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在高武叠被动正文卷第一八五章赤心,痴心,夏虫不可语冰“轰——”
剑气如虹,裹挟着庞大的灵气,与牧肇的“道域”相撞,天地风云骤然变色,以四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寰宇震颤,声撼苍穹。
但陈旷浑身一僵,仿佛听不到这骇人的恐怖动静,眼中只剩下了不远处的女子。
熟悉的声音,平静的语气,里头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似是隐忍,又像是难以再忍。
“桐君前辈”……这个称呼,只属于一个人。
陈旷抬起头,霎那间对上了面前那美艳道姑的眼睛。
两千三百年后的地灵道君,和两千三百年前的修行者吕折旋,除了容貌之外,几乎已经没有相同之处。
于陈旷而言的昨日梦醒,却是吕折旋的万水千山。
她身居高位太久,门下弟子众多,心性和想法也因为阅历改变了太多,早已没了当初的谨慎和羞涩,更多的是掌权之人的威严和冷肃。
那张天然妩媚如狐仙般的面孔,也在这冷肃的气质之中被淡化了许多,很少会有人注意到,玄神道门的地灵真君,有着一张千娇百媚,胜过胭脂评上无数美人的脸。
事实上,也没有多少人敢抬起头,直视这位身在沧元最高处之一的大能者。
吕折旋已经实现了当初为自己下定的决心。
上天赐予她的无数条捷径,容貌、体质、功法……她一一摒弃,不甘堕落,一步一步地依靠自身努力走到了如今的位置,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这两千三百年来,吕折旋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抱怨过这不公的天命为她设下无数困苦。
就算在八百年寿命将尽,而她依旧无法入玄那一个绝望瞬间,她也不曾低头落下一滴泪。
可是,就在吕折旋不经意地瞥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感知到自己所赠香囊的气息时,她心中积压了那么久的委屈和惶恐,突然之间就在酸涩的眼眶里爆发了。
那双属于女子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却仿佛有千言万语,跨过沧海桑田,日月斗转,无声地、重重地敲打在陈旷的心上。
此刻,言辞之无力令陈旷语塞,他只能干涩地道:
“好久……不见。”
陈旷虽然能感受到吕折旋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感情,但他的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实感。
因为对他来说,的确是前不久才和吕折旋分别而已。
吕折旋一时有些恍惚。
他竟一点都没有变!
原本已经十分模糊的印象,在见到陈旷的瞬间清晰了起来,他与记忆里那个白衣抚琴的桐君,没有半分不同,甚至仿佛从她的印象走出来的一样。
他甚至还带着那可笑的蒙眼布!
但这时,吕折旋的修为已经高过陈旷太多,雾花锻对她已经没有了效果。
她轻而易举地看见了曾经求而不得的,陈旷的真面目。
吕折旋的目光描摹着那张清隽面孔的轮廓,仔仔细细,好像要把他揉进灵魂,永不忘记。
“好啊!好好好!我说怎么有胆子杀了我两个弟子……”
牧肇看着洞穿自己拳头的剑尖,看向了对面的道姑,讥讽地冷笑道:
“却原来是有个玄神道门的姘头!”
牧肇的阅历比起吕折旋只多不少,眼光极其毒辣,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友人或者前后辈久别重逢的模样。
这分明是男女之情!
牧肇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没有压低音量。
此刻两人的“道域”正在相互角力,后方远远退开、生怕被波及的众人自然听不见其中人说话。
但沈眉南听得见。
她一袭玄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几乎要被抛飞,在漩涡中心调用了全部灵气,才得以完全稳住身形。
沈眉南看见陈旷完好无损,而自己的师父也忽然不再顽固,出手相救,还没有来得及展现出自己双份的喜悦。
然后……就突然听到了牧肇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小姑娘的脑子里轰地一下,有些懵了。
玄神道门的……姘头?
若是开口的是别人,那么沈眉南或许会觉得这句话有可能在指自己。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玄神道门的“道标”,天下闻名的天骄。
然而,说话的人,是“武圣”。
在牧肇眼中,是有了这个“姘头”,才让陈旷有了杀“武圣”弟子的底气。
那么,他所指的人,就绝对不会是沈星烛这个晚辈。
而只能是在场的另一个女子,玄神道门的地灵道君——吕折旋。
沈眉南的脑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怎么可能?
