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璟和宋濂的思想之争论并没有持续太久。
毕竟这种东西,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也就是大明的皇帝是朱元璋,苏璟才敢或者说原因说这么多。
宋濂这样的读书人,基本是拗不过来了。
“好了,宋大人,你再试试。”
苏璟又一次的调整好了镜片的度数,并将镜片递到了宋濂的面前。
宋濂刚刚将镜片放到眼前,脸上便露出了惊讶之色:“能看见了!仁远伯,我真的能看清了!”
苏璟松了一口气,这调整了许久,总算是将这镜片的事情给搞定了。
“好了,那请宋大人稍等片刻,等我将另外一块镜片打磨好,加上框架这眼镜就算是做好了。”
苏璟淡淡道。
宋濂立刻道:“仁远伯慢慢来,老夫不着急。”
他还沉浸在看见眼镜带给他的震撼之中,即便是已经听刘伯温说过了,也有朱标详细的原理解释。
但听得再多,哪里有自己的亲身体会来的更加的震撼呢?
苏璟没回宋濂的话,已然开始了第二块镜片的认真打磨。
这种需要专注的事情,是不能分心的。
“宋师,学生以为,读书是为了明理,而明理并非只有读书这一条道路,苏师所言,天地万物都有道理存在,科学的意义就在于发现和总结,并将这些道理应用在我们的生活之中。”
朱标朝着宋濂说道。
苏璟和宋濂的读书之辩他一直都在听着,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因为苏璟和宋濂都是他的老师,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插嘴就是了。
现在他有机会说话,自然是立刻就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宋濂转头看向朱标这位太子,回答道:“或许仁远伯说的对,但对于我而言,科学终究是不可见之物,圣贤之言圣贤之论才是至理。”
宋濂没反驳朱标的话,但他依旧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朱标无奈,他有些无法理解。
明明在他看来,苏璟已经将科学,将读书阐述的相当的清晰了,为什么宋濂就是无法接受呢?
这些东西,就有这样的难以接受么?
宋濂又不是什么没有开化的百姓,那是学富五车的大学士,不应该啊!
“牛懿,没必要说这么多了,有句话你可能没听过,我现在说给你听着。”
苏璟的话语声响起:“所有在我出生之前发明出来的东西都是理所当然的;所有在我15–35岁之间发明的东西注定是要改变世界的;所有在我35岁之后的发明都是反人类的。”
朱标一愣,随即开始咂摸着苏璟所说的这句话。
很有意思!
虽然听起来很是简单,但仔细思考起来,却蕴含着相当大的哲理在其中。
宋濂同样也在认真的思考着苏璟的这句话,别看他是个儒生,文学水平相当之高,但在哲学造诣上,宋濂同样是不低的。
宋濂对于佛道两家的思想,有着很深的研究。
所以,苏璟仅仅是刚说完这句话,他就立刻领会到了其中的意思。
不同年龄阶段的人,对于变化的接受程度是不同的。
或者说,人本质就是一个逐步固化的过程,越是年长者,对于新事物的可接受程度就会大大的下降。
“多谢苏师解惑,学生懂了。”
朱标朝着苏璟拱手,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色。
苏璟的这句话,让他明白了为什么宋濂无法理解他的原因。
宋濂则是看向苏璟道:“仁远伯,你认为老夫已经到了无法接受新事物的时候了吗?”
苏璟笑笑道:“宋大人,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就有答案了吧。”
宋濂到底能不能接受新事物新思想,这个问题,真就是显而易见。
被苏璟这么一说,宋濂当即沉默了。
他或许固执,但他不是一个愚蠢偏执的人,也不是不知道思考的人。
自从朱元璋带着他来到牛府,甚至还没到见苏璟,仅仅只是从朱元璋的口中的得知了什么职业教育,宋濂的内心便已经开始抵触了。
一切的一切,早就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只要和他接受的传统思想有悖的思想,那就是不正确的,不能被接受的。
而在他年轻刚刚开始求学的时候,对于任何新生的思想和事物,那都是秉持着接纳和接受的态度。
这其中的变化,宋濂已然有所体悟。
“仁远伯所言,令老夫醍醐灌顶,是老夫固步自封了。”
宋濂看向苏璟,认真拜谢道。
苏璟笑笑道:“宋大人,有句话叫知难行易,我所得这个道理,不过是些粗浅之理吧,但想要真正的做到,却是很难。宋大人也不必生出什么其他的想法来,毕竟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就算是我几十年后,也不一定能比宋大人你好到哪里去。”
道理谁都懂,谁又能做到呢?
