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急转直下的关系
送走三婶儿之后，兄妹俩肩膀一耷拉，全都累瘫了。
不是说这活儿有多重，主要它太耗费心力，王承舟要不停的跟各位老少爷们儿应酬，王爱朵需要一分一分的给人点钱。
对于这样一个小丫头来说，一块钱就属于巨款了，可王承舟一下子交给了她五十块！紧张得她一整个下午手心都在出汗，生怕弄出什么差错，让自己老哥赔了本。
毕竟，这些差不多就是王承舟的全部身家了。
上次李玉枝离开的时候，付了他五十块钱的医药费，昨天公社给的奖励有五十八块五，情急之下，他全用上了。
还好，由于时间比较仓促，村里的老少爷们儿采摘的松脂和柏实并不多，即便是那五十块，都没能花完。
可想起明天……王承舟就开始头大了。
“小芷，过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李玉珠把麻袋归置好，招手喊了一句，“妮儿，累坏了吧？”
“你帮着俺们一家子忙了半天，可别急着回去，坐下歇息一会儿，跟仨儿和四丫说会儿话。”
“娘去给你做点好吃的，等着！”
说着，亲热的把徐小芷按到兄妹俩中间，笑着洗手做饭去了。
“小芷姐！”
四丫立刻就抱住她的胳膊，撒起了娇，“幸亏有你，不然，这一下午，家里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徐小芷同志，你真是大大滴功臣。”
王承舟心里一动，同样笑嘻嘻的奉承了一句，“也就是你，换做旁人，还真的压服不住村里的那些老娘们儿，要是让她们一通插队，家里非得乱套了不可。”
“哦，凭什么我就能压服住她们？”
徐小芷任凭王爱朵跟个小孩子似的，用脑袋蹭着自己肩膀，挑起眼睛，俏生生的反问一句。
王承舟尴尬一笑，可想起自己有求于人，只得厚着脸皮道：
“自然是因为你这通身的气度呀！”
“知识就是力量。小芷可是咱们王家村少有的知识女性，别看平日里温温婉婉，可在那群老娘们儿心里，你这种与众不同的矜持，是非常有压迫感的。让她们深切感受到了温柔贤淑、清澈素雅、单纯可人……这些词的份量，让她们在你面前自惭形秽。”
“所以，正因为她们在心底里敬服你，才会卖你个面子，好好排队呀。”
王爱朵坐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然后，默默的往旁边挪了挪，嫌弃道：“小芷姐，这是哪儿来的不要脸的，我可不认识他！”
徐小芷眼若春水，同样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两个小丫头挤到一起，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脸颊上便爬满了红霞。
李玉珠在厨房忙碌着，闻言同样笑骂了一句，对于自己生了一个这样的儿子，深以为耻！
“说吧，又有什么事求我？”
徐小芷平静了一下，侧着身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那个，我想借点钱。”
王承舟脸皮发烫，可夸人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若是不把要求提出来，岂不是白夸了？
“噫~哥，你咋好意思？”
王爱朵替自己小芷姐抱不平，在一旁帮腔道：
“咱们都是农村人，谁有钱借给你呀？”
“即便小芷姐是城里来的，可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你这连欠条都不打，怎么张口就向人借钱呀？”
王承舟一脸无奈，挠了挠头，正想开口解释。
徐小芷却径直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布包，直接将里面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一把塞进他的手里，想了想，又拿回五块，“我留点拍电报的费用，让家里再给我汇点。”
“王秀才，这些够吗？”
“不够你尽管说，我爸妈都挺有钱的。”
王爱朵眼珠子都瞪圆了，盯着那厚厚的一沓钱，差点流口水。羞耻感瞬间涌上心头，觉得自己刚才真像个小丑。
