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郭陈氏的病因

  第358章郭陈氏的病因

  对于父母满含希望的责备,王承舟只能报之以憨笑。

  不是他不知道好歹,是相对于参加竞争激烈的高考,他有着更加适合自己的选择。

  而且,他并不认为村里这些小女子的欢笑是因为领会了国家政策的高瞻远瞩。一个虚无缥缈的远景抵不了财米油盐,也当不成鞋袜棉服,更抹不平面对贫困无计可施时父母眼角的愁容。

  因为他们或许正为着如何挣块儿八毛钱来,给露着脚趾的儿子换上一双崭新的棉鞋而彻夜辗转。

  中医认为,人是由神、气、形、血、志共同构成的一个整体。

  每个人的生活状态都是受到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协同影响的。这也是为什么中医在治疗精神类疾病的时候,总是习惯从五脏六腑下手的原因。

  而不是像西方医学那样直接从大脑和神经动刀子,让患者服用大量的精神刺激类药物。

  《黄帝内经》中有言:神有余,有不足;气有余,有不足;血有余,有不足;形有余,有不足;志有余,有不足。凡此十者,其气不等也。

  不管是医术还是生活,很多时候都不是形而上的东西,而是血肉与精神并存,现实与理想交错的复杂状态,真实而能够触摸。

  黄昏下,王承舟处理着从山里采挖回来的药材,虽然受着父母数落,嘴角却一直挂着笑。整个村子都因为他欢笑起来,他怎么可能因此闷闷不乐呢?

  第二天一早,王承舟正端着碗吃早饭,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幽幽的哭声。哭一会儿,停一会儿,吭哧吭哧的,跟哪个小娘们儿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全家人皆是一愣。

  这是谁有事上门了?咋还哭上了?难不成是家里人生了啥大病,悲从中来,刚找到家门口就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仨儿,快去看看。”

  李玉珠心软,最见不得这个,连忙催促自己儿子去外面瞧瞧。

  王承舟一脸奇怪,搁下饭碗走了出去。

  等他看到外面的来人,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没好气儿的骂道:

  “郭明月,大清早的,你在这作啥妖呢?”

  “正吃饭的时候,你来就来呗,怎么还站在门口哭哭啼啼的?”

  “这不像你的脾气啊,到底咋回事?”

  听到是她,李玉珠更是没好气儿的笑骂了一句,可紧接着心里一颤,不由得脸色大变,连忙跟着跑了出去,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瞪着眼睛问道:

  “明、明月,、你娘不行了?”

  “没、没这么快吧?昨儿个你还说她病得不严重,随便吃点药就能好的,咋一转眼人就没了?”

  “你这个孩子呀!昨天就说让你师父跟着去瞧瞧,你为啥就不让他去嘞?”

  看着差点哭出来的老妈,王承舟心里更是咯噔一下,同样以为是郭陈氏出什么事儿了,所以这妮子才一大早的跑过来哭,难道真是报丧来了?

  当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瞅着自己满脸泪痕的俏丽小徒弟,不由得一阵伤感,傻了吧唧的问道:“明月,你娘死了?”

  “啊?”

  郭明月哭得鼻头一片嫣红,挺大个姑娘也不嫌恶心,甩了一把鼻涕,湿漉漉的睫毛一阵眨巴,俏脸上满是疑惑?

  可估计是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恶狠狠道:

  “死了才好呢!”

  “人家一片好心,昨天就想让师父去给她看看,她七阻八挡的,说什么都不让去。可昨晚上她的病就严重了,早上都起不来床了,我说必须得请师父来给她瞧瞧,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我臭骂了一顿。”

  “真是气死人!要不是她亲闺女,我都不想管她了。可谁让我欠她的呢?所以我就硬着头皮,任凭她怎么骂,还是一路跑来找师父了。只是到了门口,我想着请师父回去还得挨她一顿骂,自己里外不是人,就不由得想哭。”

  “师父,都是我不好,我、我打扰你吃早饭了。”

  一家人听得目瞪口呆。

  李玉珠更是哭笑不得,看着这委委屈屈的傻妮子,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了。

  王承舟翻了个白眼儿,却眉头紧皱,无奈道:“明月,你娘病情加重了?”

