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乖师傅和憨徒弟
王承舟一开始就知道郭明月不是个顶聪明的人，可贵的是她那股子执拗劲儿，还有满腔子坚韧到几乎可以称为虎了吧唧的性格，最难得的是她对医术有着无与伦比的执念。
父亲的亡故，对于幼小的她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无法想象一个小女孩儿会照顾一具已经凉了的尸体那么多天……
“任脉三八起阴会，曲骨中极关元锐……天突结喉是廉泉，唇下宛宛承浆舍。”
郭明月一口气把任脉经穴歌背了个完整，似乎十分得意，俏脸上的紧张都消去了不少，一鼓作气道：
“督脉中行二十七，长强腰俞阳关密……兑端开口唇中央，龈交唇内任督毕！”
“哈哈，师父，怎么样？”
“这两天我连睡觉的时候都在念叨，俺娘都说我神经了！”
王承舟笑着点了点头，心里略感欣慰。别的不说，这妮子确实有股子不疯魔不成活的劲头。不过，见她眉飞色舞的，还是觉得有必要敲打她一下，免得她因此飘了。
当即，冷不丁的问了一句，“素穴是任脉还是督脉上的穴位，处于什么位置，它的主要作用是什么？”
“啊？”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郭明月当时就蒙了，眨巴着清澈而愚蠢的大眼睛，着急麻慌的掐着手指头嘟囔起来，又开始背顺口溜了。
好一会儿，才背到“前顶囟会上星圆，神庭素水沟窟……”，喜得她大叫道：
“我知道了师父！”
“素穴是督脉上的穴位，位于鼻柱正上端准头。”
“主要功用……师父，这个……这个有点超纲了，我没记住……”
王承舟哼了一声，揶揄道：“这才学了两条经络。单是十二正经上的穴位，加起来就有365个，要是当大夫的，每次都跟你似的掰着指头数，病人早就凉了！”
郭明月被他训得嘴巴撅起来老高，夹着膝盖，也不敢犟嘴。
好一会儿才嘟囔道：
“你……你不是说大致记着就行嘛，说话不算话！”
“还有，365个穴位，每个穴位的作用都要记清楚，真的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我才刚学几天呀！”
王承舟见她满脸委屈，坐在小板凳上，跟个小学生似的，强行憋住笑，板着脸道：
“记得我跟你说过，学中医是讲究机缘和天分的。”
“人体周身总共720个穴位，若是每个穴位都死记硬背，怕是也没必要学中医了。”
“任何东西都有其规律，对于穴位功用，最简单的就是天应之说和井荣输经合之说。依照它们，已经可以大致分清十二正经上各个穴位的作用，对于你辅助记忆，有着无可取代的帮助。”
“就拿素穴来说，它位于鼻尖上，看到位置，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郭明月抬起头，傻乎乎的望着他，吞吞吐吐道：“治……治疗鼻子的？”
“素穴，不宜灸，针一分。主鼻中息肉不消，多涕，鼻室生疮，喘息不利，鼻噼，鼽衄。”
王承舟耐着性子解释道：
“其实，你说的不错，鼻子上的穴位，自然可以治疗鼻子上的疾病。”
“鼻尖翘起来老高，你会不会在上面做艾灸？你会不会用三寸长针往鼻尖上扎？”
“中医是很深奥，却不会违背天地之间的常识。一个正常人会做什么，一个正常人什么样，对于中医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准。用专业的术语，也叫‘平人’。你心中一定要有这样一个概念。”
郭明月听得眼睛都瞪大了，连忙掏出小本本，如饥似渴的记了起来。
其实，关于素穴还有一个隐秘的说法，那就是可以用它来判断一个女子是否为处子之身。
素穴处于鼻尖软骨中。
据说，处子鼻尖软骨是浑圆一块儿，而经过男女之事后，素穴的位置会裂开一道缝隙。
当然，这些王承舟从来没有考证过。
当着这位俏丽到过分的女徒弟的面，他也不敢胡说八道，什么东西都教。
“好了，这些东西你心里先有个概念就行。”
其实，王承舟确实有点难为她的意思，就是要让她始终保持一颗谦卑的心，不能学点东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具体的取穴规律，等你学完井荣输经合、郄穴、腧穴、络穴，以及十二正经对应的脏腑，还有其经络的走向，心里自然就会有一个判断的依据。”
“今天，我继续教你歌诀。”
“同时，咱们开始学习十二正经中的第一条经络――手太阴肺经。”
听到又要背顺口溜，郭明月立刻就开心起来了，她最喜欢这个了。不用动脑子，背会之后，还能有满满的成就感。
