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吵闹声愈加增大,
人也越来越多,范文海悠然自得的坐在那,重新倒了一碗酒水,慢慢品了一口,入口酸涩,倒是有些酸梅的味道,在百姓眼里,这算是好酒了,
“世子,老夫可不是带你来看洛云侯娶亲的戏码,而是带你来看,今岁恩科放皇榜的,具眼线来报,洛云侯今日就拿了皇榜,而且,恩科甲等名录,可不简单,”
“哦,不简单?不过就是一个乡试,能有什么不同,今日放榜,就说明昨夜,他们是连夜审阅的考卷,听说洛云侯要了不少言官,能有此效率不足为奇。”
周正白也没有太多惊异,人只要多,就算半晚的时间,也能批阅出来,主考官只要勾了名额,谁都能入榜,那今日来看他放榜,就这么简单。
“哈哈,世子所言极是,阅卷子不成问题,就是放榜的时候,名额有问题,人数那么多,他洛云侯能给何人上榜,岂不闻之前市坊那些道士,暗地里兜售考题,可有不少人买了,比如老夫没忍住,也买了一个锦囊,”
说完,
一口把酒闷下,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放在桌上,
郑王世子眼睛一睁,没想到老师竟然真的派人去买这个,不是都说了,卖考题的是假的吗,骗人罢了,
“老师,此事学生也知道,确有不少人去买,但是咱们安排的学子,都说是假的?”
此事也不算什么密事,多少势力的人,买了也不止一份,可惜,今岁恩科考题,出来的一点都不一样,那些江湖骗子,防不胜防。
“哈哈,世子不要着急,仔细看看,听手下人说,是因为洛云侯没有主持过恩科,更没见过考题封口封漆,是半封,而不是全封,以为考题出了问题,遂启用备用考题,知情人都说,是洛云侯误打误撞,凑成此事,可依老夫之见,洛云侯心知肚明。”
范文海摸了摸胡须,倒也没有那么狂妄,京城的人,能留下的,无不是精通算计之人,
世子一听,算是听明白了,就是洛云侯早就知晓此事,然后做的一个局把考题换了,再看向桌子上的那个锦囊,上好的江南丝绸,还有彩线,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话说是谁胆子那么大,在背后卖考题,武英殿的那些人,不应该啊,
“老师,可查到卖考题的背后之人吗,这锦囊,一般人可做不来。”
“问得好,世子,普通人家可用不起这绸缎,背后之人藏得太深,没有线索,只查到这个道人,从西边来,穿的衣物,却是江南那边的,而后再无线索,如今,人早就遁走了。”
范文海尤为诧异,能在郑王府那些客卿手底下遁走,就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身手了得不说,应该是有人接应,
“老师,那就有意思了,西边来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宫家,江南的绸缎,倒也能买到,只是这样色彩绚丽的彩锦,一般人可舍不得这样用,会是谁呢,江南甄家,还是东王府,”
胡乱测测一番,说了几个勋贵世家,却没有真的怀疑一个,毕竟能有今天的地位,做这些,岂不是自讨没趣,
“老师,您觉得会是谁呢?”
