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拉臭臭。”
小孩子弱弱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牵动人心。
众人心里猛然一惊,不由得望了过来。
孩子的父亲一直捂着脑袋蹲在一旁,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王承舟却缓缓站起身。
郭明月依着他的肩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感受到动静,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跟着他站了起来。
清亮的月光下,孩子母亲的眼睛出现了明显的浮肿,听到他几乎沙哑掉的嗓音,脸上满是悲苦,麻木地托着他的两条小腿儿把屎把尿。
咕咚!
正在这时,随着清水似的腹泻,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很微弱,可在夜色中显得十分怪异。
大家伙儿猛然意识到什么,心里不由得一紧,一个个瞪着眼睛站起身来。
孩子的父亲满脑子都是铁钉,早已浑沌不堪。可留意到大家伙儿的反应,还是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然后飞也似的扑到自己儿子拉出来的臭臭前,却根本不嫌臭,伸手就在那一滩秽物里扒拉起来。
“拉出来了!拉出来了!”
当王承舟掩着鼻子走到近前时,他早已经疯了似的跳起来,举着一根绿油油的,仿佛芹菜杆儿似的东西欢天喜地,犹如从粪土里掏出了什么宝贝,“王卫生员,是这个吧,是这个吧?”
“我的天爷啊,你个祸害人的东西,可总算是出来了。”
“只是,王卫生员,它为啥长这样?俺家小子吃下去的不是铁钉吗?”
众人呼啦一声围了上来,看什么稀罕物似的,盯着汉子手里高举着的东西,一个个满脸震撼,七嘴八舌道:
“不是,王承舟真的让他拉出来了?这也太神了!”
“那可是颗钉子啊!这才半夜吧?他是怎么做到的?”
“哼!刚才是谁说他不会法术治不了这病?人家这手段跟仙法差得了多少?现在你们知道他王承舟的本事了吧?”
人群中明显有王承舟的拥趸,这下子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叫得比谁都大声。
王承舟也跟着松了口气。看来古书中记载的法子确实管用,先贤们又一次向世人展现出自己的智慧。
连带着,他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了笑容,点头道:“这确实是那颗钉子。不信你可以把上面的附作物抹掉看看。”
孩子父亲真是豁出去了,直接就用手捏开铁钉外面包裹的那一层药粉。而正是由于这层药粉的存在,那颗本该尖锐的钉子变得滑润无棱,才得以安全的顺着肠道排出来。
“真是钉子,真是钉子!”
众人盯着那根细小的铁钉,一个个欣喜异常。毕竟为了挽救一个小生命,大家伙儿不惧寒冷守在这里大半夜,终于见到他化险为夷,哪里会不开心?
一种莫名的成就感萦绕在胸中,不由得对王承舟越发的恭敬起来。
有的还提议道:
“王卫生员,这到底是咋回事?你能给俺们讲讲不?为啥这孩子吃了你开的药这么快就能把铁钉拉出来?”
“是呀,我记得那药里有吸铁石啥的,还有一个叫朴硝的,最后还用上了蜂蜜和猪油,它们都是啥作用啊?您说说,咱们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情,心里就不慌了。”
“对对!俺的娘诶,这种事儿真是太吓人了。可咱们乡下人杂事儿多,又要上工又要忙家务,孩子稍不留神就照顾不到了,吞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常有的事儿。我记得俺家孩子小时候还捡过羊屎蛋子吃嘞,当时觉得恶心死人了。现在想想,原来吃羊屎蛋子还是好的呢!”
众人一阵大笑。可笑声中多少带点无奈。
王承舟点了点头,跟着笑道:
“其实,说穿了不是多么神秘的事情,大家伙儿能记下,将来也是一桩好事。”
“方中的磁石是为了吸附铁钉,从而包裹住它;朴硝是为了通便,也可以锈蚀铁钉锐利的尖头;猪油是为了润滑;蜂蜜是诱使小孩子吞服。四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才能应对刚才那种凶险的状况。”
“好了,总体说来,有惊无险,在下也告辞了。看这小家伙儿折腾了这么久,已经酣睡。各位老少爷们儿,回见。”
天气清冷,夜空中悄然起了飞霜。
不一会儿的工夫,郭明月站在他身旁,冻得都开始哆嗦了。偏偏这妮子逞强,又或许是非要上演一出师徒情深的戏码,把自己给她的外套又披回他的肩上,自个儿却冻得跟个呆头鹅似的,缩着肩膀直哆嗦。
而且,当下已是半夜,王承舟不想继续打搅人家,便匆匆忙忙的拉着她离开了。
那对儿年轻的夫妇看到他一声不吭的就走,急得连忙追赶,却不敢叫出声,生怕惊醒了孩子。
可他们的脚程哪里追得上?
