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在每个人心中的分量和位置都是不同的。
刚才在军帐,胡亥已经就反击匈奴的战事对阎乐做了安排,让他负责五万大军的后勤辎重。
虽然鼓动胡亥御驾亲征的人有他,但他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安全。
自赵高从赵昊身边将他要回来之后,他就一直跟在赵高身边,像对赵昊一样对赵高唯命是从。
他了解赵高的野心,可这毕竟是他一次参加战争,他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岳父,您对太子出征匈奴有把握吗?”
“匈奴不过几千人,我们出动了五万人,这五万人还打不过几千人吗?就是一人上去踩一脚,也能把匈奴踩死!”
赵高就是这样想的,他的作战思想似乎也源自于此。
尽管他在始皇帝面前一直是个得力的助手,但他对战争的理解,绝对是灾难级的。
就好像李斯对权术,帝王术了如指掌,却栽在了赵高的小人之术上。
究其原因,主要是认知的缺陷。
话说回来,战争是不是人越多就越好呢?
如果换作王翦、韩信这样的统帅,自然是越多越好。
但换作其他人,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而如果仔细研究过战争,或者军事的人就会发现,要做到带兵越多越好,实在是太难了。
这里面最难的,就是指挥。
这五万人的文化程度不同,理解力不同,要想让他们按照主帅的命令行事,就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比如你的士兵的装备如何,粮草够不够吃,训练水平如何,敌人指挥官素质如何,敌人装备如何,敌人战术是什么,还有打了败仗该怎么撤退,打了胜仗该怎么追击,等等都是主帅需要考虑的。
事实上,战场上的情况远比想象的还要复杂,所以带兵越多,并不是越能打胜仗,而是能力的一种体现。
拥有这种能力的主帅,无论是带五千兵,五万兵,还是五十万兵,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这种主帅,通常会被人称作军神。
很明显,胡亥是肯定没有这种能力的。
而赵高也同样没有这种认识。
他只是始皇帝身边的一个助手,还是个身残志坚的阴谋家。
但阎乐明显比他认识的多,因为阎乐在赵昊身边待过,也看过韩信指挥作战,他不认为赵高这句话没毛病,却没有直接戳破赵高的自信,而是小心翼翼地道:
“岳父,虽然小婿无比相信岳父的明智,但万一太子打了败仗,我们该如何应对啊?”
“嗯?”
赵高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道:“哪有那么多万一?不是还有马兴和董翳他们吗?”
“岳父息怒,不是小婿话多,就怕万一,您也知道秦王昊的脾性,万一太子打了败仗,他把罪责落在咱们身上,我们该如何应对啊?”
“这”
赵高听到阎乐提起赵昊,不由面露迟疑之色,随即皱眉反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啊?不是小婿问您吗?”
“现在是老夫问你!”
“哦,这個啊,这个,小婿也不知道”
“废物!”
赵高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正欲开口,门外忽地传来一道禀报声:“启禀郎中令,咸阳有急报传来!”
“嗯?”
赵高眼睛一眯,不禁扭头看向阎乐。
阎乐茫然摇头,表示不知。
却听赵高沉声道:“进来!”
很快,一名文书就带着一份急报走了进来。
赵高接过文书手里的急报,直接拆开,然后对着急报上的内容一扫而过。
“该死!该死的李斯!”
赵高刚看完急报上面的内容就怒火中烧,一把将手中的急报扔在了地上。
阎乐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扭头看向那名文书。
只见文书浑身颤抖,低头不语。
很明显,他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以赵高的脾性,肯定不会放过他。
但阎乐似乎对这名文书很看好,有心帮他一把。
于是听阎乐冷不防的骂道:“你是干什么吃的,谁让你来气我岳父的?滚!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说着,一脚揣在这名文书身上,直接将他踹出了赵高书房。
等赵高消下气来,他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急报,讪笑着道;“岳父这是怎么了?李斯那老匹夫又惹您生气了?”
“哼!李斯老儿着实该死!居然敢背刺老夫和太子,跟岐山君勾搭到一起了!”
“啊?”
原本阎乐对赵高和李斯的恩怨还没那么感兴趣,毕竟两人一直明争暗斗,但听到李斯跟公子高勾搭到一起了,他忽地发现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什么情况这是?
