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
王承舟放下拉车，刚进门，就看到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正是男售货员小高。
四目相对，两人各自哼了一声。
小高同志扭过头，也不搭理他，不停地拍打着裤腿儿上的泥土。
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回来。
这个时候，女售货员小徐从后面进来了。
一大早的，看到他，连忙打招呼。
而后，犹豫道：
“王承舟同志，你是来找刘主任的吧？”
“你先在这儿等会儿。”
“我去叫他。”
说着，又折返回去。
这丫头风风火火的，王承舟甚至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不由得，对她愈发的有好感了。
低下头，看到碍眼的男售货员小高，禁不住又哼了一声。
心道：
狗东西！
等哪天评选优秀售货员，我高低得专门来给小徐同志投一票。
气死你个兔儿爷。
看到他通红的眼睛，王承舟恶意的揣测着。
好一会儿，供销社主任刘西良才从后面走进来。
肥腻的脸上，依旧挂着洗脸水，睡眼惺忪的。
看到他，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是小王同志啊。”
“你是来卖苍术的吧？”
“你说这，还真是不巧了。”
王承舟心里一动。
这胖子什么意思？
为什么明知故问？
昨天都说好的，随着防疫举措的实施，总归有人不愿意去山里头采挖，选择买现成货。
今天一早就把苍术给送过来，好填补市场的空缺。
怎么，听着有变卦的意思？
此时，天光放亮。
大街上开始出现行人。
除了在乡里上班的干部，还有住在街上的百姓。
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肯定不会为了一两片儿草药，辛苦跑到伏牛山里。
他们可都是潜在的客户
王承舟但愿自己是多心了，笑着回道：
“刘主任，我可是公鸡还没打鸣，就拉着山货赶来了。”
“车上可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苍术，不但大小标准，质量还非常好。”
“甚至，比上批货还要出色一些，保管大卖特卖。”
哪知道，听到他的话，刘西良揉了揉脸，无精打采的笑道：
“小王同志啊，忘了跟你说了。”
“昨天晚上，有人专门儿从山里采挖了不少新鲜的苍术，摸黑就送过来了。”
“你这批货，就不要了，免得到时候积压起来，不好处理。”
听到他的话，女售货员小徐忽然愣住了。
男售货员小高倚在柜台上，冲着他冷笑。
扭动下水蛇腰，骄傲的哼了一声。
王承舟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一开始，他就看出了这胖子是什么人。
只是没想到，此人黑心贪婪到如此程度！
什么昨晚上有人送来了一批苍术，摆明了是他找了些人，进山采挖了。
要不然，无法解释男售货员小高的突然消失。
刘西良，竟然要通吃！
自己雇人去山里头采挖，肯定比进货王承舟的便宜，除去人工，赚来的，不都是他一个人的？
只是，如此背信弃义，委实可耻。
王承舟脸上挂着冷笑，争取道：
“刘主任，这，咱们都说好的呀。”
“买卖虽然是生意，但也讲究一个道义，你这样可就不地道了。”
“我全家老小忙活了好几天，一大早又赶了十里山路，一句不要，就把我打发了？”
刘西良终于迷瞪过来了，瞅着他，又小又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甩着手道：
“哎哟，小王同志！”
“咱们都有难处，我也是没办法呀！人家老乡大晚上的，背着山货过来，我还能把人赶出去不成？那可都是蒲山乡的百姓啊！你也算是半個公职人员，就忍心办那种事儿？”
“再说，这些药材留着又坏不了。说不定，明年就又用上了呢？到时候，你再送来，有多少我要多少！”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可听到耳朵里，却把人的肺都气炸了！
眼前闪过头发花白，却忙碌得满头是汗的师父；蹲在溪水边儿，淘洗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师姐；还有满眼渴望，对新衣服心心念念的四丫！
王承舟不由得怒火中烧。
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就在供销社主任刘西良和男售货员小高感受到一股子压力，紧绷着脸，准备应对一个毛头小子的冲动之时。
王承舟却莫测的一笑。
供销社里，立刻风轻云淡了。
刘西良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他心里还真有点儿害怕这个小年轻突然变得不理智，给自己来个鱼死网破。
毕竟，这种私底下收购老百姓土特产的交易，不能拿到台面上细说。
其中的弯弯绕太多，抓着碰着就是各方的利益。
见他冷静下来，刘西良心中轻笑一声，装出一副大方的样子，“小王同志，说起来，咱俩可是一样的心思，都是为了蒲山乡千千万万的百姓呀！”
“这一大早的，你拉着东西过来，也不容易。”
“要不，这样吧，你现在再把东西拉回去。昨儿那两只兔子，就当我补偿伱了。”
“哟呵，那可真是谢了。”
王承舟不咸不淡的笑着，拱了拱手，“行吧。刘主任，这批货你不要了，是吧？”
“咱可说好了，将来，没有反悔的道理。”
“既然如此，我就拉回去了，咱总不能赖在你这里吧？”
刘西良当即咧着嘴笑了起来，故作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王，你是个好同志呀！”
“听话，可是混人儿最好的诀窍。”
“年轻人，就是得识抬举！可不能因为眼前的一丁点儿利益，把前途命运给断送了呀。”
“慢走，不送。”
供销社里。
一个轻蔑的笑着。
一个哄傻子似的笑着。
还有一个一脸不忍的沉默着。
而在几人眼中，王承舟就是那个被人戏耍的傻子。
一大早的拉着一车山货，满怀希望的赶了十来里山路，一句话，就让人再拉回去。
真是，无知又傲慢呐。
王承舟挑着嘴角儿，往外走去。
准备找个地方，猫一会儿，好好看会儿戏。
哪知道，刚到门口，就有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闯了进来。
俩人正好走一个碰头。
那人身材高大，行动带风，身体差一点儿的，怕是要被他撞出一个跟头。
哪知道，王承舟微微撤步，不丁不八，身体连晃都没晃一下。
那位满脸络腮伙子的大汉，却不由得后退一步，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王承舟！”
“武国山？”
二人齐声惊呼。
继而，一起笑了起来。
“好小子！”武国山拍了他一下，点了点头，“想不到你看着挺瘦，竟有如此大的力气，不赖！”
“不过，咱一会儿再絮叨，我得先讨个说法。”
“刘西良，昨晚上，你个老小子卖给我的是啥玩意儿，怎么又湿又呛的，是不是拿假货糊弄我？”
“都是苍术，咋跟之前买的不一样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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