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末内乱,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皇帝驾崩。
其实胡亥做的那些事,只是加速了内乱的进程,而非真正的导火索。
始皇帝驾崩,才是六国余孽掀起复辟浪潮的重要原因。
李斯固然厌恶赵高,却从来不觉得一个素未参政的宦官能主宰庙堂,纵使赵高经常表现出过人的谋略,可始终没有在台前露个面,顶多做胡亥的参谋。
这就好比,做厨师的人,永远开不好餐馆。
胡亥想要权力,在李斯心中,是很正常的,也是应该防范的。因为胡亥不知道权力的危害,只知道权力的好处,一旦对赵高听之任之,天下必定大乱。
这也是历史上的李斯被赵高弄死之后,大秦二世而亡的原因。
当然,站在现有的历史说原来的历史,是非常荒谬的,所以赵昊在得知各地正在掀起反秦风波的时候,一点也不慌,甚至还有点想笑。
毕竟秦末造反最利害的两个历史人物,一个被他干掉了,一个被派到了海外,其他的,不过是一些小卡拉米,无足轻重。
“这么说,大秦真的乱了?”
赵昊侧躺在软塌上,尽量不让屁股接触任何物体,淡淡问道。
杨岑看了眼蒙德,点头道:“因为报纸的传播速度,比以前的公文还快,而且内容更加丰富,任何人都买得起报纸,所以,那些原本躲藏在暗处的六国余孽,很快便得到了先帝驾崩的消息,三三两两呼应,才造成了现如今的乱局。”
“嗯。”
赵昊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手指不停地敲击着身前的桌案。
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呵呵,有点意思,所有的跳梁小丑都跑出来了,倒省得挨个收拾。”
“大王有办法阻止此等乱局?”杨岑满脸急切地追问。
赵昊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更关心邯郸郡的事吧?”
“请王上明示!”
“杨岑,还记得我之前在博士宫论政时说的话吗?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
杨岑依旧有些不解,面露迟疑之色。
赵昊摇了摇头,无奈道:“要想解决邯郸郡的叛乱,其实很简单,就八个字:妥善安置,就地化民。”
“王上的意思是,以郡县之财,安置那些叛乱的人口?”杨岑大为吃惊。
赵昊笑了笑,道:“虽然我父皇驾崩的消息,确实令那些六国余孽兴奋,但盲从的六国之民,并不了解真实的情况,所以,他们大多都是生活不下去,或者被六国余孽鼓动,才跟着他们造反的!”
“那么,咱们就不能把他们跟六国余孽混为一谈,毕竟大秦之前一直太平,就这段时间,朝政稍微混乱,让他们感觉有些不安。你仔细想想,先帝驾崩之前,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
杨岑思忖了一下,恍然一拍额头:“是雪灾!先帝驾崩之前发生了雪灾!”
“不错!”
赵昊欣慰的点了点头:“因为雪灾的缘故,朝廷没有及时解决,导致他们心生不满,这才被六国余孽鼓动,跟着一起造反;
只要好好安置他们,及时解决他们的生活困难,他们还会跟着一起造反吗?毕竟造反可是要杀头的!除非活不下去,谁会真的想造反?”
“话虽如此,可是,秦法不救灾”
“此非救灾,是救乱!”
赵昊正色道:“你在地方任职,要随时注意大局,不要迂腐陈观!”
“多谢大王指点,下官明白了。”
杨岑站起来,朝赵昊躬身一礼,然后接着道:“下官这就去求丞相,特许邯郸郡以府库财货,安置乱民,迅即平反。”
说完,便准备火急火燎的前往李斯寝阁。
“且慢!”
眼见杨岑说走就走,赵昊当即朝他呐喊一声。
杨岑脚步一顿,转身拱手道:“大王还有何事吩咐?”
“李丞相刚才在大殿晕倒了,恐怕神志有些不清,我给你写一道秦王手令,你带着我的命令,直接回邯郸郡即可。”
“啊?这”
杨岑闻言,吃了一大惊。
虽然他的政治嗅觉跟他父亲一样,都不是很敏锐,但从赵昊的话语中,还是能听出一些意味。
莫非大秦的权力已经完全掌控在了赵昊手中?
