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庄少年之时,一心修行,虽不孤僻,但也没结识什么交心好友。
筑基圆满,炼成法力之后,便游历神洲,倒算交游广阔,但也不是与同门中人,到了此时,竟然发现连个磋商之人也无,只有韩望热心相助,也另有要事,不在门中。
这时许庄突然一怔,想起韩望之事:太素宗门地界上,冒出了个杀人炼法的魔道妖人,韩望亲自前去处理此事,要将魔道妖人拿回门中处置。
“魔道妖人!”许庄眉头一挑,冥冥中嗅到了一丝线索,忽地探手一抓,一本之前翻阅过的杂记飞入手中,哗啦啦翻页作响,最后停在一处:“天魔道法!”
神洲大地,玄门把持正道,从来少有什么邪魔外道敢在东华洲行走,做些什么杀人炼法,荼毒一方的恶事,导致许多修为见识较浅的弟子,其实对什么是魔道,什么是旁门,也不甚了解。
但许庄曾经游历东海,见识过魔道妖人的厉害,也因此知悉一些魔道之事。
魔道称之为魔,是因为魔道中人,许多都不修功德,肆无忌惮,恶事做尽。但真要说起来,并没有什么修炼成‘魔’的说法,魔道中人,所求也是成就元神,炼就纯阳,成仙了道。
无论杀人,炼魂,还是种种恶事,往往是为将生人死尸,冤魂怨灵,炼成魔头,魔门法器,乃至魔门道法,更有甚者,舍去躯壳,入主魔身等等手段。自然,也免不了炼魔不成,反被魔头所惑,所吞食,所夺舍……
总而言之,魔道修行,从来都是危机无穷,好处无穷。突飞猛进,丧尽流水,皆在一念之间。
而天魔道法是魔门中的一种高深法门。传闻天外虚空之中,有魔头无数,有无形质,来去无踪,神通诡异,种数无穷……天魔道法,所求的便是以各种手段,不拘是去往虚空,捕捉天魔,还是勾引魔邪下界,施法炼魔,种种方式,修成魔门神通!
也因此可以说,修行天魔道法的魔门修士,亦最是对付天魔的专家。
韩望固然可靠,但似许庄这般的人物,从来没有万般由人的道理,思索之间,许庄眼神坚定下来,有了定计,他已决心自己动身前去寻找修行天魔道法的魔门修士。
这并不是一拍脑门,无的放矢的胡来,他心中已有了目标。
十数年前,许庄游历东海时,曾结识一位张机道人,张机道人乃是东海唯一的玄门大派,三山仙宗中的蓬莱法脉出身,虽不是真传,也是炼成了中品金丹的厉害人物。
许庄与张机之相识,颇有许多机缘巧合,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已不消细说。
张机在三山仙宗,蓬莱法脉的宝商产业,蓬玄阁之中身居高位,人脉极广,交游广阔,连魔道中人,都不乏往来。
许庄曾问过张机,为何不忌讳与魔道中人交往,张机说道东海局势纷杂,无有非黑即白,既然任居蓬玄阁,难免与三教九流之人来往,本也不是交心,谈不上什么忌讳。
但张机也曾言,他亦有真正的魔道友人,修炼的是天魔道法,莫说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反算有除魔外功,所以可以相交。
这个人,也就是许庄所想寻找的目标。
“看来欲求解法,还需先往东海一行才是。”
许庄将手中杂记置回书架,正陷入沉思,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不过还未动身,忽然一顿,目光落向下方,只见一抹蓝色流光从二层飞上,察觉到许庄的所在,转过方向径直朝许庄处飞来。
只见遁光一收,一名青年男子显露出身形来,金冠束发,额前却掉落几缕,甚是潇洒,身上未着道衣,倒是锦衣花袍,腰间带钩错金银,绦系玉佩。
这副打扮,不似玄门道者,倒像人间的富贵公子。
青年人笑起来露出八枚洁白牙齿,朗声道:“这位便是许师弟吧?可教我一阵好找!”
这还是许庄第一次见到韩望之外的其他真传,听其言中之意竟是特意寻自己而来,许庄讶道:“正是许庄,不只是哪位师兄当面?寻许某又有何要事?”