师父和……陈旷?
他们两个根本就不认识啊!
不提两人关系如何,倘若吕折旋哪怕是认识陈旷,当初在皇城时,她就绝对不会让“武圣”有机会对陈旷下追杀令。
后来,也不会对陈旷之死,反应如此平淡!
又怎么会在此刻,才忽然认出了对方?
且陈旷如今才只有十九岁,在灭国入狱之前,压根就是个普通人,又如何能与当了道君千年之久的吕折旋相识?!
沈眉南无法理解。
吕折旋沉默了一瞬间,没有选择反驳,只是举剑冷声道:
“情爱生死,人之常事。”
“世人皆知李红绫技不如人,死在敌人手上,也不过是求仁得仁,既如此,各凭本事而已,你下令让武圣阁追杀他时,也未曾有人反对于你。”
“至于你的另一个弟子……剩下的七个活人,总不会突然联合起来陷害一个往日素无恩怨的人。”
“既然如此。”
吕折旋美眸清亮,羽衣翩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你意图让文耀杀了其余宗门的所有年轻一辈佼佼者,究竟是什么目的,你心里清楚!”
“在这里颠倒黑白,搬弄口舌,除了更加辱没你‘武圣’的名头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作用!”
牧肇的表情愈发扭曲,从喉咙里蹦出几声阴森的笑,道:
“玄神道门的人,果真是最巧言善辩。”
“可这个世界……是强者为尊!能活下来的,才有话语权!今天,你们一个也走不掉!”
牧肇张开五指,拧转了自己的胳膊和手掌,无视了吕折旋的“道域”,就这样硬生生抓住了吕折旋的剑!
名为“霸道”的“道域”威压瞬间暴涨。
方圆千里,全都笼罩在了牧肇“道域”的控制之中。
沈眉南还震惊于吕折旋的默认,便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瞬间将她推出了两大“道域”的范围。
沈眉南瞳孔紧缩,立刻意识到了吕折旋的想法,调动灵气试图抵抗。
但她现在太弱了,连这具身体的力量都没有办法完全发挥出来,更何况之前在凭古战场中,她受的伤也不轻。
她不受控制地飞速后退,感到那股柔和的力量遏制了她的喉咙,让她连失态的呐喊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像是……她刚到玄神道门时,吕折旋握住她受的那双温暖柔软的手掌。
吕折旋的声音传来:
“眉南,星烛……从今以后,玄神道门便交给你们,我活了两千三百年,里面有一千年忙忙碌碌,其实也有些累了。”
沈眉南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心中无比惶恐。
她连忙在心中喊道:“沈星烛,你和我换回来!”
“你、你快去帮帮师父和陈旷啊!”
沈星烛的声音幽幽轻轻,似乎叹了口气:“上三品的战场,不是你我可以干预的……”
那送走沈眉南的力量是吕折旋的“道域”。
名为“赤心”的道。
是的,和很多人所想的完全不同,以严格冷肃出名的地灵道君,所证之道,是为一颗至诚至柔的赤子之心。
在这“道域”之中,吕折旋出于本心的行为,都会得到天地法则的加持。
越是心中炙热,越是强大。
站在外围的众人,也在此时听见了吕折旋的传音。
“此地危险,请诸位暂离。”
众人心中顿时一紧。
通常情况下,上三品的“道域”都只有威慑作用,不会轻易出手,吕折旋和牧肇,这是要不死不休了!
宗师们连忙将自家的天骄带走,又撤离了千里,确保万无一失。
陈旷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然而在即将被送走的一瞬间,却被始终死死盯着他的牧肇马上察觉。
“咔嚓!”
牧肇目光狰狞,捏碎了手中长剑。
“竖子,留命!”
他的手掌,也几乎被长剑切断,但凭借他的“武圣”的肉身强度,几乎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一个玄玄境的“道域”,在“武圣”本体面前,连阻碍都算不上,不过是一撕就碎的纸墙。
牧肇猛地捏住长剑碎片,朝着陈旷扔了过去。
“嗖——轰!!!”