他可以不通过丞相府,直接对郡县下令?
乖乖!
这是真秦王啊!
就在杨岑吃惊愣神的功夫,赵昊已经写好了手令,让来福递到他手中,又轻声道:“临行前,去看看你父亲吧,也有两年没回来了.”
“公子.”
杨岑一声哽咽,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有些感情,其实不用说出来,两人都懂。
很快,杨岑就拿着赵昊的秦王手令,离开了东胡宫。
目送杨岑离开,东胡宫陷入了一片寂静。
无论是蒙德,还是韩生,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大概过了一刻钟,赵昊忍不住一个姿势,换了一个姿势,韩生才趁机开口道:“敢问大王,渔阳戍边真,真的要那么多人吗?”
韩生跟杨岑一样,也是考核入仕的一员,只不过,他的履历比杨岑更为丰富,先是在王绾手中做事,后又在张苍那里学习,有丰富的算学知识。
可李斯当政以后,第一时间清理的便是与赵昊有关的人,韩生也因此受到牵连,被李斯打发去了渔阳县。
本来,渔阳县只是大秦防备边患的二级防线,结果最近的频繁调动,让渔阳县一跃成为了大秦边境的重要防线,驻军多达万人,刑徒更是不计其数。
这让渔阳县县令倍感压力,故派韩生来咸阳丛中斡旋。
其实,以韩生对算学的理解,渔阳县那个地方,根本支撑不起万余军力的开支,以及防备随时可能暴乱的刑徒。
这明显是不合理的调动。
所以,他也义不容辞的领命,来咸阳改命。
可此时的咸阳,早已今非昔比,别说他想改命,连找谁改命都找不到。
就算得知李斯在甘泉宫,他也无法面见李斯,只能求到赵昊这里来。
“原本按照大王三年前的部署,长城竣工之后,大部分民力能归乡与家人团聚,现在非但不能归乡,还要再行征发”
眼见赵昊依旧沉默不语,韩生又小心翼翼地嘟囔了一句,语气隐隐有些愤慨之意:“照此下去,田里无男丁,家中无精壮,如何安国?”
“目下乃非常时期,李丞相担心匈奴趁机南下,天下重陷于战火之中,也很正常!”赵昊不咸不淡的说道。
韩生忍不住叹息一声:“但有蒙公在九原,何忧于此也!”
“大胆!”
还没等赵昊发话,蒙德就厉喝一声:“先帝遗诏,岂容你私议!”
他不是不理解韩生的话,而是不想因为韩生的话,害死自己父亲。
现在蒙恬深陷于死罪狱中,本就有口难辩,如果韩生这话传到李斯胡亥耳中,他们肯定会秉承始皇帝遗诏,处死蒙恬。
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所以,韩生听到蒙德的喝斥,瞬间默然了。
可赵昊却没在意两人的想法,又自顾自地道:“渔阳戍边之事,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不就是匈奴吗?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出问题的人!”
“这”
蒙德与韩生互相对视,皆面面相觑。
虽然赵昊这话说的非常有底气,但要彻底解决匈奴,可没想象的那么容易。
所以,即使这话是赵昊说的,他们依旧心存怀疑。
稍微沉默,韩生接着道:“那依大王之见,渔阳现在应该如何安置那些刑徒,防止他们暴乱?”
赵昊想了想,道:“直接有效的办法,没有,得循序渐进!”
“敢问大王,如何循序渐进?”
“暴乱的根源在于沟通不畅,欲求不满。你给他们按人数分队,每十人一队,每队配一名队长,能说会道,且能服众之人居之。再组织队长,每七天汇报一次工作,解决个人问题。”
“当队长可有好处?”蒙德忍不住追问道。
赵昊看了他一眼,笑道:“每月十钱,比别人多休三天。”
“这这能行吗?”
“行不行,得试试才知道。我对刑徒的了解,是一群没有人权的犯人。每月十钱,比别人多休三天,可不就是人权?”
“而且。”
说着,赵昊话锋一转,又正色道:“戍边只是短暂的,等我彻底解决完边患,他们照样能回家,不用担心此策不长久。”
“那”
韩生心头大动,满脸期待的看着赵昊。
很明显,他也想要一份杨岑那样的秦王手令。
可是,赵昊却没有给他,只笑着道:“这种小事,李斯他不会管的,他要的是稳定,你们自己安排就行!”
