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在高武叠被动正文卷第二一八章沈星烛此刻,已经是人间二月初,正是绿芽竞发之时。
簌簌的风雪却淹没了北原的莽莽天地,数百丈高的暴风雪肆虐狂舞,吞没一切。
整个北原,如果从高空俯瞰,那暴风雪下的,便是千疮百孔的碎裂冰层,在数位圣人参战的情况下,北原已经彻底没有一寸完好的土壤。
而在这暴风雪之中咆哮的,还有如恶鬼一般的夜蛮大军。
夜蛮之所以得名夜蛮,一是因为其青黑如墨的肌肤和狰狞的面目,而是因为其野蛮而不曾开化,茹毛饮血,以人为食。
那成千上万的夜蛮皆是青面獠牙,身上悬挂着各种骨头、金银饰品,肩头挂着破布,甚至是一些或新鲜或干瘪的残肢。
这并非是因为好看,而仅仅是他们的战利品或是粮食。
人族的文明铸就的工艺,在他们眼中不过只是奇怪的无意义装饰而已。
“轰——”
沈星烛一袭肃杀黑裙,犹如落入雪池之中的墨点。
此刻,这一个墨点,正迅速晕染开一条长长的墨迹,并逐渐扩大,划开了夜蛮王城的防线!
虽唯一人,却如滚滚大潮,势不可当。
不管是狂风还是冰雪,都被她抛开。
前线焦灼之时,沈星烛竟是一人一剑,杀进了北原深处,夜蛮王城所在!
那锐利的剑锋之上,划开铺陈的,是一座庞大的“道域”!
沈星烛与沈眉南互换了身体之后,闭关不到一个月,便直接突破了宗师境,抵达玄玄境。
这并非是因为沈星烛当真天赋卓绝到了这种地步,而是因为那尊曾经被沈眉南用来当做自己离家出走的替身的偃偶当中,封印着沈眉南的真正修为。
这么多年来,沈眉南的修炼并非真的如她自己所想的那样进度迟缓。
而是因为,她一出生,沈家人就动用了秘法,将她的修为过渡到了这偃偶之中。
她每修炼十分,就有九成九被封印进这偃偶当中。
就这样,她还是用十五年时间,抵达了先天境界。
甚至从理论上来说,她的天赋远胜沈星烛!
而此刻沈星烛的修为更上一层楼,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而之所以要这样,则要从沈眉南和沈星烛尚未出生的时候开始说起。
除了沈家人之外,恐怕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沈星烛和沈眉南在胎中时,是几乎重叠在一起生长的。
她们并非双胞胎,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怪物。
无论是内脏、骨骼还是血肉,甚至大脑,全都不分彼此,但偏偏又并没有完全融合。
她们更像是错位的印章,在差不多同一个位置,留下了偏差的痕迹。
在这修行者可以完全内视的世界,纵然是沈母这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在窥见这一幕时也被吓得不轻。
这已经称不上是人了,无论是谁见到那重叠在一起的四只眼睛都会骇然失色。
凡人或许会诞生畸形的胎儿,但以沈家的修行者世家血脉,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差错的。
沈家也一度以为是什么妖魔作祟。
然而她们身上又并没有妖物的痕迹,反而一片清正,甚至从胚胎就开始自行吸纳天地灵气。
好在没过几天,那位以“无为”为道的放鹿道人蔺青崖突然现身,以玄神道门的掌门佩剑将二者以妙到毫巅的剑术分开,重新生长。
而这柄佩剑,便是沈星烛后来不曾离身的那把剑。
但不仅仅是要重新生长,更要令两人彻底隔绝,才能阻止她们像磁铁的阴阳两极一般合二为一。
因此,从胚胎起便更为霸道与迫切地生长的沈眉南,便被重新塞回了肚子里。
封印了整整十年才被生出来。
十年间,沈星烛已经完全长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两人自然不可能再重新融合。
但没想到,在沈眉南出生之后,她们还是以另一种方式“融合”了。
沈眉南尚且还是胚胎的时候毫无意识,沈星烛也没有察觉到太多不对。
随着她渐渐长大,沈家才发现,她们的意识竟然能够互通。
不过,因为十年的分离,这种互通已经被削弱到了最低限度,即彼此的感官互通。
不过,只要她们两人愿意,就可以自由在两具身体当中交换。
然而,就连沈家人也不知道。
沈眉南和沈星烛,其实早就互换过一次意识。
也就是说,如今的沈眉南其实是沈星烛,而沈星烛才是沈眉南。
第二次交换,才是各归其位。
这原本是一件很容易辨别的事情,因为意识能够交换,但身体中的“道”却只能有一条。
只要有任何一丝不对劲,都会被立刻察觉。
但沈星烛装得太好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不会与自身的人设相违背。
正如当初在天牢里,如果不是因为陈旷判断出她在撒谎,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沈星烛真正的内心。
沈星烛的“道”,是“无情”。
那名为“慈悲”的“道”,是沈眉南的。
慈悲道。
无情道。
两面一体。
“轰——!!!!”