“吾名孙素真,你应当在玉册上见过我的名字吧。”孙素真笑道:“寻许师弟嘛……确实可算是有要事一桩。”
他左右瞧了瞧,抬手摸摸下巴道:“为兄来得突然,可是打扰师弟要务了?”
许庄沉吟道:“我虽另有要事,但也不至急于一时,师兄道来便是。”
“那我也不卖关子了。”孙素真道“许师弟应当知道《万川归流上法》吧。”
许庄道:“是五门别传之一的《万川归流上法》么?”
太素宗虽是传的太素道人道统,但并没有什么顽固门户之见,除却三大真传之外,门中还另有五门别传,都是直指元神大道的真法。之所以未列真传,是因为三大真传不仅是传自门派祖师太素道人的根本道法,而且直指纯阳大道,是真正有望仙家功果的上乘道法。
虽与三大真传相比,五大别传便稍显逊色,但便是放到神洲任何一家宗门,也可做为传承真法,所以修行五大别传的门人乃至真传弟子,也并不稀少,宗门从无区别对待,传闻中有几位前代祖师,便是修炼别传炼就的元神。
孙素真唇角翘起,自得道:“不错,正是此法,师弟或许不知道吧,百年之前,我太素宗还只有四大别传,正是为兄将《万川归流上法》贡献给宗门,并且以此法为根本炼成上品金丹之后,《万川归流上法》才正式列为别传之一。”
许庄一挑眉,在此之前,他从未接触这位孙素真师兄,此事倒还是首次听闻,心中颇有些惊讶,不过他猜想孙素真应当不是单为炫耀,于是耐心恭听。
孙素真见许庄不回话,倒有些尴尬,正了正色接着道:“《万川归流上法》是我年少时奇遇仙缘,传承上古道统法源宗所得,但我所得传承,并不完整,《万川归流上法》也犹有未尽。”
“做为上古法源宗的真传道法,其实《万川归流上法》亦是是直指纯阳大道,仙家功果的上乘道书,若能补全传承,添为我太素正宗第四大真传亦有可能。”
听到此处,许庄知道已到了戏肉部分,于是配合地问道:“话虽如何,但上古传承何其久远,如今又去何处找寻呢?”
“无需找寻!我所得之法虽不完整,但确实是上古法源宗的根本传承。”
孙素真微微一笑,将手一翻,手中露出一枚非金非木的奇异令牌来:“有此令,便可开启法源宗道藏,传承道统,届时莫说《万川归流上法》,法源宗传承的其他道书,法术神通,法宝灵物,未尝不能收归我太素所有。”
“哦?”许庄笑道:“既然如此,师兄开启道藏传承道统便是?”
“咳咳咳咳……许师弟也实在太不给为兄脸面。”孙素真一拂额道:“好吧,非是我不愿开启道藏,而是此令共有五枚,分藏于五处上古法源宗留下的传承之中,只有集齐五枚,才能开启法源宗道藏。”
“哦?那师兄如今集齐几枚。”许庄问道。
“事实上,或许法源宗留下五道传承的本意,并非是要传承者将之集齐。”
孙素真说起此事来,眉头也微微皱起,“这五枚法令,各自有主,还具相互通讯之能,或许上古法源宗留下五道传承,是盼望后人齐心协力,共启道藏,重开法源宗道统才是?”
“然而我身为太素真传,要我与其他传人同舟共济,一起去传承什么上古道统,那是绝无可能的。”孙素真似笑非笑道,“而其他令主,显然也没此想法,每每通讯往来,都是互相刺探,偶有提起开启道藏之事,也总不了了之。”
“直到前不久时,才叫我因缘际会之下,救了另一枚令主一命,他愿意将法令交于我,为我马首是瞻。”
“当日他还是通过法令求救,可笑的是,要杀他之人,又是另一枚令主。”孙素真冷笑道,“这般一来,这事儿便闹得众所皆知,连从不出现过一次的最后一枚令主也按耐不住现身,掰来扯去,倒意外的促成了开启道藏的之事。”
听到此处,许庄对孙素真要说的事已有了猜想。
孙素真也不卖关子,接着道:“我们议定,十年之后,便共启道藏,届时争夺机缘,各凭本事。”
“据我所知,开启道藏之后,凭借一枚传承法令,可引渡三人进入其中,于是我便急忙赶回宗门,寻求帮手。”
“这也是我特意来寻你的目的,许师弟,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若能成事,届时为兄必有厚报。”
许庄没有应承,反而问道:“既然如此,师兄为何不寻求宗门的支持?”