碎片才抛出,就被“霸道”的意志强化到了难以想象的速度和力量。
这小小的碎片笔直划过半空,犹如流星一般,带上了一条焰彩四射的尾巴。
所过之处,白色气浪滚滚如潮,甚至连下方的地面都化作一片焦黑。
只是一瞬间,这长剑碎片,就落到了陈旷的眼前。
锋利的边缘倒映在陈旷的眼睛里,熠熠闪光,笔直地朝着他戳了过来!
陈旷脸色凝重,飞速后退,手中的三尺剑剑光连绵,“时光”之道的神韵在其中乍现。
那长剑碎片的速度在陈旷视野之中不断延缓,始终无法碰触到他。
但这样的情况只维持了几息。
下一刻,牧肇冷冷喊了一声:“破!”
陈旷剑意之中的“时光”之道,瞬间被“霸道”压了下去,缄默着没有回应。
牧肇也在同时,再度朝着陈旷冲了过来。
牧肇举起了拳头,那是他自身的绝学——
霸方风雨!
天空宛如塌陷,牧肇的身前凝聚出了一个漆黑空洞,在他的拳头前面,充满了压迫力,天地都仿佛在这一拳面前显得无比渺小。
这就是真正的圣人“道域”……
陈旷感到了窒息。
他没有证道,便始终只是一个抱月境,连宗师都不是。
境界的巨大差距,让他此刻几乎动弹不得。
牧肇的拳头砸了下来。
但砸到的不是陈旷,而是霎那间挡在他面前的吕折旋。
“咳!”
吕折旋脸色一瞬嫣红,一瞬苍白,发出了一声闷咳。
她轻轻地抱住了陈旷,看向他的目光依旧那么柔和。
陈旷感觉到了她的身躯重重地震颤,连同整个世界都仿佛破碎了,可传递到他身上的力量却微乎其微。
他愣住了,随后瞬间明悟。
当初,问死师兄将“道域”借给他,在牧肇降神分身的面前,也不是一合之敌。
此刻,吕折旋的“道域”力量,自然无法和牧肇相比。
于是她便干脆在送走了沈眉南之后,将“道域”全部收束。
收束到了……只够护住一个人的范围。
如此一来,“道域”的力量便可极尽所能,发挥到最大限度。
这一颗毫无保留的赤子之心,也只给一个人。
陈旷只觉得耳畔传来轰然嗡鸣,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脸上没有表情——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该作何表情。
他曾经以为,吕折旋和自己不过是露水情缘,那漫漫岁月,会淹没一切。
四周的天地在崩塌,吕折旋注视着他,道:
“我和他们说,我的‘道’是‘赤心’。”
“其实不是。”
“是‘痴心’……是我的痴心妄想。”
“我以前也想过放下,忘记你就好了,也没什么难的,可八百年寿数将尽的最后一刻,我脑子里不知道怎么了,闪过了你的样子。”
“然后,我就入玄了。”
“我堂堂地灵道君,哪里能证这么一个可笑的道?于是我就骗了所有人。”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师父,想不到自己怎么和徒弟争一个男人的喜欢……现在这样,也很好。”
吕折旋坦然微笑着,浑身生机迅速流逝,轻声道:
“我还记得,你说,有朝一日,你我以心换心,可视生死为等闲……”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做到了,你不能忘了我。”
陈旷抱着怀里的道姑,嘴唇抖了抖。
他依旧难以理解吕折旋的选择,他很想告诉她,在他眼中,她吕折旋不过只是一只蜉蝣……朝生暮死。
他仅仅和吕折旋相处了一年,甚至分别就在昨天,而吕折旋却苦等了他两千年。
人又怎么理解小小蜉蝣的一生?
冬虫不可语夏冰,原来是那么残忍的事情。
然而此刻,陈旷无比想要看见吕折旋的一生,想要看见她在那漫漫时光里的思念、蹉跎亦或者怨恨。
于是,他便真的看见了。
那载沉载浮的“时光”长河,如画卷在他眼前骤然展开,将那崩塌的天地囊括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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