  “是、是的。”

  郭明月又抽噎了一下,长长吐了口浊气,撅着嘴巴道:

  “昨儿个早上回去,我就帮她请了俺们那儿的卫生员,给她开了些安乃近什么的。我看着就不像那么回事儿,就又跑到公社让药铺的大夫给她配了小柴胡汤回来。”

  “哪知道,吃完之后,她的症状反而严重了,脸上红彤彤的,显得很没有力气,时不时的怔忡发呆。她自己说可能是药效还没使劲儿的缘故,推脱着不让我来找你。”

  “可今天早上,她就卧床不起了。还是一阵儿一阵儿的发冷发热,我实在是怕她出事儿,就顶着她的骂跑过来找你了。真是气死我了!我要不是就这一个娘,我就不管她了!一番好心当成驴肝肺,干脆随她去!”

  王承舟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

  心说不是一个娘,你还想要几个娘啊?四五个亲娘一人生一个零件,你来组成头部?

  腹诽了一通,还是点头道:

  “昨天我就跟你说了,往来寒热的情况是很复杂的。”

  “虽说她去挖河,受了风寒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并不是没有其它的因由。”

  “既然你这顿骂已经挨了,我不去你不是平白受了委屈?走吧,一起去看看。”

  “好的。”

  郭明月抹了把眼泪,乖乖的跟在他后面,眼圈儿红红的,觉得世上或许只有师父最疼自己了。

  看她这样,王承舟早饭也不好继续吃下去了,当即就陪着她一起去了郭家庄。

  走在路上,王承舟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明月,你娘……除了昨天说的那些症状,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就比如……”

  纠结了一通,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就比如,她的月事还正常吗?”

  “吓!”

  郭明月当即就惊得瞪大了眼睛,呆了好一会儿才俏脸微红,稀奇道:

  “师父,这你都能猜出来?”

  “那个,昨儿个我就想说的,可是……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可真是神了!”

  “我……我娘还挺正常的,就是说。”

  如此谈论自己娘亲的这种事情,郭明月还是十分不好意思开口,扭捏了一番,满脸疑惑的补充了一句,“这有什么关系吗?”

  “那……她最近,应该没有来……大姨妈吧?”

  当着人家闺女谈论她的寡妇母亲,王承舟也是头大如斗,侧着头假装看风景,追问了一句。

  “没有,她不是这个点儿。”

  郭明月也有点沉默,勾着脖子,心里满是怪异。

  其实,前文说过,郭明月父亲去世的早,那时候郭陈氏刚三十来岁,十年过去,也不过四十出头而已。

  女子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也就是说女子到七七四十九岁才会进入更年期,月经由此断绝,就不会再怀孩子了。在此之前,人家寡妇也有来月事的权利。

  而女子月事的时候,如果不注意,外感风寒,恶寒发热,让邪气趁虚进入子宫,就会化热与淤血相结,渍入隧道而生寒热。

  严重了,甚至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症状,比如胸胁下满,如结胸状,昼则明了,暮则谵语,如见鬼状,少腹疼痛等。

  谵语就是胡说八道。

  在农村,由于生活条件原因,农活又比较劳累,偶尔会见到有些妇女莫名其妙的就开始胡乱骂人,或者自言自语,或许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如果碰上个半瓶子咣当的大夫,送到精神病院去,或许就真成了悲剧。

  还是那句话,人体是十分复杂的,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精神上出了问题不一定就是脑子上的疾病。

  这其实就是王承舟之前所说的热入血室。

  不过,郭陈氏去挖河的时候既然没有赶上月事,应该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那既不是少阳病,又不可能是疟疾,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比较大的了……

  王承舟不由得喉咙发干,尴尬到头皮发麻,这病他突然不想治了,很想回家。

  见他一阵沉默,郭明月已经猜到肯定不是这方面的原因,不由得瞪着大眼睛,好奇道:

  “师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俺娘不会是得了疟疾吧?”