范文海又喝了一碗酒,不管喝什么酒,要的就是一个舒心,会是谁呢,
“世子不必着急,就看宫里面如何查了,藏的再深,也有露出蛛丝马迹的时候,能接触考题的,只有内阁,和司礼监的人,牵扯这两处,都不简单。”
话说的到如此,再明显也不过,出问题也是宫里出的,或许,有可能是后宫那边,久不闻陛下一直无所出,那些娘娘,贵妃,心中有异,或许,吴贵妃有可能知道,但不能过问此事,
忽然,
一阵喧闹的炮竹声传来,
洛云侯府门前,
桃园来的戏班子,人到齐了,台子已搭好,戏班子就位,就有不少百姓,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桌子板凳,就地抢了位置坐下,还有的人,直接坐在沿街铺子的屋顶上,看着热闹,
有班主点了炮竹,而后站在台上大喝,
“诸位老少爷们,应侯府相请,今日放榜的喜庆日子,第一唱曲,就是江南昆曲,水磨腔,有台柱子栗姬大家,给诸位献上一曲。”
话音一落,
台下众多百姓轰然叫好,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栗大家,唱的江南昆曲水磨腔,乃是贵人府上才能听得,他们寻常百姓,如何听过,
索性,围着的人又多了几层,
就连坐在马上的洛云侯也有些诧异,小小的戏班子,竟然也有女子会唱那个什么水磨腔,真的假的,瞧了瞧西边,已然没了位子,只有侯府门前台阶上,还有空地,
在寻思看着东边,还没布置好,就吩咐道;
“宁边,叫人搬着凳子椅子过来,放在此处,本侯也听听,这个栗大家唱的怎么样,功底如何。”
“是,侯爷,”
宁边瞧了一眼西边地方,里外挤不动,随即安排门房管事,搬来了桌子椅子,放在正门外的台阶上,还在椅子上,放了一层毯子,
张瑾瑜扯过椅子,直接坐了进去,大腿压在二腿上,闲散的坐在上面,一身官袍随风摆动,刚毅的脸上,微眯着眼睛,身侧,周围都是披甲精锐之士,威势做的极足,
只见西边搭建好的戏台子,
一位身披华彩的女子,头戴凤冠,穿着一双花色靴子,缓步走上高台,一众戏班子的乐手,就开始配音了,琴声鼓声响起,女子的长音传来,悠扬清脆,
“拜月堂空,行云径拥,骨冷怕成秋梦。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
“好,”
“唱得好,”
“唱的是牡丹亭,名曲。”
一场开头白,引得下面百姓欢呼,
张瑾瑜猛地睁开眼,瞧了一眼台上之人,确实有些功底,嗓音不下于那个北地来的女子,京城还是有能人的,听得也舒服,索性,往后一躺,闭着眼听了起来。
“主子,你快看,洛云侯都快睡着了,”
街口一角,一身灰色易容的女子,站在那气呼呼的说了一声,
身后,同样装束的易容女子,女扮男装,往侯府门前望去,笑了一下,
“行了,淑云,今个这出戏,可有的看了,只是没有咱们的落脚地,来得晚了些,”
说话之人呼之欲出,乃是长公主周香雪,身后不远处,跟着史太等护卫,一得到消息,许是心底有些思念,又是想找一些乐子,一路寻了过来,没曾想,能听到江南名曲牡丹亭,洛云侯这一次下了血本,
“主子稍等,奴婢给您找个落脚的地。”
卫淑云才不怕这些,眼睛一转,看向周围,小摊的位子,早已经坐满了人,离得最好的地方,就在不远处,
眼珠子一转,走了过去,咳嗽了一声,
“诸位,这位子刚刚可是我的,尔等怎么占了,”
正在听戏的几个人一愣,瞧着眼前的男子,刚想喝骂,忽然见此人手往桌子上一放,一把碎银子落在上面,到嘴的喝骂,硬生生咽了回去,几人对望一眼,伸手就把银子分了,
“哎呀,瞧我这记性,就是这位公子的,走走,”
“是啊,忘了刚刚。”
“快走。”
拿完银子,几人立刻散了,
身后的周香雪莞尔一笑,招招手,就过去落座。
“还是你有办法,这个地方好,看得清楚,回头让月儿,把江南昆曲的水磨腔多练练,”
“是,奴婢记着了,”
拖着长音,卫淑云不满的嘟着嘴,还不是为了洛云侯,也不知道,他哪点好的。
也没多久的时候,
一曲唱完,喝彩声不断,热闹的不像样子,不少人听得意犹未尽,嚷嚷着再来一首,
“栗大家,再来一首,”
“是啊,栗大家,再来一曲,”
“三生有幸,听了栗大家的曲子,”
一阵喧闹,班主曲唱文赶紧站出来,
“诸位老少爷们,就算在唱,也得让栗大家歇歇嗓音,换个人,来个北地小调,江通,你上。”
随着一番话,一个老生穿着戏服上来台子,先来耍上一般武艺,叫好声不断,然后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哀怨婉转的曲子唱出,让人听了身子一颤,男子的嗓音,也有如此境界,
不愧是吃这碗饭的,
张瑾瑜一睁开眼感慨一番,
“那个什么栗大家,从哪里冒出来的,燕春楼和怡春院,都没有这个功底?”