见她满脸兴奋，盯着自己的大眼睛都水润起来，王承舟翻了个白眼儿，轻咳道：
“这个歌诀名叫十二经纳地支歌，是人体内各经络间气血流注的顺序，也是以后学习子午流注纳子法的理论基础。”
“至于内容，却很简单――肺寅大卯胃辰宫，脾巳心午小未中，申胱酉肾心包戌，亥焦子胆丑肝通。”
“这里牵涉到十二时辰，十二时辰你懂吗？”
郭明月一脸茫然，抠着指甲道：“我，我只知道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
王承舟深吸了一口气，温柔笑道：“没事，师父教你。”
这也是为什么学习中医要尽可能多的懂得古典文化的原因，一个天干地支都没听说过的人，教起来实在是太累了。
听着他的亲切话语，郭明月一下子精神起来，腰板挺得笔直，腰窝都塌陷了下去，向后收着香肩，整个人前凸后翘，自觉很乖巧，却让人压力很大……
王承舟轻咳一声，错开目光，朗声道：
“一天起于子时，也就是半夜十一点到凌晨一点，而与子时对应的就是午时，也就是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
“为了方便你记忆，你可以再把卯时和酉时当成两个分界点。卯时日出，是早上五点到七点，正是大家伙儿起来上工的时间。所以，旧时朝中大臣才有点卯的说法；酉时日落，是下午五点到七点，是鸡上窝的时间。《诗经》里有一首诗，其中就有一句‘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牛羊下来’，写的就是酉时的美景。”
“把一天分成四个阶段，再加上你擅长的顺口溜，记忆起来就方便多了。”
为了教这个徒弟，王承舟真是脑汁都快榨干了，尽可能的给她创造出一些意象，好让她记得牢靠。
郭明月听得两眼放光，不住的点着脑袋，似乎也知道师父的良苦用心。
“这是古时候人们计时的方法，但是，对于咱们中医来说，人体一天的气血之行却是从寅时开始的。”
“就像十二经纳地支歌里唱的：肺寅大卯胃辰宫，巳脾心午小未中，申胱酉肾心包戌，亥三子胆丑肝通。”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王承舟又开始给她灌输中医必须刻在心里的观念，虽然当下来说仍旧有些超纲，但不求她记住，只要她潜意识里有这样一个印象就行。
很明显，郭明月咋可能理解这些？
王承舟自问自答道：“根据中医的理论，经脉的主要功能是运行气血，而气血运行有赖于肺气的推动。肺朝百脉，中焦所化生的血气，必先上注于肺，才能流注十二经脉，以营养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所以十二经脉以肺经为首。”
“此外，还有另一种说法。那就是根据夏历，每一年是从寅月开始的，所以寅时循行最为旺盛的手太阴肺经就成了气血开始运行的第一条经络。”
“当然，这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黄帝内经》中提到的揆度和奇恒之术就是根据夏历来推算人体内的五运六气与天地之时，以求最佳的治病时机。”
“不过，这对于你来说太过玄奥，暂时不学也罢。”
中医理论中有太多玄而又玄的东西，比如“子午流注”和“灵龟八法”，其中的理论与《易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得会的。
对于郭明月这样一个连走路还不会的初学者来说，提一嘴就可以了。若是将来她真的达到了那种高度，师徒俩再一起探讨也不迟。
打好基础之后，王承舟立刻就开始教她手太阴肺经了。
“手太阴肺十一穴，中府云门天府决，侠白尺泽孔最存，列缺经渠太渊涉，鱼际少商如韭叶！”
又到了郭明月的快乐时光，这妮子背起顺口溜来真是一绝。她嗓音明媚清脆，语调抑扬顿挫，都快赶上人家唱戏的好听了。
一家人躲在一旁，看她摇头晃脑，背得跟个小学生似的，真是又好笑又钦佩。
寻常大姑娘，可真的拉不下脸来，学得如此专注。
王承舟同样忍俊不禁，叹了口气，帮着自己老娘给她准备午饭去了。
自己这徒弟收的，每天陪着她耗费精力不说，还得天天管饭，这找谁说理去？
映着门外蒙蒙的雨丝，两人一个认真教，一个痴心学，一直到酉时才肯作罢。
秋雨连绵，下了一天一夜，仍旧没有消停的迹象。
王承舟实在不放心她，披着麻袋，拉着她亲自送到了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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