公子高不是跟赵昊一伙的吗?
他怎么跟李斯一伙了?
难不成,赵昊也被人背刺了?
想到这里,阎乐不由头皮发麻,万一赵昊将自己的事告诉了公子高,那公子高会不会拿此事要胁自己,更有甚者,自己的事会传到李斯耳中
这可如何是好啊!
阎乐现在有点慌了,他必须尽快解决掉赵高,否则等赵高知道自己背叛他的事,自己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你怎么了?”
眼见阎乐突然不说话,额头上还冒出阵阵冷汗,赵高不禁满脸疑惑,心说老夫骂的是李斯,你跟着怕什么?
“岳父,小婿觉得,咱们应该尽快回咸阳!”
阎乐从恐慌中回过神来,面色凝重的看着赵高:“不能让秦王昊的阴谋得逞!”
“秦王昊能有什么阴谋?”赵高问道。
“太子与秦王昊的争斗,人所共知,但秦王昊从未表露过自己想争的意思,这就让众人觉得他不会争。”
阎乐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可公子高为什么会在岳父和太子离开之后,跟李斯勾搭到一起呢?这是因为秦王昊想让公子高与太子争,如此一来,公子高与太子肯定会斗得两败俱伤,甚至波及岳父和李斯,届时,秦王昊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就算如此,太子已经出征了,我们如何才能尽快返回咸阳?”赵高若有所思地问道。
“.”
阎乐一阵沉默。
片刻,赵高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低声道:“要不,让太子兵败而归”
“啊?”
阎乐满脸震惊,不知该说什么好。
虽然他提出的建议是为了自保,但他从未想过害死其他人。
要知道,胡亥带的可是五万大军。
要让胡亥兵败而归,那得死不少人。
却听赵高很是不屑地道:“你以为老夫真看不出来胡亥的本事?老夫只是想让他更听话而已,只有经历过失败的人,才会害怕拿主意,这才是老夫想要的!”
“.”
阎乐彻底无语了。
但也无能为力,只能转移话题道:“那小婿应该怎么做.”
“伱不是运送粮草辎重的吗?还需要问老夫?”
“这”
阎乐反应了一瞬,很快便明白了赵高的恶毒用心。
另一边。
胡亥正带领五万大军,出了渔阳郡,向上谷郡方向靠近。
根据斥候来报,猎骄靡大军的营地就在距离上谷郡二十里的沮居。
他们此次行军的目的,就是准备一举歼灭猎骄靡大军。
但是,行军到沮庸塞的时候,天降大雨,五万大军只能暂时留在沮庸塞。
但就在这时,一直平安无事的沮庸塞,突然遭到了匈奴人的骚扰。
这让年轻气盛的胡亥大为恼怒,当即命令司马欣、董翳率军反击。
可匈奴人显然采取了诱敌深入的战术,因此,司马欣率军反击并没有奏效,反而追丢了骚扰沮庸塞的匈奴人。
但是,司马欣准备回到沮庸塞的时候,却遭到了稽粥带领的匈奴兵伏击,损失惨重。
而董翳则担心匈奴伏击,走走停停,瞻前顾后,虽然打着反击的口号,但却毫无所获。
“司马欣这个废物!董翳这个废物!”
胡亥对着帐内众将愤怒咆哮。
马兴等将一个个低头不语,任凭胡亥在那里发泄自己的怒火。
倒是章邯安慰道:“司马将军乃将门之后,即使因为伏击不能轻易获胜,也一定能挽回危局,不至于败给匈奴!”
马兴也道:“臣与董翳将军曾并肩作战过,深知他的才能。”
“哼!”
胡亥冷哼一声,突然觉得留在沮庸关不安全,决定带着剩下的几万大军直奔沮居。
他相信自己绝不会中匈奴的埋伏,而匈奴也不敢伏击自己几万大军。
事实证明,他的自信还是有道理的。
匈奴果然没有伏击他的几万大军。
但几万大军突然辗转沮居,沮居的粮草肯定不够。
所以,他不得不下令阎乐运送粮草来沮居。
一个人犯一次错误不难,难的是从头到尾的犯错误。
匈奴摆明了在跟秦军打游击战,他还将粮道拉这么远。
实在是愚蠢至极。
就连一直对胡亥忍气吞声的章邯都看不下去了。
却听他道:“太子,粮道太长,依臣之见,咱们还是派兵护送粮草吧?”