人家小芷姐缺钱吗？重要的是，人家小芷姐怕给自己老哥花钱吗？
在一位小富婆面前，自己的眼界还是太低了呀……
且不说王爱朵同志在自我反省，王承舟把那些钱接到手里，真是感觉到胳膊都有点僵硬了，仔细数了数，竟然有一百六十块之多！
霎时间，就感觉喉咙有点发干，手里的纸币重得跟一座山似的，心里隐隐有点后悔，甚至想立刻把钱退回去……
他是想借钱不假，可没想借这么多，更没想到她会毫不犹豫，甚至毫无底线的全部掏给自己。
这些钱好还，可这份情容易还吗？
“没事儿，拿着吧。”
徐小芷却表现的很轻松，仔细的把自己的小钱包收拾了一下，重新装回兜里，乖巧得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我知道你是用来收购松脂和柏实，想保住村子里的松柏林嘛。”
“其实，我也觉得很可惜的。我不懂药材，可我觉得要是把土岗上的树木都砍了，来年夏天，咱们还怎么摸爬叉呀？”
“所以，尽管拿去花吧。用完了，我还有。”
王承舟真的感动了。
有这样一位甜美可人，满心爱慕，知心知意的女孩子在身旁，谁不心动？
可是……
正说着话，栾红缨从公社回来了。
王爱朵和徐小芷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王承舟暗自叹了口气，强行狠下心肠，同样上去迎接。
不得不说，李玉珠老同志的手艺真的没得说，一家子刚到齐，院子里就飘满了淡淡的清甜味。
按理说，制作茯苓糕的主要材料是茯苓粉和糯米粉。但是，当地主产小麦，糯米粉可是不容易弄到。
不过，受到王承舟的启发，李玉珠用红薯泥和白面粉按照一定的比例糅合在一起代替，然后又用了点绿豆粉和黑蔗糖，所以，制作出来的茯苓糕香味有点特别，甚至还是分层的。
刚掀开锅盖，三个丫头就开始馋了，一个个挤在厨房门口，连个过眼瘾的机会都不给王承舟。
女生都是喜欢甜食的，尤其是外观还十分好看的甜食。
李玉珠生怕烫到她们，用菜刀给她们切成菱形的小块儿，让她们用饭碗端着吃。
看着那粉粉糯糯的东西，别说女孩子了，连王承舟都馋了。
三个女生端着茯苓糕，飞快的跑回院子里，围在一起，团团坐好，咬上一口，烫得挤眉弄眼的，嘴里哧溜个不停，可还是挡不住她们吃。
等王承舟跑过去的时候，三个丫头都已经续上第二块儿了……
王承舟咬了一口，本想夸赞李玉珠同志几句，可长久以来只能吃粗茶淡饭的味蕾，哪里享受过如此精致的东西？
美得立刻就呜呜呜的说不出话来了。
王爱朵吃到兴起，又开始臭显摆了，指着黑漆漆的夜空道：
“啊，夜色，它真美！”
“啊，茯苓糕，烫嘴！”
“啊，王承舟，你奶奶个腿儿！”
刚酸了两句，一低头，发现自己碗里的茯苓糕不见了，气得她冲着自己亲哥破口大骂。只是，骂完之后才发觉自己好像飘了……
果然，李玉珠听见她骂人，已经在厨房里发飙了。
王承舟领命而去，端着饭碗对自己亲妹妹开始了追杀，吓得王爱朵边跑边叫。
徐小芷和栾红缨坐在一起，笑得都快成银铃了。
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整个王家村都没有发现，一道孤单的身影悄悄离开了村子，顶着浓重的夜色，挪着笨拙的身子，向西而去。
新月渐盈，中秋将近。
有三位这样巧笑嫣然的女孩子，即便是再贫穷的人家，氛围都会变得靓丽起来。
王红河和李玉珠很是高兴，搬出小板凳，一家人坐在一起，赏月闲聊。
王承舟害怕她们太舒坦了，就把今天收购回来的松脂搬出来，让她们帮着挑拣。
见他这么会使唤人，王爱朵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不过，栾红缨和徐小芷倒是十分乐意，觉得坐在月光下陪他一起干活，莫名的让人感到一阵心静。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人走了进来。一家子愣了一下，才发现是大哥王南舟。
“南舟，你咋过来了？”
李玉珠连忙放下东西，拍了拍手，上去把小海波接了过来，“这天都黑了，你们爷儿俩吃饭没？”
“吃过了。”
注意到院子里有两位大姑娘，王南舟有些局促，撒了句谎。
“你吃个屁！”
李玉珠哪里看不出，当即就白了他一眼，然后抱着小孙子回了厨房。
王南舟傻笑着挠了挠头。
“哥，过来坐呀。”