高大的城门轰然坍塌,雪尘飞卷,向两边分开。
沈星烛提着剑缓缓走进王城,身后是尸山血海,以及前仆后继的夜蛮。
她浑身浴血,血液一滴滴地顺着她来时的路落下。
那无边的血海,便是她晕染开的墨迹。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就连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夜蛮都为之迟疑后退。
然而沈星烛依旧目下无尘,素白洁净的脸上没有表情,那双眼睛里看似明明如月,实则空无一物。
万古天上星,人间一盏烛。
星辰不移,烛火幽微。
但烛火离人太近,因此唯有当那已经无比幽微的烛火熄灭时,才能看清楚黑暗中熠熠生辉的星辰。
沈星烛在王座的正前方站定,浑身气势已经攀升至巅峰。
远处,那高高的石质王座上,端坐着一个岿巍如山的庞大魔物,虬结的肌肉组成了一座漆黑的畸形的山,无数猩红的眼睛密密麻麻遍布全身上下。
夜蛮王,阿扈斯。
然而他已经没有了头颅。
那原本应该是头颅的地方,只有一个空洞的疤,连鲜血都已经干涸了。
沈星烛一步步走到了王座上,仰起头,眼神变得极冷。
她几乎是笃定地道:
“献祭。”
谁将夜蛮的王献祭了?
沈星烛心中一动,听见了蔺青崖的传音——
“星烛!小心!那四个夜蛮祭司已经全部自爆!他们要召唤‘蛮神’!”
蔺青崖的声音无比凝重。
沈星烛知道“蛮神”是什么。
夜蛮,以及西域某些小国信奉的传说当中的神祇。
其名为楼陀罗。
其身为……参寥境!
那从上古结束之后,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当中的,参寥境。
“轰隆——”
天空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沈星烛将头抬得更高,望见了天空上豁然中开的巨大裂隙。
那裂隙横亘漆黑的天穹,撕裂了星空,像是一个漩涡,它仿佛是透明的,又好像一团混沌,黄紫交织。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轰然下降,砸在了沈星烛的脊背上。
“砰!”
大地沉降!
数不尽的夜蛮瞬间被拍扁了,化作了一团团的肉酱。
沈星烛的肌肤上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头皮发麻,膝盖骤然一弯,一条腿已经跪了下去,重重砸在地上,砸出一条沟壑。
她面无表情,硬生生止住了另一条腿下降的趋势,颤抖地停在了半空当中。
“嗤嗤嗤!”她腿上的肌肉尽数撕裂,鲜血汩汩流淌。
“咔咔咔……”她的脊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每一节骨骼都在呻吟,随时可能碎裂崩塌。
沈星烛的嘴唇无比苍白,嘴角洇出一丝鲜血。
她反手将剑插进了地里,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为何……不跪?”
天空之上,似乎有人在用奇怪的语言诘问,声音宛如洪钟大吕,光是听见,便能震碎一些人的脑髓。
沈星烛依旧面无表情,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嗤笑:
“曾经,我在梁国的天牢里,见过某个瞎子,因为企图让自己活命,卑躬屈膝,唯唯诺诺,最后却被打断了双腿。”
“真是难看极了,那么狼狈的模样,后来我每每见到他,都忍不住在心里嘲笑。”
“就算他后来再风光又有什么用?”