一转眼的工夫,那对儿人影就隐没在黑夜中。
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围着夫妻俩,不停赞叹:
“柳青,这王承舟可是个好大夫啊!人家师徒俩奔波几十里,连个钱都没收你的吧?”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不仅是个好大夫,关键是个心肠软的人。柳青,人家没收钱咱们可不能不给,明天你去王家生产大队跑一趟吧。”
“是呀,这事儿对人家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那是因为人家有本事。可对咱们普通百姓来说,那可是救命的恩情!你想想,要是没他俩,你这孩子今晚上能保住吗?”
一帮子村民遥望着夜色,心里又敬又爱,不停的叹息,多希望自己大队里也能出一位这样的好医生。
“嗯,我知道。”
柳青生怕自己媳妇儿累坏了,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目光一阵闪动,“对了,那郭家庄的郭明月真是他徒弟?”
“那可不!”
立刻有人接过话茬,一阵八卦,“我看这俩人的架势,可不止师徒那么简单。”
“你们瞧瞧他们亲密的,比人家小情侣都腻歪呢。”
“我这话可没有贬低王承舟和郭明月的意思。两人年纪相仿,又是郎才女貌,要是真成了,咱们老鸹林生产大队落一个这么厉害的女婿,还赚到了嘞!”
众人都抿着嘴笑了起来。
郭明月在当地可是出了名的,附近几个庄子上的男青年怕是没有不馋她的。可人家的眼光也是出了名的,眼看着都十九岁了,还没定下婆家。这样惹眼的大姑娘,寻常人她哪看得上?
不过,现在看来,这大闺女是终于耐不住性子,喜欢上别人了。
一群人可劲儿的脑补,却不知道他们心中的一对璧人遇上了什么烦恼。
一处小院外面,王承舟拧着眉毛,欲言又止,思虑了好一会儿还是劝道:“明月,我的身手你又不是不知道,天黑点怎么了?不就一二十里路,我一会儿就能到家,别麻烦你娘了。”
“不行!”
郭明月撅着嘴,拽着他,说什么也不让他走,“这都快后半夜了,你是我师父,路过家门口,我咋能不让你留宿一晚?”
“让人知道了,跟我郭明月多不懂事儿似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叫忤逆不孝!”
“你别管!我娘即便再不通情理,也不可能不让你在家睡觉!”
王承舟翻了个白眼儿。
这死妮子,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自己啥时候成他爹了?
正腹诽,郭明月已经开始喊门了,“妈,快开门,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屋子里就亮起了灯,郭陈氏推门走了出来,明显担忧自己闺女,一直没睡,在等她回来,“来了来了!”
“你这妮子,跟你说了大晚上的别多管闲事,又去找那个什么王承舟,路上出了事儿怎么办?我看你就是起了春心!什么病非得找他治?咱们十里八乡的大夫都死绝了?”
“对了,你一个人回来的?这些个杀千刀的,大晚上的也不说派个人送送俺闺女,你说你搭理这些白眼狼干啥!”
大门咣当一声拉开。
郭陈氏揣着袖子,翻着眼睛瞪了过来。
四目相对,王承舟满脸尴尬。
这老娘们儿说的都是什么话!哪能这么数落自己亲闺女的?自己是她师父,郭明月能对自己起什么春心……
可上次雨夜的一幕幕闪过,王承舟一阵心虚,僵硬的打了声招呼,“婶儿,我把明月送回来了。”
“哦。”
郭陈氏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仿佛自己刚才从来没讥讽过他,上下打量他一眼,“行,这还像个当师父的。”
王承舟哑然一笑,不好接她的话茬,告辞道:“婶儿,那我先走了。”
“行吧。路上小心。”
“不行!娘,这都后半夜了,我师父为了治病救人,晚饭都没吃就跟着我跑了一二十里路过来,劳累了大半夜,咱咋能让人家走?”
郭陈氏话刚出口,郭明月就炸毛了,气鼓鼓道:
“我要让他在咱家歇息一晚,明早吃了饭再走!”
“要不然,人家会说我郭明月不懂事的,对咱名声不好。”
“你别管了,等下我给他收拾床铺。黑灯瞎火的,我是不好意思让人家走夜路!”
王承舟咧着嘴,真是被自己这个憨徒弟打败了……
郭陈氏是个寡妇,这妮子尚未出阁,留宿一个大男人在家里才会坏了名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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