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街胡同巷子,
东首的茶铺那里,
白莲教的一行人,坐在那喝茶,围在拐角的一张桌子上,还点了一盘金豆子,一盘酥肉,就着一坛烧刀子,竟然在那小酌起来,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他们几人,自从传了朝廷南下大军的消息之后,他们这伙人倒也没什么大事,每日里盯着各自安插的地点,无事的时候,堂主几人,就坐在街边摊位上,喝着闲酒,说说笑笑,也从路过的商队身上,打听京城发生的事,
这不,几人刚坐下没多久,吃了几筷子的酥肉,酒也就打了一圈,刚把酒咽下,一抬头,就看见不少百姓急,匆匆去了宁荣街,倒也没在意,
堂主崔玉,如今也有时间休息,懒散了好些天,这一顿不吃酒,就感到浑身难受,拿起筷子,又夹了块酥肉送入嘴中,油香酥嫩,甚是可口,
“还是街边老手艺,就是下酒,这些天,不吃个一碟,浑身不自在,好久没这样了。”
催堂主不由得有些感慨,躲藏了那么些年,本以为白莲教以后举步维艰,没曾想,圣教两位主子,竟有通天之能,好像一夜间,圣教就壮大一倍,要不是出了什么太平教抢了风头,天下谁人不知圣教的威风。
坐在对面的,乃是任香主,拿着酒坛,给催堂主复又倒了一碗酒水,笑着说道;
“谁说不是呢,本以为就这样再等那么些年,谁知道今岁,两位主子,雄才大略,布下惊天之举,实在难以置信,不过,大哥,南边的太平教,或许是心腹大患啊,”
香主任则,把酒坛放在桌上,言语间有些担忧,以往都是白莲教独大,现在京南的太平教,隐约有赶超之势,他们这些教中老人心有忧虑,毕竟一山不容二虎,解决完朝廷,剩下的,可就难了。
崔玉也明白任香主的担忧,忽然笑了笑,
“你啊,就是瞎操心,想的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了,再者说,圣女可在侯府稳坐着,万一真的不行,那朝廷的兵马,还不是小主子又有话说,到时候镇压的兵马,只要奔着太平教的人,就算他们扛下来,也是元气大伤啊。”
望着堂主神秘的笑容,任则忽然感觉背脊发冷,怪不得教主按兵不动,那是为了让太平教的人顶在前面,背后坐渔翁之利,到时候,还不是教主说了算。
“还是教主英明,”
悻悻回了一句。
“你啊,说实话,咱们甭管那些,教中弟兄们也不似以前,对朝廷颇有偏见,现如今,各地官吏,杂役可都有咱们的人,另外,不少舵主,堂主,都在各地准备参加乡试,走圣女的路子未尝不可,”
催堂主以前是坚决反对的,朝廷和白莲教势不两立,怎能给朝廷卖命,可是现如今,却不这么想,圣女利用朝廷,积攒下那么大的家业,明里暗里,照顾教主,有些话怎说来着,朝中有人好做官,官中有人好做事,许些事,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可比他们走了许多弯路要强。
所以,教中那些秀才,读书人,都在另寻路径,最后,教主也不再管此事,做不了官的,就做了吏,衙役等等。
任香主也是无言苦笑,怎么就有些看不懂现在圣教了,到底是教主说了算,还是圣女说了算,想到两位护法,各自拥护一位,忽然摇了摇头,只要不分开,天下第一大教,非白莲教莫属。
“来,大哥,干一杯。”
“好,干,”
二人面有复杂神色,在京城待了近二十余年,京城里一草一木都印在脑子里,可惜,帮不上教中大忙,
正在二人惆怅之际,
突然,宁荣街的那边,有百姓大声呼喊,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不少妇孺,吓得四散而逃,恰好,在东城巡逻的顺天府衙役,也在街口,听见动静,也不迟疑,捕头带着一帮衙役,就寻着声,进了宁荣街。
二人见此,相互对视一眼,
“大哥,那边,有事了,刚刚就看到不少人跑进去,喝了两碗酒的功夫,就打死人了,谁弄的。”
任则抿抿嘴,问了一句,催堂主掏出几个大钱,拍在桌上,
“还能有谁,宁荣街上,自然是宁荣二府的人,闹得动静,宁国府如今风雨飘摇,那只有荣国府了,这些勋贵世家,啧啧。”
而后起身,冲着掌柜的喊道;
“掌柜的,结账走人。”
“好的客官,慢走。”
紧接着,
二人领着几个心腹,装作看热闹的百姓,随着人流混了进去,
宁荣街,
胡同巷子门口,
