规操作也会说,这些说完之后,就是谈钱。
纱厂挡车工工资是多少,仓库装卸工工资又是多少,会开叉车能加多少钱,会认字母又有什么好处,这些都是王熙亲自跟着张浩南转悠过之后,才明白一线生产多么粗暴又复杂。
此刻把一应好坏讲清楚了,再傻的人也不会听不懂,不知道权衡。
种地一年可能倒贴,但打工运气好能趁个三五千过年,怎么选其实心里都有谱。
王熙当然很想把老乡都塞进“沙城食品”,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个地方的招工都有配额,超额就停止,直到下一轮扩张才会跟着扩招。
但基本上,随着沙城这光景的工业化进程正式进入爆发期,打工辛苦归辛苦,遭受到的待遇也可能会有不公,但总体而言,还是比种田强太多。
为了进一步打消顾虑,王熙根据农业局的会议精神,以代表团的形式,在前往“沙城食品”考察过后,跟“沙城食品”签订了公司省内第一份大规模耕地租赁合同。
总计一千五百亩的土地,由“沙城食品”承包。
不过有两个附属条件,一是提供农村劳动力再就业的培训渠道,也就是提供农民技能培训上的支持。
二是未来保证“失地农民”一户一工,也就是一个户头上,要保证有一个人能上工赚钱养家。
这两个附属条件的谈判,就不是王熙可以决定的,是安东县县政府及省里相关部门的陪同下,一起跟“沙城食品”开展的。
因为具备重要意义,此次“沙城食品”涉及主粮,引发的动静并不小,当然关注主粮的肯定盯着主粮,但更多的还是关注此次社会企业和基层组织之间的深入合作。
如果翻车……
张浩南无所谓,但省里根本不允许翻车,所以,只要张浩南说缺什么方面的技术人员、管理人员,省里都可以答应。
张老板顿时来了精神,毫不犹豫地狮子大开口,就差把建康两所高校的火炮火箭专家都叫过去滋俩烟花玩玩。
不管高层怎么想的,从牛里岗村本身出发,村里账上现在一共有资金四十八万元出头,从未这么富过。
连老村长都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好几岁,嗓门仿佛都大了不少。
陡然有钱,却还不知道怎么花,因为正常来说,过完这个年,到开春,大棚菜起码还能收一茬钱,算上春耕的机耕费,一下子就手头活泛起来。
而正是这笔钱,让牛里岗村的人想要感谢一下王熙,还有传说是王秘书同学的张老板……
王熙跟张浩南说老家有人送点土特产过来的时候,张浩南本以为就是带点咸鸡咸鸭蛋啥的上门。
万万没想到那是直接家禽家畜直接拉到两江工业大学的大门口啊。
崭新的三轮农用车还做了点小改造,车把式个子虽然不高,但看着很结实,皮肤黝黑发红,见了张浩南之后,激动得一个劲地笑。
有个老汉穿着好几件两用衫,外面搭了一件旧式军大衣,也只是说着感谢的话。
张浩南懵归懵,也是赶紧握手说:“谈不上谈不上,就这么点事情,还让你们来一趟建康,这实在是过意不去。走走走,找个地方吃饭,先吃饭,有什么话慢慢说。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们会大老远的过来。”
“有车,有车,新车子。”
“噢哟,五征的车啊,我以前也开过。”
“这车劲道大,拉好多货嘞。”
聊起了新车,几个大老爷们儿都是说得起劲,就是不怎么连贯,伱讲你的,我讲我的,你说贷款,我说买卖,只是精神头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而此时,一辆挂了楚州牌照的吉普车开了过来,曾经西装笔挺的前两江工业大学学生会长王熙,灰头土脸却又咧着嘴笑着下车:“让尼玛,忘记路往哪里走……”
“……”
看着不修边幅的王会长,张老板直接无语:“我说王会长,胡子刮一刮啊。”
“你不也没刮?”
“我这是派头,专人修理的,你这算什么?”
“妈的没空,每天忙得要死。有烟没?”
“你还学会了抽烟?”
惊讶归惊讶,张浩南还是变魔术一样,掏出了一包华子。
王熙赶紧接过去抖了一支出来,然后隔空甩给老乡,甩了一遍之后,顺手就把烟往兜里一揣,老乡点上之后,他才凑过去借个火。
啵滋啵滋吸了两口之后,才长长地吐了一道浓烟出来,没说话,只是单纯地享受这一瞬间的放松。
“走走走,吃饭去吃饭去。”
“好。”
王熙说着对吉普车司机喊道,“老刘跟上。”
“好!”
司机回应的时候,王熙已经跳上了农用车,一屁股坐好,就翘着腿弹着烟灰,看一眼母校就抽一口,没有多少怀念的样子。
不是不想怀念,而是工作太忙,想要认认真真地怀念一下,却发现……
没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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