“因此,我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并非什么人族大义,也不是强者尊严,而仅仅是因为她对于这种处境的鄙薄和不屑。
这才是真正的沈星烛。
透过那幽微烛火,陈旷所窥见的那个恶劣灵魂的冰山一角。
但沈星烛其实也是在说自己。
她在陈旷面前的失态模样,只有那么一次,她已经弥补了自己的道心。
不会再有下一次。
沈星烛心知肚明,再有下一次,她就没有后手了,更换思想和“道”,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沈星烛听见天上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道:
“你是一个……很好的养料……你会蜕变成……好的样子……”
沈星烛所在的地方霎时崩塌,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她摇晃了一下,身上骤然一轻,顺势便站了起来。
眼前的世界却已经完全不同。
沈星烛瞳孔紧缩,竟然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这并非说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那么简单。
若是如此,那一定也是抵达了某一个符合沈星烛认知的地方,那个地方的一切,都应该是她所熟知的某些东西组成。
但眼前的世界,是完完全全的不同。
超出了沈星烛的认知!
沈星烛脸色一变,忽然感觉到不仅自身的灵气消失不见,甚至四周的灵气也全都没了。
就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
陈旷与修竹又一次被三大禅师召见了。
自从秀心出逃之后,整个净土已经在“红尘炼心”的改造当中持续了一个月时间。
不同于之前的试探,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彻底放开。
不过一个月时间,整个净土可以说直接变得乌烟瘴气……在堪称奉旨破戒的气氛当中,能够守住本心的僧人少之又少。
大多都是天资最强者,以及资历最深者。
净土已经不再是净土,而外界对此几乎一无所知。
陈旷知道,下一步,便是天魔入侵最关键的一步。
他们不仅仅要请来那天魔波旬,还要让无数的小天魔,附在那些净土弟子身上,来一次真正的里应外合。
一举将整个中域吞噬!
而首先,便是要打开欲界和沧元的通道。
陈旷和修竹站在禅房门口,看着那扇门自己打开了。
两人的注视下,已经很久没有离开禅房的三位大禅师,竟然走了出来。
不对,应该说是两位大禅师。
因为那位最像人的不言禅师,已经被割下了头颅,上面用鲜血画满了各种诡异的符文。
陈旷瞳孔一缩。
这明显是献祭!
但没想到,他们竟然献祭了自己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陈旷的诧异,不闻禅师笑呵呵地提了提手上的头颅,道: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有自己的意识,想要反抗,就顺便献祭了。”
“今日欲界大门洞开,又能再引来几只大魔了。”
陈旷挑了挑眉,并没有说话。
不见禅师笑了笑,道:
“等着吧,你们两个立下大功,我必定向魔王美言几句。”
陈旷也笑起来:
“那就多谢大禅师了。”
不见与不闻往前走去,身上的皮肤一块块地腐烂落地,不过几步路,浑身上下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完全不像是人类。
不闻摸了摸手上的不言头颅,手上黑气弥漫,猛地变成了一只利爪,洞穿了不言的头骨。
他口中念诵着听不懂的语言。
天空之上,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隙。
陈旷心中一跳,看向那裂隙。
不会有错,这种感觉,与他切开天空时一模一样……沧元果然是在一个壳子里,而壳子外面,应该是另一个世界!
但欲界又会通向哪个世界?
陈旷望着天空。
修竹已经开口道:
“我们二人在这身躯之中的时间也有些久了,实在难以支撑,两位大禅师可否带我等一同回归欲界修整一番,再跟随魔王陛下征战沧元。”
这是他们观察许久得到的结论。
天魔虽然能够附身,可如果身体的主人反抗意识强烈,神魂强大,会导致身体不适配,很快就会逐渐腐烂。
这也是这三个魔头身体出问题的原因。
两个魔头果然没有怀疑,只是笑道:
“也好,倒还不知道伱们二人在欲界的身份模样,如此人才,跟了我们做事也好。”
陈旷和修竹对视一眼,看着那巨大的裂隙之中飞出一个个如影子一般的事物。
而那两个魔头,身体一软,立刻便化作一滩烂肉。
陈旷略一思索,立刻就明白了:
“神识!”
事到如今,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令神识骤然出窍,升入半空。
但下一刻,他便感到脚下着地,身体一沉,似是已经落地了。
陈旷一愣,骤然睁开眼睛。
他看见自己身上一片已经变成深红色的发黑血迹,到处都是红色,衣服上,地板上……沙发上。
沙发?!
陈旷猛地蹦了起来!
他的眼前,是一个无比眼熟的客厅。
陈旷浑身僵硬,转过头去,心里默数。
一,二,三。
三具尸体,两个小的一个老的,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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