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的如同一道雷击,将赵荣臻震住。
片刻之后,他缓缓道:“太子殿下,大明有你这样的太子,赵荣臻无憾了。”
能将温州府治理的这般好,赵荣臻一来肯定是有能力的,二来他也是一个心系百姓的‘好官’。
“行了,赵荣臻,不必给太子拍马屁,交待你的问题,现在只是给你机会,到底怎么样还是看你交代的问题如何。”
苏璟开口提醒了一句。
不管这个赵荣臻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不希望朱标受到什么情绪上的影响。
有句话说的好,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贪官的眼泪。
朱标亦是催促道:“赵荣臻,快说吧。”
赵荣臻点点头,随即说道:“回太子殿下的话,下官赵荣臻,这就如实交代。不过还请殿下莫要疑惑,只因为这件事有些长。”
“洪武元年,我来到了温州府瑞安县,当的做的是教谕,当时的温州府并没有现在这般景象,民生凋敝,作用良田却不能使百姓富足。”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知府孟松,此人有贪念,但奈何胆小又能力不足,这温州府当时也不富裕,他很急切,想要银子又不敢下手。”
“一开始下官并不清楚孟松的情况,只是尽心的帮他办了几件事,都是瑞安县里的事情,也基本都是解决问题。”
“如此一来,我便顺利的被提携到了府衙之中当差,就在孟松身边。”
“自在孟松身边起,我逐渐了解到了温州府的情况,这里有如此好的条件,却始终都无法富足起来,百姓生活疾苦全都是因为孟松的无能。”
“此人虽是知府,却没有半点治理之才。我见百姓如此艰难,心中便有了一个想法。”
“利用孟松贪财的性格,开始投其所好,为他在各种项目上结余资金,他高兴了我自然就升官了。”
“随着我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大,能做的事情就越来越多,给孟松的银子也是越来越多。孟松越发的欢喜,逐渐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了,温州府渐渐被我掌握,我也逐渐开始脱离孟松的掌控。”
“在太子殿下来之前,其实我和他已经十分的不对付,不过是因为他还需要我搞银子,所以这才没有撕破脸。”
“我本想着能够借此机会,彻底的清除孟松这个毒瘤,却没想到,一切都被仁远伯看穿了。”
“当然了,这本身也是我罪有应得,没什么好辩解的,我之前为孟松做的那些事,都不是什么好事,我都热认。”
随着赵荣臻的讲述,苏璟和朱标算是大致明白了赵荣臻的经历。
但,这些说完,依旧有很多的疑点。
“赵荣臻,你说你一直在为孟松搞银子,这么做的话,温州府的百姓为什么依旧能生活的这般祥和,这些银子,难道不是民脂民膏?”
苏璟盯着赵荣臻说道。
一府的知府是个贪官,百姓还怎么安居乐业呢?
这事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赵荣臻当即道:“一开始,我的确是用了一些手段,搞了些银子送与孟松,后来便不是了,因为我在温州府各县,都开了铺子,而送给孟松的那些银子,其实就是正常经营的盈利罢了。”
“毕竟这温州府上下,也就孟松一人需要打点,其他的官员,至少我了解的,是不贪的。”
这话一出口,苏璟和朱标都惊了。
想不到赵荣臻,竟然还有这一招。
经营商铺,以商铺的盈利来贿赂孟松。
如果是贪墨横行的官场,这样的方式自然是不行的,因为上行下效。
知府贪,知府下面的各级官员,还有到底层的官吏都贪。
这样只靠几个商户,那是不可能满足的。
但温州府却不一样,因为孟松这个知府以下,在赵荣臻的管理下,十分的清明。
不说半点贪腐的事件没有,但至少大部分都是好的。
如此一来,只是喂饱孟松一个,那这样就完全有可能了。
当然,苏璟和朱标也不会听信这一面之词。
“赵荣臻,你交代的本太子都会派人去查证,现在我要问的是,你一开始为孟松搜刮钱财,都造成了什么后果。”
朱标朝着赵荣臻继续问道。
后面的贪腐,如果是真的,那赵荣臻便只有行贿而没有受贿贪腐。
但一开始的时候,赵荣臻给孟松搞钱,肯定是用了一些手段的。
朱标要知道的就是,赵荣臻都用了什么样的手段。
听到这个问题,赵荣臻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悔恨之色:“我做了错事,让两户人家差点家破人亡,虽然后面也有所弥补,不过终究还是做错了。”
虽然赵荣臻没有具体说做了什么,但已经不难想象。
毕竟已经用家破人亡来形容了。
朱标面色有些难看,因为他对于赵荣臻的治理能力,还是相当欣赏的。
一个府丞,能让温州府百姓这般安居乐业,绝非凡俗之辈。
今夜前来,本就是想要放他一马。
但现在,听到赵荣臻这话,朱标心里只觉得无比为难。
苏璟神色如旧,他能猜到这样的结果。
赵荣臻从一个教谕走到如今的位置,还能独揽温州府大权,肯定不可能仅仅靠着善良和为民之心。
不过,他能不加隐瞒的直接说出来,倒也算是敢作敢当。
“赵荣臻,你既已知罪,那本太子便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朱标略作沉吟道。
苏璟和他说的计划,还是要实行的,只不过现在有了赵荣臻,更加方便了。
“殿下尽管吩咐,赵荣臻万死不辞!”