“侯爷,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桃园戏班子,乃是京城老戏班子,算得上家传,总有一两个绝活在手上,不然,吃不了这碗饭。”
宁边也不太清楚具体的事,但是这个戏园子,可是在京城有口皆碑的,想来没有一些底蕴,如何在京城站得稳,
“这倒也是,找个机会,赏他们,三天之内,白天的时候,由着他们安排,夜里回去休息,你准备一下,东墙弄好了,说一声。”
“是,侯爷,末将要不把人给侯爷叫过来,”
张瑾瑜刚刚虽然没听懂唱的啥,不过那个曲子和嗓音,确实吸引人,听得舒心,也不知是不是在京城久了,还是陪着不少人听惯了,总觉得声音入耳,闻言把唱的人叫来,心中一动,见见也好,赏点银子,
“成,把人叫来,”
宁边见到侯爷同意,就拿眼神示意,身边一位校尉,极有眼色,一抱拳,领命而去,到了班主那边,说道;
“江班主,侯爷有请栗大家,赶紧过去。”
台子后面,坐满了戏班子的人,一听洛云侯召见,都把目光转过来,不少人眼里还有些担忧,栗姬身子一颤,眼神有些躲闪,抬眼看向父亲,有些惊慌之意,
江班主擦擦汗,小步子跑过来,陪笑道;
“军爷,敢问侯爷找小女有何事?”
“本校尉怎会知道,快点,侯爷等着呢。”
校尉脸色一正,呵斥道,
江班主无奈,只得伸手拉起栗姬,在众人担忧目光中,起身往正门而去,一路上,栗姬的手有些发凉,未卸妆的面容有些柔弱,更多的是有些害怕,桃园里,以往的时候,来了不少达官显贵,皆有霸占她的意思,但毕竟都是小官小吏,如今可是洛云侯,父亲认识的人,可没有位高权重的,按下心思,跟了过去。
此时的一幕,
被街角的卫淑云瞧得一清二楚,气哼哼的说道;
“主子,您看,洛云侯定是没安好心,把那个唱曲的,给叫了过去,这下没跑了。”
长公主周香雪闻言,立刻抬起头望过去,仔细打量来的女子,虽然貌美,可惜身子单薄,不知卸妆后,容貌如何,洛云侯倒是不好那一口,
“你担心什么,他要是喜欢,也只有你这样的身子,一个人的喜好,可能好奇,但长久以来,想改变,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就算要女子,要也是你这样的。”
媚眼一撇,瞧了瞧淑云的丰润,嗯,确实大了许多,卫淑云脸色一红,见主子这么口无遮拦,也不知怎么回话,偷偷看了一眼主子,自己这个,哪里比得上主子的,要喜欢,也是喜欢殿下的啊。
“那也不能当街就把人叫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洛云侯看上了,”
嘴上还不饶人,总能说出话来,
“迂腐。”
周香雪轻声斥责一番,这丫头,怎么一遇见洛云侯,就变的那么多话了,
侯府正门前,
江班主和栗姬父女二人,见到侯爷坐在那,立刻跪下行了大力礼,
“小的江唱文,和小女栗姬,拜见侯爷。”
“嗯,什么,她是你闺女?”