“我自有此意,一回返宗门,便去见了掌教真人,但掌教真人的态度却十分两可,只道让我可自寻同门师兄弟帮手。”孙素真倘然说道,“先前我已传讯给几位师兄,又听说师弟你尚在门内,便即刻来寻你了。”
许庄沉吟道:“本来同门相助,也没什么不可,但我如今还有急事要去解决。这件事情,说难不难,但十年之期,能否解决,却是未定之数……”
许庄拱了拱手道:“抱歉孙师兄,恕我不能帮手。”
孙素真也不纠结,爽快道:“既然如此,当然是急事要紧。不过这十年之内,我应当都还在门中,若许师弟你赶得及回返宗门,为兄再请过师弟帮手。”
“我之事能否如愿,都还不甚明朗,师兄何不另请高明。”许庄道。
“哈哈,那可大大的不行。”孙素真又露出洁白的八齿来,哈哈笑道,“我定要请得四位真传师兄弟出手,届时含我在内,我太素五大真传齐出,什么传承难处?令主争锋?还不是掐拿把抓,手到擒来,岂不快哉。”
“这……若如此,确实十分稳妥。”许庄不禁汗颜。
“哈哈哈,师弟莫非以为为兄胡闹?”孙素真笑道,“非也非也,须知我如今已经暴露身份,又有两枚法令在手,定会引起其他令主警惕,或许联手对付也有可能。”
“而且有一名令主,令我也十分忌惮。”
“近来常常听闻,上玄宗新添一门道术神通,威能无穷,神妙无比。与我所得传承记载中的道术,十分相似,如我所料不差,应有一名令主,是上玄宗当代真传之一。”
说到此处,他的笑意也收敛了些许,探手摸摸下巴道,“虽不知具体是哪位,但不可不防,况且每枚法令,可引渡三人……说不定此番,都有可能会会那钟神秀,到底有何等神通。”
“钟神秀?”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许庄眉头一挑,忽然感觉来了兴致。
这个名字,自许庄修道以来,便被迫不断听闻。
说来十分传奇,相传钟神秀此人被上玄宗长老带回山门之时,有一位唤作缺德道人的高人正在上玄宗做客,有多高呢?在各家各派真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似乎只是仙神传说一般的神洲修行界,缺德道人便是少数为世人所知的元神真人,惯来招摇,极是好事,也极是有名。
便是这么一位高人,见着钟神秀,便惊为天人,称他是“造化钟神秀,天生了道真”。
就这般,钟神秀之名在神洲大地不胫而走,遍传天下,而且此人也不负盛名,一入道途,果然一飞冲天,修行飞快,于是又愈加名声大噪。
有人说,他是天生的道种,悟道飞快,筑基练法全不见瓶颈,法术神通更是信手拈来;
有人说,他是仙人转世,行走坐卧皆是修行,睡梦之中便能体悟大道;
有人说,他是玄黄界数千年以来天赋才情最盛之人,倘若天下一石,其人独占八斗……
时至今日,钟神秀早已是上玄宗最广为人知的真传弟子,大有同辈第一人的声势,便是再不感兴趣的人,也难免会想:
钟神秀,到底何许人也?
许庄自然也是如此。
“钟神秀么……我也未见过。”孙素真哈哈一笑:“我知道许师弟一定很想会一会他,我也是如此,我想各位真传师兄,一定也是如此。有与此人较量的机会,定是不愁没有真传师兄愿意帮手,许师弟可要好生考量。”
许庄确实被挑起了兴趣,只是他也很清醒,如今解决自己的问题,才是重中之重,他轻叹一口气,准备拒绝的话到嘴边兜了一圈,还是道:“若十年之内小弟赶得及回返,师兄又还缺少帮手,定助师兄一臂之力。”
孙素真大笑道“甚好,甚好!那我便不耽搁师弟要事了。”
他将袖一甩,让出身位做了個请的动作,许庄也不扭捏,拱手示意了一下,便架起遁光,飞出琅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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