赵荣臻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担忧的了,事情已经坦白,该说的都说了。
孟松本就是他要对付的,自然是不会有半点迟疑。
“好,赵荣臻,那你且听我说来。”
苏璟立刻对着赵荣臻简单的说了下明日的计划。
……
“大致便是如此了,赵荣臻你可听明白了。”
苏璟轻吐了一口道。
赵荣臻点头道:“我已经明了,请殿下和仁远伯放心,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行事。”
现在的赵荣臻,内心还是有些庆幸的。
今夜交代和明天交代,那就是两码事了。
……
转眼便到了明日一早。
朱标和苏璟已经收拾好了行装,而孟松和赵荣臻则是在恭送着。
“太子殿下,仁远伯慢走。”
孟松十分恭敬,脸上是不舍的。
当然了,心里怎么想的就是另说了。
“嗯,孟大人留步吧。”
朱标淡淡道,然后一起走向了府衙大门。
这刚到大门口,便有一名百姓直接大喊道:“我要找知府大人!永嘉米行欺客了!”
喊话声音还挺大的,直接就传到了里面。
这声音一出现,孟松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怎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候,还能出这样的乱子。
不等朱标说话,他便立刻道:“太子殿下,小事小事,不耽误太子殿下的行程,下官稍后就处理好。”
然后他对着赵荣臻道:“赵大人,你先去应付一下,我待会就来。”
“请恕下官不能答应。”
赵荣臻一句话,直接让孟松愣了。
他看向赵荣臻,直接眼神示意了起来。
只不过,赵荣臻根本没接茬,而是说道:“这人是因为永嘉米行的事情而来,全温州府都知道,这种事知府大人会亲自处理,其他官员他们也不认。”
这么一句话,直接堵的孟松没话说了。
永嘉米行的事情,的确是他自己公告温州府百姓的,只要有事,他这个知府绝对会亲自秉公处理。
“太子,您看这……”
孟松也来不及对赵荣臻发火,毕竟朱标还在这呢。
朱标想了想道:“既然有纠纷,那孟大人就去处理吧,我也稍稍等一会,好看看孟大人都是如何处理这些纠纷的。”
太子要留下了!
孟松真是傻眼了,没想到事情竟然还会有这般反转。
这都要走了,怎么还能留下。
“太子殿下行程重要,这点小事,犯不着让太子殿下忧心。”
孟松立刻劝道。
他是真不想出什么幺蛾子。
“知府大人放心,太子殿下接下来的行程并不算太着急,再说了,这种小事,应该处理的很快吧。”
苏璟笑着说道,直接将孟松劝离的话再度堵死。
从赵荣臻到太子再到苏璟,孟松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想那么多。
“既然如此,那下官便去处理了。”
孟松立刻将来告的百姓召入了府衙内,直接升堂。
朱标和苏璟在旁置座观看。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孟松一本正经的问道,虽然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这种事了。
下面的汉子立刻道:“草民李有福,拜见知府大人,昨日我在永嘉米行内预定了十斗米,今日去取货,本来说好的价格是每斗二十钱,现在却非要收我每斗三十钱,实在是太过分了,还请知府大人为草民做主!”
听完这李有福的讲述,孟松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小事情,是真的非常小的事情。
“召永嘉米行掌柜前来问话。”
孟松也是立刻去派人找另一个当事人。
不多时,永嘉米行的掌柜张如清来了,一进府衙他就立刻朝着孟松道:“姐夫,我冤枉啊,现在哪有二十钱一斗的米。”
“什么姐夫!这里是公堂!我是知府,你是疑犯!”
孟松是真的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家伙,这太子殿下就坐在旁边,自己的小舅子竟然这么直接,真是给自己挖坑啊!
张如清好歹也是个米行掌柜,此刻眼色也有了。
毕竟太子殿下来温州府的消息,别人不知道,他姐还是会和他说的。
“草民张如清,拜见知府大人!”
张如清立刻就跪下了,他也猜到了旁边坐着的少年正是太子殿下,此时心里是直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嘴快。
孟松眼神微瞥了一下朱标,没发现朱标脸上有什么异样的神情,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张如清,你是米行掌柜,如实交代事情经过。”
孟松立刻询问道。
张如清当即道:“是,草民昨日在米行中接待了这位客人,这位客人要买十斗米,因为天色晚了,便约定好了,等明日再来取,价格说好了是一斗米三十钱,可今日早上他来的时候,非要说一斗米二十钱,我肯定是不能给的,现在市面上哪有二十钱一斗的米。”
“你胡说,明明说好了是二十钱一斗,不然我也不可能买十斗米!”
李有福立刻反驳道:“大人,他就是涨价了,不想卖给我!”
张如清没吵架,好歹也知道现在公堂上有太子殿下,自然是不敢大声喧闹的。
“好了,李有福,你先别急,你既然说是二十钱一斗,可有凭证?”
孟松旋即朝着李有福问道。
李有福脸色瞬间难看,尴尬道:“昨夜太晚,加上又只是一夜,便没有立字据,只有口头约定,但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二十文一斗。”
听到没字据,孟松当即道:“李有福,既然你没有证据,那为何要来告官,莫不是以为这公堂是儿戏不成。”
李有福立刻道:“那不是知府大人自己说的!在永嘉米行遭遇了不公正待遇,可以找知府大人,我看知府大人就是说说,根本还是在偏袒自己的亲戚!”
“说不定这两年,知府大人都偏袒了多少次了!我不服!”
李有福那是相当的刚,刚的都有些不正常了。
苏璟看着这李有福的表演,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假的有些过分了。
一个平民百姓和知府之间的差距,那真是无法计算的。
别说是知府站在百姓面前,就是一个小吏,那百姓见到了都得磕头。
这样子在公堂上公然对抗,简直就是活腻歪了的表现。
假,是真的假!
不过,这时候,孟松却是紧张了,直接道:“竟然敢诽谤本官,来人,先收押!”
永嘉米行和自己的关系,孟松最清楚,他可不敢让这个李有福再说话了。
此时,朱标起身了:“孟大人,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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