  “可疟疾是外感六淫还是内伤七情呢?”

  “唔,应该是外感六淫,可又是外感中的哪一项呀?”

  “胡说八道!”

  王承舟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儿道:

  “疟疾多发于夏季和秋季,现在已经入冬,可能性不大。更何况去挖河的那么多人,如果你娘是患了疟疾,河堤上早就流行开了。”

  “像疟疾这种传染病比较特殊,《灵枢岁露论》中说:夫风之与疟,相与同类……风气留其处,疟气随经络沉以内搏,故卫气应乃作也。而且,根据具体的症状又分为寒疟、痰疟、瘴疟等。认真来讲,或许应该归于风,所以瘟疫相关的外感病邪又称疠气。”

  “当然,现在的科学研究表明瘟疫是由病毒引起的,也算是一种认知上的提高,但并不妨碍咱们用中医的理论去治病救人。”

  就比如后世最近发生的一场瘟疫,以“寒湿疫”论症,中医药就取得了很好的战果。

  “但是,你娘不一样。”

  王承舟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开始闷着头走路。

  郭明月听得挑着眉眼,半天也没琢磨出他什么意思,连忙一脸疑惑的追了上去,喋喋不休道:

  “师父,那俺娘是因为啥?”

  “哎呀,你咋不说话呀?”

  “师父,你嫌我烦了?我是你徒弟呀!而且我是我娘的闺女,她到底出了啥事情,我有权知道的。”

  “闭嘴!”

  王承舟心里烦躁,她又跟个苍蝇似的,不由得呵斥了一句。

  “哼!”

  郭明月被她吓得一激灵,撅着明润的嘴唇,委委屈屈的不说话了。

  见她眼圈儿红着,王承舟忽然间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过分,就想哄她几句,告诉她原因。

  毕竟她是自己的徒弟,而且将来是肯定要当医生的,医者父母心,男女之事两人早看开了,按理说是没什么不好说的。

  可目前王承舟心中只是猜测,而且郭陈氏又是她母亲,俩人作为晚辈议论这种事情实在是有点大逆不道,他最终还是憋着没有开口。

  一直到了家中,郭明月才连忙帮他把门打开,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小心翼翼的领着他进屋。

  原以为看到他,自己母亲会大发雷霆,然后尖酸刻薄的讽刺他几句,郭明月已经做好为他跟自己老娘撕破脸的打算了。

  可进屋之后,郭陈氏只是歪着脑袋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真跟个十分严重的病号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妈,你、你好点了没?”

  郭明月仗着胆子靠了过去,回身冲他眨了眨眼,撒娇道:

  “我把王承舟……我师父请来了,让他给你瞧瞧吧。”

  “你看,我也是为你好。我师父的本事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人家卧床一年的病症,眼看着就要归西了,我师父都能把人救回来,你这病他肯定药到病除呀!我这不是心疼你嘛,又不是真的不听你的话。”

  “我知道你担忧什么,可我都发誓了,在医术有成之前谁都不嫁,哪怕当个老闺女,咱娘俩过一辈子,我也不会不听你的话,自己胡来的。”

  最后这句话郭明月压低了声音,十分诚恳的说着,可眼圈儿却止不住的红了,坐在床边,默默垂泪。

  郭陈氏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指握了握,却狠着心没有回应她,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婶儿,你看你为这个气啥?”

  王承舟脸上扬起笑,走近了几步,挑着嘴角道:

  “都说了我跟明月是师徒,你跟我客气啥?”

  “我知道你是害怕明月三天两头的就往我家跑,给我添麻烦,但是师徒之间不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吗?”

  “你是她的娘亲,眼下生了病,我这个当医生的还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您太见外啦!”

  郭陈氏躺在床上,可真是被他的厚脸皮气到了,禁不住就张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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