苏璟也没觉得自己就是圣人,而这世间的许多事,便是如此发生的。
只不过,听到这话的宋濂,看向苏璟的眼神更加的崇敬了。
“老夫要向苏先生道歉,是老夫轻看了苏先生,以为苏先生不过是弱冠之龄,有的也只是异想天开罢了,如今看来,老夫乃井底之蛙罢了。”
宋濂认真的朝着苏璟再度行了一个拱手礼。
轻视一个年轻人,是许多人会犯的错误。
即便是苏璟已经声名累累,但在见到的第一面,难免会有些粗浅的印象。
宋濂意识到自己对于苏璟,还是太轻视了,这实在是大错特错。
从一直称呼苏璟仁远伯便可见一斑,这是朱元璋赋予苏璟的伯爵,也是宋濂认为苏璟仅仅靠着朱元璋的喜欢才有现在的地位。
而现在,他已经将这个想法抛去了,所以他对苏璟的称呼也变成了苏先生。
苏璟没接茬,直接朝着一旁的朱标道:“牛懿,你找块木头来,不用太大,我做镜框用。”
“是,苏师。”
朱标点点头,然后转身便去寻找木板了。
“宋大人,眼镜我马上就做好了闲话也说的差不多了,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
苏璟笑着看向宋濂道。
他感觉和宋濂聊天,挺没意思的,宋濂实在是太拘着了,聊的随意了吧,显得不尊重。
正式的聊吧,又太累。
还是直接点,说事最简单。
“好,苏先生,那咱们就来谈一谈这科举教育体系到底该如何确立推行下去。”
宋濂点点头,当即进入了工作状态。
接下来的日子,宋濂便每日往返于翰林院和牛府之间。
没错,《元史》的编纂宋濂还是得主持,这边科举如何改进的事情他也得参与。
老朱用人就是这么一个特点,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
即便是宋濂这样的年纪,依旧是没有得到朱元璋任何的优待。
而宋濂最近的行径,也被朝堂之上的官员给注意到了。
尤其是杨宪。
自那日询问苏璟的事情被朱元璋训斥之后,杨宪的心里对于苏璟便越发的在意起来。
翰林院外。
杨宪缓步而来,与几名翰林学士一一打过招呼。
毕竟是中书省官员,这杨宪对于大部分的官员来说,都是相当脸熟的。
“宋承旨,可有叨扰啊?”
杨宪一见到宋濂,立刻笑呵呵的说道。
按照官阶来论,杨宪此刻是要比宋濂高些的,但杨宪这态度,咋一看似乎他才是那个下官。
这就是杨宪,即便此刻的他内心已经有着无比强烈的欲望,他依旧能在表现上让人看不出分毫。
从某种意义上说,杨宪和胡惟庸是非常类似的人。
“杨大人,你怎么来了,难道是陛下又有什么吩咐了?”
宋濂朝着杨宪问道。
杨宪深受朱元璋的信任这件事,基本上百官都知道,虽然和苏璟受到的宠爱没法比,但比起其他人就要高很多了。
“没有没有,宋承旨,我只是自己过来看看你而已,与陛下并无关系。”
杨宪立刻说道。
打着朱元璋的旗号干事,此刻的杨宪还是不会干出来的。
宋濂疑惑道:“那杨大人来我这是所为何事?”
杨宪这样的重臣,没事不可能来翰林院闲逛的。
杨宪顿了顿,左右看了一眼问道:“宋承旨,最近你可是经常去见仁远伯了?”
