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你的事与你无关
窦长寿暴跳如雷,形势急转直下。
一众窦家庄的村民围在四周,冷眼旁观。
窦天林五兄弟龇牙咧嘴,面带冷笑。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前所未有的压抑涌上心头,王南舟脸色发白,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连王海波都吓得依偎在自己父亲胸口,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领子,垂着大眼睛安静下来。
显然,这个小家伙儿十分惧怕自己这位姥爷。
迎着窦家人逼迫的目光,父子俩甚至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哈哈!”
王承舟心里有些愠怒,对于这位不明所以,不通情理,不知死活的老家伙又是气愤又是怜悯,大笑一声,摇了摇头,开口道:
“老爷子,你可别吹嘘自己的当年勇了。”
“且不说咱们两亲家大打出手只会让人看笑话,就是你自己的身体状态就着实令人堪忧啊!”
“你知不知道,廉颇一顿饭吃米一斗,肉十斤,那是因为人家老当益壮,勇武不减当年;可一天吃四顿饭,每顿饭一大海碗肉面,却是另有缘故。”
“你放屁!”
窦长寿勃然大怒,正想指着鼻子跟他理论,突然脸色一变,连忙提着裤腰站起身来,匆匆忙忙往茅房赶去,嘴里还不饶人道:“你,你等我回来!”
画面实在是有点滑稽,看得人忍不住想笑。
不过,窦家庄上的那些人笑了笑,却并没有当回事。毕竟,人有三急,而且人一旦上了年纪,身体功能开始衰退,一时间憋不住尿也是正常。
王承舟却深深叹了口气,愈发认定自己的判断了。
不多时,窦长寿扎着裤腰从茅房里钻了出来,可并没有着急折返回来,而是来到压井旁,抄起木桶里的水瓢,哗啦哗啦往自己身上浇了一通凉水,然后才扇了扇胳肢窝,一脸舒坦的坐了回去。
大家伙儿瞅得直抽凉气儿。
要知道,现在已经入秋,而且是大早上,气温可是很低的。一般人穿件外套都能感觉到凉意,这老先生却跟个铁人似的,生猛的往自己身上泼凉水……
别说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了,即便是身体健壮的小伙子,这么干,怕是都得冻感冒吧?
这窦长寿,身体真的这么好吗?
窦家庄上的村民不由得一阵窃窃私语,神色十分敬畏。
窦长寿一家人丁兴旺,生了五条莽梁似的大汉,在庄上横行无忌,向来说一不二,可是连公家都得抬举的人物。
那些普通的小社员,明里暗里,没少受他们欺负。
可谁让人家兄弟多?
得亏现在是新社会,他们不敢太过嚣张跋扈,普通百姓又不想多生是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所以,听到大家伙儿的赞叹,窦天林五兄弟更加得意,一个个腆胸迭肚,气势又涨了几分。
窦长寿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叉开两条瘦骨嶙峋的大腿,趾高气扬道:
“小子,你刚说啥来着?”
“我吃得多是另有缘故?”
“真是放你娘的狗臭屁!就老子这身体,即便比不上古时候的廉颇,那也是响当当的好汉!你少在这里多嘴饶舌,灭我窦家的威风!”
有老子撑腰,窦天林五兄弟愈发张狂了,一个个抱着肩膀,拿下巴挑王承舟两兄弟。
窦家庄上的人立刻狐假虎威,开始跟着起哄。
顷刻间,整座院子群魔乱舞,一片闹腾。吓得小海波躲在自己父亲怀里,小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王南舟搂着孩子,神色慌张,禁不住就打起了退堂鼓,嘴皮子哆嗦着,显得有些无助。
他是真怕等下起了冲突,自己挨打事小,却害得亲兄弟跟着受连累。以他的脾气,肯定是忍不了的,到时打坏了人,再让公家抓了去。
可他又十分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父子俩好不容易见了面,实在是不愿意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走了。
如果真的闹得无法收场,下次见面,不知道又得多少时日煎熬。
听到这老东西骂娘,王承舟心里就已经搂不住火了,可还是强行控制住脾气,冷声道:
“老爷子,我说过,咱们是一家人,互相贬损,只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我那句话,可是一点敌意都没有。你应该听说过我是个卫生员,虽然咱没什么特别大的本事,可一个人究竟是健康还是生病,咱还是分得清的。”
“你说你一天吃四顿饭,每顿吃一大海碗肉面,是比肩古时候的猛将廉颇,可在我看来,你却是得了十分严重的疾病,若是不立刻医治,怕是命不久矣。”
话音刚落,院子里立刻一阵骚乱。
大家伙儿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他的说辞。
要知道,他们刚才还在夸窦长寿身体好,怎么到他嘴里,成命不久矣了?