“诺”
韩生有些忐忑的应诺一声,也跟着退出了东胡宫。
此时,整个大殿,除了来福,也就只有赵昊和蒙德。
两人相视一笑,却无言以对。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蒙德才无奈地开口:“公子,蒙德今日来找你,是想跟你辞行的.”
“你不用说我也明白,这是蒙毅对你的嘱托吧”赵昊不咸不淡的道。
蒙德叹了口气,点头道:“叔父让我带族人远离秦政,回到祖地,再也不过问朝廷之事.”
“那你怎么想的,你甘心就这样回去,当个缩头乌龟?”
“我”
蒙德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的低下了头。
赵昊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一直跟随自己的兄弟,曾经意气风发,想要做出一番事来,结果因为蒙恬和蒙毅的事,不得不担起延续家族的重任。
虽然赵昊不知道历史上的蒙家族人,有没有被赵高胡亥杀光,但以蒙恬蒙毅身前的功劳,想要杀他们也不容易,所以蒙家族人,大概率是逃走了。
这也符合蒙德现在做的事。
不过,赵昊还是不想让蒙德离开自己,毕竟蒙德在他身边学的本事,是所有人中最多的,也是最有悟性的。
他希望蒙德成为自己身边得力的助手。
但是,他也理解蒙德担负的重任。所以一阵沉默之后,赵昊目光炯炯的看着蒙德,再次开口道:“你们蒙家族人,可都会读书写字?”
“这”
蒙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赵昊会问自己这个,于是有些古怪地答道:
“男丁从小学习君子六艺,排兵布阵,女眷基本都会读书写字.”
“呵呵.”
赵昊笑了:“不愧为秦国世家大族”
蒙德歪头:“公子何故问及此事?”
“嗯”
赵昊沉吟了一下,笑道:
“我打算普及教育,开展士子教育爱国运动,你叔父不是想让蒙家族人远离秦政吗?这个运动正好适合你蒙家,我相信你家男丁,绝不甘心碌碌无为,归隐山林!”
“去乡间,去农舍,与百姓一起发展,教育大秦的下一代,让大秦充满新的希望,远比深陷权力斗争的漩涡,纠缠数不清的人事,更有意义!”
“这”
蒙德心头大动,竟忍不住豁然站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赵昊,面红耳赤:“公子说的是真的?”
他太知道家中那些族人的心气了。
蒙家三代英杰,到了他们这一代,连个像样的人才都没有。
现在蒙恬蒙毅身陷囹圄,他们更感觉自己无用。
这段时间,他们不知在角落里,房间里,流了多少泪水。
可是,蒙毅这位族长的意愿,他们又不能不遵守,只能跟蒙德离开咸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却听赵昊笑道:“只要你愿意,我肯定会促成此事!”
“但是。”
说着,他话锋一转,又接着道:“你必须留在我身边,帮我做事,不能离开我!”
“公子.”
蒙德一声哽咽,竟无语凝噎,最终伏地大拜:“蒙德愿誓死追随公子!”
赵昊欣慰的笑了笑,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扶起蒙德,安慰道:
“虽然蒙毅对我有些偏见,蒙公对我不甚了解,但有你在,夫复何哉!”
“公子无须多言,蒙德心里都明白,父亲与叔父死得其所!”
“哈哈哈——”
赵昊仰头大笑,心说果然是同道中人。
但是,角落突然传来一道鞭响,赵昊吓得赶紧收敛笑声,呵斥蒙德道:“不许胡言!那是你父亲和叔父!要敬爱他们!”
“呃”
蒙德语塞,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却听赵昊又一本正经道:“那个,你父亲和叔父的事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死的.”
“多谢公子大恩!”
蒙德正欲再次大拜,赵昊一把挽住了他,笑道:
“好了,你我不说那些,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参加完国丧,再来找我!”
“诺!”
蒙德应诺一声,话不多说,转身便离开了东胡宫大殿。
这时,嬴政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悠悠道:“何谓教育爱国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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