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王承舟沉默了。
人心鬼蜮。
前世，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可还是对栾红缨的不公遭遇，心生怜悯。
不得不说，世上实在是有着太多平庸的恶。
它们把自己伪装成理所应当的样子，却干着让身处苦难的生命，脊背生寒的好事。
正沉思的时候，王红河从外面回来了。
见他手里的红糖没了，李玉珠心里一喜，扭着头问道：“事儿办成了？”
“大概是吧。”王红河挠了挠头，脸上满是犹疑，“反正东西是收了。”
“那就是成了。”李玉珠一脸兴奋，立刻就有了精神，“行，你坐着。这就端碗吃饭。”
见俩人跟打哑谜似的，王爱朵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
王承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心里喟叹了一声。
老爹肯定是为了自己当卫生员的事，给大队支书送礼去了。
这片大地，古往今来就是个人情社会。
只是，不知道一包红糖的人情，能不能换来上面的青睐。
不过，看对方似是而非的回应，王承舟觉得有点儿悬。
翌日。
过了中午，王承舟照例来到后山。
今儿个不用扎针，完全是学功夫来的。
所以，远远地看到栾红缨的身影，除了赏心悦目之外，多少还有点儿怵得慌。
昨天，一个三体式就把他折磨得够呛，今天，不知道会不会脱层皮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清明将近的缘故。
虽然，栾红缨一直都是冷冷清清，哪怕是在笑的时候，俏脸儿映着苍翠的山林，都会显得很悠远。
但是，像现在这样恹恹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王承舟想逗她两句，让她开心一些，可拙嘴笨舌的，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
一直来到山谷。
栾修武背着手，看着两人并肩而行，从山上走下来。
瞥了王承舟一眼，尽量不去想昨天发生的一切。
板着脸，介绍道：
“三体式虽是根本，但想要达到混元如一的境界，非一时一日之功。”
“往后，你每日清晨不可懈怠，勤练不辍，方有所成。也应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真意。”
“今天，我教你五行拳。你可知，何为五行？”
原本，王承舟一听他长篇大论，就犯瞌睡。
可五行两个字一出来，立刻就来劲了。
大有种，你小子可算装逼到了我擅长的领域的感觉。
“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也，更贵更贱以知死生，以决成败，而定五脏之气、间甚之时、死生之期也。”
“肺主秋，手太阴、阳明主治，其日庚辛；肺苦气上逆，急食苦以泄之。”
“肾主冬，足少阴、太阳主治，其日壬癸，肾苦燥，急食辛以润之，开腠理，致津液，通气也。”
……
上面都是《黄帝内经》的原文。
王承舟背得滚瓜烂熟。
负手而立，刹那间，仿佛从一个惫懒的小子，化身成了心怀苍生的大医。
栾修武一脸错愕。
可见他背起来没完没了，皱着眉头，呵斥道：
“行了！”
“五行拳只是用了一個五行生克的名头，好让人更容易理解拳势，不必过于较真。”
“你小子要是把背书的劲儿头用上十分之一到练功上，我就不担心你能否学好形意拳了。”
吐槽了一句，他一拉架势，仍旧摆出个三体式。
“第一个，教你劈拳。”
“劈拳似斧，肘膝相合，取的是双臂交错之力，行如槐虫，起如挑担。”
“讲究的是意到，气到，力到。要有睥睨千军的气势，打人似走路，看人如蒿草……”
这是什么暴论？
王承舟翻了个白眼儿。
一个人要是真的练出视人命如草芥的心境，单这一样，就不好惹了。
不过，也距离进局子不远了。
吐槽归吐槽。
或许是跟中医理论沾边的关系，王承舟少有地认真学了起来。
奈何，他底子实在太弱。
栾修武教了一会儿，算是彻底失望了。
连生气都气不起来了。
麻木地把五行拳教了一遍，丢给栾红缨陪他玩儿去了。
王承舟心里也知道，这老头其实是看不上自己的。
之所以收自己为徒，就是盼望着自己给他孙女儿治病。
他本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别人跟自己嘻嘻哈哈，他也愿意跟别人嘻嘻哈哈。
但是，真的被人轻视了，一股子埋在心底的不服，就会像一头沉睡的洪荒巨兽般觉醒。
甚至，连栾红缨劝他休息的时候，他都跟没听见似的，依旧挥洒着汗水。
一板一眼，一招一式。
异常标准地练着五行拳。
坐在远处偷看的老栾头叹了口气，咂了咂嘴，摇了摇头。
他早看出了王承舟是那种外柔内刚的性格，冷言冷语就是为了激起他的性子。
只是，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体质太差，估计，拼尽全力也赶不上小红缨的一根脚指头。
那是天分的差距。
犹如鸿沟，无可弥补。
王承舟练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不得不停下来。
脖子上的人迎脉剧烈地跳动着，胃气汹涌，显示他体力不支，急需进食。
栾红缨默默地走上来，递给了他一碗蜂蜜水。
美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太阳。
意思是，你练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来日方长，明天再来吧。
王承舟笑着摇了摇头，鬓角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师姐，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这五行拳跟自己有缘。”
“咱本来就是个中医，学的就是岐黄之术。听到金、木、水、火、土五个字，没来由的就有精神了。”
“没事儿，我再琢磨一会儿。”
栾红缨诧异地眨了下眼睛。
在练功夫上，琢磨两个字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
那是登堂入室后的，悟。
自己这小师弟有这样的想法，到底是好高骛远，还是慧觉圆通呢？
劈拳。
王承舟摆出一个起手式，心里忽然就想到了《难经》里面的话。
肺者，非为纯金也，辛、商也。
辛，意思是肺属于十二经纳天干歌中的辛肺，其性为阴。
商，意思是肺属于宫、商、角、徵、羽五音中的商音，其发声为嘶。
下劈发力的动作，不是正好与手太阴肺经的气血流注方向相合吗？
老栾头说，气与力合。
其中的气，如果指的就是单纯的气息呢？
比如，劈拳而出之时，
吐气开声，发嘶音以震动肺腑；发力之时，观想手太阴肺经以应其力！
恍惚间，王承舟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兴奋得手舞足蹈。
边跳边叫：“噫嘻，我悟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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