胡亥闻言,直接拒绝道:“不行,万一派出去的人又跟司马欣和董翳一样废物,岂不是会少很多人保护本太子?”
“这”
章邯无语,想要说些什么,又听一旁的马兴道:“启禀太子,我们携带的粮草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支撑四五日,不妨先进攻匈奴,抢他们的粮草?”
“对啊!本太子怎么想到,他们抢咱们的,咱们就抢他们的!”
胡亥一拍大腿,满脸欣喜的说道。
章邯连忙开口阻止:“不可!太子不可!我们刚来沮居,立足未稳,怎么能贸然进攻?”
“哼!虽然兵法有云: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罢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但是兵无常势,倘若运筹有度,未尝不可?”马兴冷哼道。
“远途奔袭,骑兵为首,依大将军之见,我军骑兵与匈奴骑兵战力如何?”
“我军骑兵装备精良,自然优于匈奴骑兵!”
马兴说完,仰天大笑,那笑声无比自信,让胡亥不禁也信心十足。
章邯原本还想多说,可胡亥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将进攻命令敲定了。
于是乎,马兴带着三万大军自信地出发了,他虽然跟匈奴作过战,也胜利过,但其实他的兵马是匈奴的十倍,因为据可靠情报,当初跟他交战的耶律铁狼只有一千骑兵。
这也是他胜利的原因。
而这次带的三万大军,同样是猎骄靡大军的几倍。
他相信自己肯定能胜利。
然而,盲目的自信往往比自卑更可怕。
具体经过就不用多说了,只说结果。
匈奴大营成功被马兴攻破了,但是只是一座空营。
马兴率领的三万大军,中了五千匈奴人的埋伏,全军覆没,这充分说明了马兴不是一个做主将的料。
也不是一个好的指挥官。
“马兴误我!马兴误我啊!”
胡亥得知马兴遭伏的消息,如遭雷击,气得在营帐里大发雷霆。
这时候,章邯连忙建议胡亥退守沮阳,利用沮阳的地势固守。
而胡亥也已经后悔御驾亲征了,果断同意了章邯的建议。
但是谁又能想到,阎乐的粮草到现在都没运到。
城中的粮草也没了。
经过长期的奔波,被胡亥反复折腾的秦军,已经全无斗志了,再加上粮草告罄,彻底崩溃了。
剩下的上万大军,毫无阻止的四散奔逃,此刻不管秦法如何严酷,他们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逃跑。
说起逃跑,这可是个技术活,除了看准方向之外,还要有充足的准备,这下子沮阳城的老百姓遭遇了。
不管家里有什么,抢了就带走,气得章邯带人杀了好几十人,才稳住了军心。
不过留下的人也只有三四千人了。
想要靠这三四千人对付匈奴人,显然是不可能了。
于是,章邯带着胡亥连夜奔逃,朝上谷郡方向撤退。
而猎骄靡大军则白白获得了数万秦军的衣甲器械辎重。
“哈哈哈——!”
一次从未有过的大胜,让猎骄靡开怀大笑。
就连一旁的稽粥都笑得手舞足蹈。
只有那个叫赵盘的中原人,面无表情,仿佛此次大胜与他无关一样。
其实不光是猎骄靡,还是稽粥,都十分清楚此次大胜的功臣是谁。
所以,当他们为胜利载歌载舞的时候,也不忘向赵盘说好话。
“赵当户,这次多亏了您.”
“哪里,哪里,能看到秦人流血,我就很满足了,不过,还有人跑了”
“赵当户放心,他们跑不了的,我已经通知了耶律铁狼,他已经赶来和我们汇合了,上谷郡不日将会被我们攻破!”猎骄靡哈哈笑道。
说着,他又抬头看着天空,已是太阳西斜,估摸大约未时时光,漠然道:“太阳落山之前,我不想看到城里有一个活着的秦人!”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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