贾家不少族人也涌出来围观,看到是贾家小辈在此,还躺在那,不由得惊呼出声,又闻听到这些秘闻,更是不可思议,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虽不知真假,但是荣国府拦着家族子弟,不给推荐信报考恩科,是众人皆知,毕竟有二两银子拿,谁不眼红。
而从街口闻声来的,顺天府的捕头江炎林,带着一群衙役,略显嚣张的走了过来,大声喊了一句,
“怎么回事,哪里打死人了,”
这一嗓门,
顿时让胡同口的百姓安静下来,
举目望去,
只见来人,领头的捕头,一身陈旧的官袍,头戴绸缎头巾,腰间系着锦带,脚踩黑色软底靴子。
手上拿着长刀,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凶神恶煞,领着一群衙役,恰巧看着躺在路上的几人,有三个还能动,另外两是一动不动了,
虽然来人凶煞,但此时贾蔷顾不得许多,说道;
“见过捕头,倒也没打死人,只是晕了过去,就是那一位,非说要打死他们,几个人这才反击,成了这样,要是不还手,哪里还有口气啊。”
江捕头也不是无脑之人,一看见这些衣着尚且的后生,心中早就咯噔一下,早知道就不进宁荣街了,能在这一条街上闹事的,除了贾家子弟那些人,还能有谁,所以来的时候故作气势汹汹的样子。
要他们知难而退,既然是打架,只要人没死就成,看着躺在地上的二人,江捕头走过去,蹲在地上,伸手摸了摸二人的脖颈,还有跳动,虽然看着吓人,但没事,
“人没事,既然是打架,下手也没个轻重,抓紧把人抬回去,叫个郎中来看看,再晚了,可保不准了,”
江捕头本就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呵斥一声,想把人都撵回去,
贾蔷听了有些傻眼了,人都成这样了,还能抬回去,再抬回去怕是死在家中,那该如何,这可不行,都到了这个份上了,
立刻拉着周围的人,跪在地上大哭,
“捕头,人都成这个样子,又没钱医治,不是等死吗,他贾瑞仗着主家的威风,随意打骂我等偏房子弟,更是不让我等贾家这些学子参加恩科,还扬言弄死我等,我等读书人,报国无门啊,呜呼哀哉!”
其余人一见,也随之跪在地上痛哭,不少人直接滚在地上嗷嚎大叫,要多凄惨就多凄惨,
可是这样一说,吓得捕头脸色煞白,恩科明后日就开考了,这就有人借着读书人说事,万一,万一引得京城那些考生传言,不死也脱层皮,娘的,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碰到了这些事,
现在,各个衙门,一听到读书人三个字,都是胆战心惊,生怕出了事引火烧身啊,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说得好像也对,再不救人,人都没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跪在那的贾蔷,一见捕头没说话,更是心中一喜,脸色一凝,心中有恨,机会难得,
立刻磕了个头,大喊,
“捕头,草民要状告贾家子弟贾瑞,欺压同族,迫害读书人,另,从他的言语中,草民得知,荣国府贾珠死的蹊跷啊,他是被人害死的,还请大老爷彻查,珠大哥,可是中了举人的,贾瑞口出狂言,说珠大哥死了就死了,这是何等狂妄,珠大哥死的冤枉啊,”
“呜呜,珠大哥死的冤枉啊,”
“我的珠大哥,你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啊。”
其余人也是跟着附和,哭作一团,此时,胡同里,来了好多人,一看就是贾家的族人,不少族老更是拄着拐棍,步履阑珊的往这边走,那架势,像是来兴师问罪,
此时的捕头进退不得,身后的那群衙役,见了此种状况,都觉得大事不妙,有一人赶紧上前,
“捕头,麻烦了,贾家的事,可轮不到我们管啊,”
“废话,本捕头能不知晓吗,现在人家要状告,咱们又不能走,又当如何?”
江捕头现在是骑虎难下,焦急的脸上,流着大片的汗水,
人群中,
围观的百姓满脸兴奋,相互谈论着贾家的事,都在说贾珠死的蹊跷,
而混在里面的催堂主,和任香主,后退几步,隐入人群中,
“堂主,那贾家后辈说的,是真的假的,这么邪乎,荣国府的贾珠,都过了会试了,还能被害死了,荣国府不会如此不智吧?”