张瑾瑜睁开眼,瞧着面前二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二人是父女,一个长得老叟一般,一个长得也算是耐看,俗话说女子像父亲,这二人差距太大了。
“回,侯爷,是小女,随了她母亲的姓。”
江班主跪在地上解释一番,一动不敢动,
此番话也让张瑾瑜有些发笑,到是眼见一个入赘的,不过一想到这样的戏班子,好多班主都是一个闺女,招个上门女婿,继承戏班子,也说的过去,倒也不足为奇,
“行了,起身吧,宁边,先赏了。”
“是,侯爷,”
宁边也不多拿,掏出二十两的银锭递过去,班主千恩万谢,
再细心看着所谓的栗大家,小巧的身子,到像是南方人氏,
“班主,栗姬的母亲可是江南人,瞧着挺像的。”
“回侯爷,您真是慧眼,小女母亲一家,尽是江南人氏,在江南的时候,曾经在金陵月来馆,教授那些花魁昆曲,后来听说岳丈一家,得罪了人,就来了京城,建了戏班子,招了小的做上门女婿,这才伺候至今,”
果然,张瑾瑜听着江班主的解释,心中明了,月来馆,不就是江南两大春楼之一,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之地,再看栗姬此女样貌,定然是她母亲那时候惹下祸端,只是眼前的老头能娶到,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瞧着江班主讨好的样子,说不得能屈能伸的话语,才被老班主看上的,不过是个小插曲,当个闲话听听,只是此女的嗓音,确实极为难得,想起京城如今各大府邸,都以听昆曲水磨腔为荣,自己府上别说唱曲的,连个跳舞的都找不出来,想想就难受,
“昆曲你会多少?”
栗姬忽然被问,身子一哆嗦,显然被吓了一跳,咬着下嘴唇,小声回了一句,
“回侯爷,都会,”
也不知是真的假的,让张瑾瑜极为诧异,都会,昆曲虽然难得,可有不少成名大家,不断改写曲子,少说几十种也是有的,
“那水磨腔的曲子呢,”
这才是张瑾瑜想问的,要听就听水磨腔,实在不行,自创一个,来个雨墨腔,也不知能不能和江南书院那些老匹夫比一比,
“回侯爷,也都会,江南水磨腔并不难,只是改了腔调,要是再换一个曲调,调换过来,或许更好听一些。”
说到曲子腔调,栗姬满眼放光,从小就喜欢这些,曾尝试改了很多,不得要领,现如今江南的水磨腔传来,倒是从中有了启发,以往改的曲子,有了不少底子,改的有不少,
可是,不知深浅的话,让身边的江班主狠狠拉了小女的衣袖,
“侯爷,莫要听她胡说,曲子改腔调,极为困难,更要改一首全曲腔调,更是难上加难,水磨腔乃是江南书院山长所改,小女何德何能,哪有这个本事。”
眼见江班主拦着,张瑾瑜摆了摆手,
“你啊,怕什么,本侯不是不讲理的人,怎么就江南的曲调好听了,本侯没听出来,那个,你,栗姬是吧,你把你改的曲子,唱一段,”
“是,侯爷,民女改的曲调和水磨腔相反,它是先抑后扬,区调回转,民女改的是先扬后抑,曲调平和随曲,”
栗姬也没唱其他的,就把刚刚唱的那一段牡丹亭,翻唱出来,
“拜月堂空,行云径拥,骨冷怕成秋梦。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
一段曲子唱完,回味无穷,
张瑾瑜满眼放光,虽然听不懂什么曲调的事,但是音色,还有回音,别有风味,就是不知,这算好不好,一看江班主,此时都愣在那,不可置信的面目,张瑾瑜心中一动,这不是有个班主吗,好不好他不知道;
“江班主,你来评评理,你女儿唱的这个,算好还是不好,比之水磨腔如何?”
咽了下唾液,
江班主满脸不可置信,苦笑着回了一句,
“不敢期满侯爷,小女唱的,不比水磨腔差,曲调温润,改的圆滑,只要通篇曲调能行得通,又会是另一个全新的曲调,只是小女,怎么会这些,小的不知是福是祸。”
一时间红了眼,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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