虽然朱元璋让杨宪别打听苏璟的事情,但杨宪阳奉阴违的本事不小,一直都没放弃打听苏璟的事情。
只不过,能打听到的事情,很少。
原本他是不打算来问宋濂的,但一想到那日朱元璋的训斥,杨宪便认为苏璟此刻是他最大的阻碍。
没错,自李善长病了之后,杨宪便已经放下了针对李善长了。
或者说,暂时将主要目标转移到了苏璟的身上。
“不知杨大人问这事做什么?”
宋濂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别看宋濂是个老学究的样子,但能在老朱手底下教导朱标多年,不可能一点政治智商都没有。
苏璟现在就是朱元璋最信任的人,没事的话宋濂是不会透露任何消息出去的。
毕竟朱元璋带他去见苏璟都没有主动袒露大明天子的身份。
这点事情,宋濂心里门清,更不要说此时的宋濂眼睛上还带着苏璟做好的眼镜呢。
对于宋濂的疑惑,杨宪早有所料。
他立刻道:“宋承旨,是这样的,你也知道,仁远伯自从被封爵位之后,这都过了快一个多月了,还是没见到人,陛下的封爵之令,还是得由中书省颁布,流程还是得走一下的。”
杨宪准备很充足,直接将中书省搬了出来。
所谓中书省,按照苏璟上辈子的情况划分,大概就是gw院,负责的内容是草拟和颁发皇帝的诏令。
也就是说,朱元璋各种诏令,理论上都得从中书省走出去,才算是正式生效。
当然,这是理论,实际上老朱直接说的话比中书省管用很多。
杨宪这里,便是找了个借口。
朱元璋在早朝宣布的封爵命令,中书省自然要颁布,但这是封爵的诏令,颁发的对象是苏璟。
而苏璟被朱元璋一直雪藏了起来,不要说中书省的官员了,文武百官见到苏璟的就没几个。
这颁给苏璟的封爵诏令,那就一直都在中书省积压着。
这个理由,非常的政治正确。
即便是之后被老朱知道了,杨宪也很容易的就能解释。
“原来如此,不过此事杨大人不应该来找我,而是应该去找陛下。”
只可惜,宋濂的回答,根本就不是杨宪想要的。
完全没提苏璟的事情,直接打发杨宪去找老朱了。
开玩笑,宋濂现在已经是彻底认清了苏璟在朱元璋心目中的地位,杨宪这种的套话,对他压根就没用。
杨宪面色微漾,但依旧保持着笑容道:“既然宋承旨不方便说,那我也不勉强,陛下对宋大人你的工作也是相当的关注,宋大人继续努力,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不等宋濂回复,杨宪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宋濂看着杨宪离去的背影,心思微动,杨宪打听苏璟的事情,这事怎么感觉怎么有些怪。
而此刻从翰林院离开的杨宪,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
这些日子,他多方打听,也就知道了苏璟先去了宝源局呆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去了农学院。
至于到底去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又接受了朱元璋什么吩咐,那是一概不知。
这样的感觉,让杨宪很难受。
因为当年他也是被朱元璋这般信任,他所做的事情,除了他和朱元璋,便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所以,此刻杨宪认为,苏璟是他继续往上爬的一个巨大威胁。
该怎么打听苏璟的事情?
此事成了杨宪心中的一个大难题。
至于此刻的苏璟,则是按照对上辈子义务教育的记忆,开始不断的为科举改制添砖加瓦。
科举是一定要改的,但到底如何改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苏璟自始至终都觉得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他已经用上辈子的教育体系忽悠的老朱都快瘸腿了,但时代不同,发展不同,观念和思想不同,照搬肯定是不行的。
难难难!
宋濂这个老学究虽然主持科举改制的事情,但思想上依旧是难以更改,很多东西,说着说着就跑到了之前的老路上去了。
而此刻的奉先殿内,老朱被积压的奏折搞的已经有些心烦了。
汪广洋干的事情是丝毫没有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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