任香主满脸的不信,一般勋贵,爵位都是嫡长子继承,多余的,只能分家出去,好一些的都是过着富贵生活,上进的,都是从头再来,参加科举的也不少,那个贾珠,应该就是荣国府二房的嫡长子,也威胁不到大房的人,怎么就死了呢,说不通啊。
可是催堂主眯着眼,细细想了一下,贾珠他也不陌生,此人生前确实温文尔雅,是个读书的好料子,那时候他还时常碰到此人来醉仙楼喝酒,不过后来,听说下场科举,中了举人老爷,没几天,就听到人没了,那时候自己还惋惜了几天,
现在想来,这里面还真有门道,未必空穴来风,那么巧合,刚中举完,就一命呜呼了,
“你想的简单了,贾珠,我也熟悉,此人待人和善,做事也是尽有口碑,要不然,都死了那么久,还有那么多人记得,那时候,我也觉得他死的蹊跷,哪有中举后,当天就死了,说不通,”
“那会不会,早有恶病缠身,不得已挺不过去了,”
任香主想了一下,继续问道,
催堂主摸了摸下巴,又回想了一番,摇了摇头,
“不可能,秋闱乃是考三日,开考前的一天,他还来醉仙楼吃了酒,我记得他本人点了三样菜品,一个烧鸡,一个酥肉,一盘茴香豆,要的是清酒,那时候见他,是神采飞扬,锋芒毕露,一看就是信心满满,
果然,没几日就开榜单,中了,但是始终不见其人,在几日,就是传出来,人死了,你说说,哪有这样巧合的。”
崔玉说完,任则也就沉默不语,想来堂主说的也对,就算是发了恶症,也需要日子传出来,不可能一无所知,
难道,真的是被人所害,看来,这些高门大户,待得也不安稳啊。
二人继续往前面看去,
只见胡同里,出来那么多人,为首的是一位青衫长袍老者,头发花白不说,苍老的面容上,皱纹迭起,这就是贾瑞的爷爷,贾代儒,刚走到地,就看到自己孙子贾瑞,昏迷在地上,鼻青脸肿不说,也是额头见了血,这个样子,吓坏了不少人,
贾代儒直接扔了拐杖,跪在那痛哭,
“我的好孙儿,谁下的手,要打杀你的,”
颤抖的双手,摸着贾瑞的额头,黏糊糊,一看竟有血迹,吓得贾代儒不知如何是好,
而后恶狠狠的看着那群小辈之人,骂道;
“你们,是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恶徒,如何敢下那么狠的手。”
激动间还要拿着拐杖去打,可是,另一边,却被贾代修拦着,原来,他这一房的子弟,贾芹伤的更重,问道;
“贾芹是被谁打的?”
“回族老,是被贾瑞打的,要不是我们冒死救他,说不得,就被打死了,现在人也快不成了,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贾蔷跪在那大喊,随行人都点点头,贾瑞下手太狠了,要是没他们过来,说不得贾芹真的没救了,
“们,竟然敢胡乱污蔑我孙儿,老朽绝不善罢甘休,”
贾代儒红着眼,好似有深仇大恨一般盯着他们,恨恨说道。
“是不是胡言乱语,一查便知,我等虽为贾家旁系子弟,但也算是贾家的人,贾瑞仗着主家的威风,随意欺辱我等,是可忍孰不可忍,主家不仁,我等岂能以仁义待之,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风骨,恩科在即,我等报国无门,何不让我等去死,”
贾蔷满脸涨红,愤恨发声,几乎是指着脸骂着贾代儒了,气的贾代儒喝骂不止,
如此一来,让江捕头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怎么办?”
“这,捕头,再吵下去,人聚的更多了,万一再出了事,就不好收拾了,不如全给带回去,该救人救人,该让大人想办法想办法,卑职看,现在也没法按下去了,明日里,传言可就起来了。”
身后的衙役,都是满脸苦涩,怎么那么倒霉,就巡逻到宁荣街了呢。
“也只能如此了,你们几个,受点累,先把人抬到衙门,都带回去。”
“是,捕头,”
江捕头现在也无法只能先把人安顿好再说,
“行了,都别说了,既然要告,那就有告的规矩,人,都带回去,这两个,带回衙门请个郎中救治,人没死,”
“是,捕头,”
身后的衙役,好似商量好的一样,立刻围了过去,几个人伸手,就把人抬起来,看着那边还有损坏的桌子,索性拿过来,把人放上去,一边各一个,就给抬了起来,其余的人也没乱跑。
跟着就去了顺天府,贾代儒还想拦着,却被江捕头拦着;
“老人家,还是快些找人吧。”
不是他想管,而是不得不管,要不然,还不知惹出什么麻烦,刚出了宁荣街,就看到前面,东城兵马司,巡逻的人也到了,两个队伍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对着看,
看到顺天府衙门的人,啦耸着脑袋,身后跟着一群人,立刻知道这是出了案子,领头的校尉想也没想,喊道;
“快,右拐弯,跑步前进。”
“是,校尉。”
好似商量好的一般,前面的人,直接拐了弯,往北跑去,不带停留的,留下顺天府那伙人,气的脸色涨红,
“娘的,都是属猫的,快走,去衙门。”
江捕头心中不自在,气也没处撒,只得让众人快一点走。
宁荣街上的百姓,在官府人走后,都在议论纷纷,根本不避讳,贾代儒就这一个孙子,生死未卜不说,而且还被官服抓走了,哪里还能安稳回去,自己这一支子弟也不少人,哭喊道;
“老天不公啊,走,去主家寻个理去,”
顿时不少人,跟随过去,那贾代修也是气愤不已,
“你个老不死的,欺负人也不是这样欺负的,走就走,找老太君讨个说法,咱们宁国府的子弟,就不是贾家人了吗。”
这一喊,宁国府那边的族人,更是义愤填膺,围在一起,也去了荣国府大门处,一路哭喊,震慑他人,
少说也有几百口子,更别提围观的百姓,闹得沸沸扬扬,就连醉仙楼的皇城司也惊动了,
“大人,宁荣街那边出事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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