王承舟连忙站起身招呼道。
“不了不了，你们坐，我站一会儿就行了。”
“那行。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王承舟早料到，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好意思过来的，便没有强求。
“没事儿。”
王南舟固执的说了一句。见自己老娘端了一块晶莹剔透的东西过来，闻着香味儿，禁不住吞了下口水。
“给，快拿着吃。”
李玉珠塞给他，笑道：
“仨儿出的鲜点子，说这东西叫什么茯苓糕，娘尝试着做了一下，没想到还真就成了。”
“你们父子俩一人一块，别跟我客气。”
“老实跟娘说，你们爷儿俩干啥去了？”
王红河坐在一旁，抽着旱烟，始终没怎么搭话，可眼睛里满是关切。
王南舟估计是真饿了，尝了一口，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终于把心事说了出来，“今天我去了趟窦家庄，想看看雪梅啥时候回来。”
“啥时候回来？”
李玉珠心里一紧，连忙问道。
闻言，王南舟忽然有点吃不下去了，愣了一会儿才道：“估计，回不来了。”
说完之后，眼圈儿微微有点泛红，瞅了一眼天上，才又咬了一口，用力的咀嚼着。
“到底咋回事？你个死小子，说个话总是吞吞吐吐的，没个痛快的时候！”
李玉珠有些气恼。
一家人同样都紧张了起来，定定的望着他。
“她爹估计就这几天了。”
王南舟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神情十分萧索，“还说不许我去吊丧，说如果看到咱们王家人冒头，就是去看笑话的，就是砸场子。”
“窦长寿不中了？”
王红河忽的站起身，脸上满是惊愕，“他的身体不是挺好的吗？都说他又能吃又能喝的，搁古时候，一看就是个老当益壮的人，咋就不行了？”
由于怕父母担忧，哥俩上次从窦家庄回来，都没有多说什么，所以王红河和李玉珠并不知道窦长寿的情况。
听到这话，王南舟有些沉默。
王承舟皱着眉头接过话茬，朗声道：
“窦长寿能吃能喝是因为得了糖尿病，去的那天我就看出来了，知道他命不久矣。”
“本来或许我还能帮他控制一下病情，让他再多活些年月，可他刚愎自用，比起性命，更在乎名望，这就没办法了。”
“嫂子和那五兄弟是想让我偷摸给他治的，但是，我不愿意。算算时间，他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了。”
王红河和李玉珠被噎了一下，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可出于对儿子的信任，只是瞅了他一眼，便没有多说什么。
“哥，他们一家子可能是因此恼恨上咱们了。”
王承舟站在月光下，目光炯炯的问了一句。
“没有的事！”
王南舟想都没想，摆手道：
“仨儿，你可别这样想。”
“当初你说的话我记得很清楚，他窦长寿是自找的，跟你没关系。”
“而且，不怕你笑话，哥从你嘴里套出那张药方，私底下给你嫂子送去了，不是一样不管用？”
“这都是命。”
看到大哥憨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王承舟心里一松，感到有些宽慰。
这位大哥，为人木讷憨厚，胆子又小，可是对自己的弟弟妹妹向来都没话说，尤其是这几句话。
王承舟听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帮扶他一把。
“那……那……”
一时间，李玉珠感到有些头晕，心脏都提了起来，“那雪梅她还能回来吗？”
不仅是她，王红河手里的烟头掉了都不知觉，怔怔的盯着自己大儿子，生怕他就此打了光棍。
王南舟眼圈儿一红，叹了口气，“我尽量多跑几次。看在小海波的份儿上，她应该会回来的吧？”
看来他心里依旧割舍不下。
一家人都沉默了。
“妈，能再给我一块那个什么糕吗？”
忽然，王南舟抬起头，显得十分不好意思，可还是硬着头皮讨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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