窦长寿更是愣了一下,气得腾的站起身,由于用力过猛,还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便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你个小兔崽子咒谁呢?老子身体好得很!”
“你见过哪个命不久矣的人像我这样能吃?”
“我一天吃四顿饭,一顿饭吃一大海碗肉面;大清早光着膀子都不觉得冷;消化又快饭量又好。”
“这样的人你说活不长?我看你是眼瞎了!”
窦家五兄弟更是气得怒目而视,怕是只要他们老子一句话,他们立刻就会冲上来跟王承舟拼命。
要知道,窦长寿性格强势,又是个十分爱面子的人,这些从家里的建筑方式就可以看出。所以,从小到大他就对窦天林等人管教很严,是个主心骨般的严父。
他要是死了,五兄弟怕是立刻就得乱套。
所以,听到王承舟咒自己父亲的话,别提他们心里多恨了。
王南舟见情况不妙,连忙拉了他一下,生怕事情真的闹崩了。心里打的还是委曲求全的主意。
王承舟却摇了摇头,他已经看出来了,以窦天林父子这样的心性,摇尾乞怜只会换来侮辱,必须给他们下一剂猛药才有可能帮大哥把媳妇接回去。
当即,面无惧色的冷笑一声,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窦长寿,朗声道:
“老爷子,事到如今,还有必要强撑着吗?一些虚无缥缈的面子,真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清楚!”
“你一天四顿,多食而饥,不是自己消化好身体棒,而是阳明极为燥热,水谷不化精微,饮食不为肌肤所致。所以,才会多食而瘦。”
“秋日清晨热到凉水泼身,并不是你体格强健,而是津液不得补养,看上去燥热极盛,其实是真阴将绝。所以,才会口干舌燥、饮一溲二。”
“至于你引以为傲的饭量好、吃得多,却正是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元凶。肥者使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肥甘厚味满足了你的口腹之欲,却断送了你的身体健康。”
“消渴,膏粱所致也。”
王承舟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把他的所有症状进行了一个剖析,说得他张口结舌,哑口无言。
大家都不是傻子。
窦长寿一天吃四顿饭,又是大鱼大肉,却仍旧瘦得皮包骨头,连肌肉都耷拉了下来;大清早的用冷水泼身,看似身体强健,坐到椅子上的时候却气喘吁吁;刚吃完饭就憋不住上茅房小解,而且步履匆忙,似乎走慢一点就要尿到裤裆里。
一切的一切,仔细思量,就知道眼前的年轻人说得不假!
窦长寿仍旧咋咋呼呼的不服气,横眉怒目的要跟他理论。
窦天林五兄弟却已经开始慌了。自己老爹啥情况,他们这些当儿子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一个人每天吃那么多,却不长一点肉,而且身体越来越差,怎么想都不正常。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匆匆忙忙从堂屋跑了出来,来到近前就紧张万分的问道:“承舟,俺爹真的是生病了?”
一看到她,王南舟眼珠子立刻就瞪圆了,张了张嘴,当着这么多人却没好意思打招呼。
怀里的王海波却咧着嘴喊道:“妈妈!”
来人正是窦雪梅。
只是,她现在可没工夫搭理自己孩子,而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小叔子,忐忑的等着他回话。
“嫂子。”
王承舟笑着喊了一句,认真道:
“我说的没有一句假话。”
“用我们中医的话来说,长寿大伯这是得了消渴症,也叫食、消中、宣疾。现在又多了一个名字,叫糖尿病。”
“不过,叫法不同,性质却大致相当。”
窦雪梅心里一紧,慌忙问道:“那,那俺爹这病,能治不?好治不?”
王承舟看了一眼天色,皱着眉头,没有立刻回答。
窦长寿见自己闺女私自跑出来,早气得火冒三丈,又见她慌里慌张的抓着面前的臭小子追问,更是跺着脚骂道:
“雪梅,你听他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
“老子根本就没病!”
“他这是借着治病的由头,吓唬咱们一家子呢!你连这都看不出来?你跟王南舟的事情与你无关,给我到屋子里坐着去,一切都由老子来!”
这话说得可是够浑的。
窦雪梅绷着脸,没有搭理他,仍旧死死的盯着王承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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