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衙外接到狼狈的陈淮津,一家人经过这番劫难。陈启不禁跟弟弟抱头痛哭,又克制不住骂道:“叫你不听话,叫你从小嫌这嫌那,早跟娘说过要好好管教你。”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这次真的悔过了。”陈淮津连站都站不稳,只能用手扒着陈启的肩膀,趴在自家大哥身上大哭。
陈恒也是颇为唏嘘,他这次前前后后也给吓得不轻。只希望他二叔经过此事,能痛改前非,不再惦记着捞钱快的活。
众人说上一阵,见引来路人的围观。又瞧天色已晚,不好马上动身回村。便转头去客栈内开了间房,准备先给陈淮津抹药。
到了客栈内,一阵忙碌过后,陈恒从陈启手中拿过剩下的五十两,之前的另一半已交到县衙,当作陈淮津的罚银。
陈恒拿着这五十两,带着张三叔离开客栈,一路来到王生家。见着披麻戴孝的王生家人,陈恒不敢禀明自身来处,只让张三叔推说跟王生是至交,早年受过他的恩情,这次特来灵堂前上香,又将五十两留下了表心意。
做完这一切,陈恒就拉着张三叔跑出王家,想到王生母亲哭喊的模样,他心中暗想:这次回去,一定要禀明爷爷,狠教训二叔一顿。让他彻底记住这个教训才行。
一家人在客栈内修养一日,第二日就坐上牛车回到山溪村。因为陈淮津行动不便,牛车是直接行到陈家门口。
陈丐山见到儿子、孙子回来,本来很是高兴。可一见到小儿子的惨样,立马变了脸色。陈恒谢过张三叔的一路护送后,只好请他暂且先回家,来日再作答谢。
等到张三叔离去,老陈家立马关上大门。陈丐山跟周氏坐在大堂上首,大房坐左侧,二房坐右侧,陈淮津跪在中间。
“说,是怎么一回事?!”
陈丐山双眼含怒,他那里看不出儿子的伤势是县衙打的。正常跟人斗殴,也不可能都伤在屁股上。
陈启没办法,只得站出来,将此事的始末、连同县衙上的事从头到尾说出来,众人听完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幸好陈淮津躲了劫难。可唯独陈丐山寒着脸,一言不发的听完,就起身走向里屋。
没过一会,便拎着带刺的木棍跟长凳出来,一脸寒气的站在陈淮津身边。双喜还不知道要干什么,正笑嘻嘻的围在他爹身边,笑话他屁股肿的高。
周氏大概知道要发生什么,只是别过头。
二婶李氏却是看的心惊肉跳,这么大的棍子啊,她有心想要劝住,却被陈丐山提前打断,“儿媳,你来拉开双喜,让他在旁边好好看着。”
“是。”
陈丐山挽起衣袖,指着长凳对陈淮津道,“趴上去。”
陈淮津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起身趴在长凳上。
陈丐山环视自家人,指着陈青、陈娴、陈恒、双喜道,“你们都给我瞧仔细了,咱们家世代本分,从不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你们二叔,你们爹这次闯下这样的大祸,是你们爷爷我平日教导不严,今天先打过他。明天我也去祠堂,给列祖列宗请罪。”
“爹,我知道错……”陈淮津趴在长凳上抬起头。
“孽子,趴好。”陈丐山真的是气疯了,对着儿子喊完,就高高拿起木棍,狠狠的打在陈淮津屁股上。
“啊!!!”陈淮津发出凄厉的惨叫。
孩子们都给吓了一跳,连双喜也不自觉屏住呼吸,躲在他娘怀里不敢言语。
陈丐山不管不顾的继续打道,一边打一边骂,“从小你好逸恶劳,我也由着你。想去县里找轻松的活,我也听你的。”
“你看看伱自己做的事,你脑子比你哥机灵,你是没看到吗?你是想不到吗?你根本是起了贪心,故作不知罢了。我从小怎么教你的?该自己拿的,一点不能少。不该拿的,看都不许看。”
“咱们家是穷,可我跟你娘也没短你吃穿。我以为你当爹了,就能长大些。结果越活越回去,连自己被钱财迷住眼都不知道。我也是蠢,怎么就任你几两几两往家拿,自己还没想到呢。”
陈丐山越说越气,越打越狠,直打的陈淮津屁股是皮开肉绽。可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此刻面色变的通红,到叫陈恒看着更担心。
“爹,我错了,我错了。”陈淮津早料到回家会有这一遭,只对他爹哭泣道,“爹,我改,我一定改,你别气坏身子。”
“你还担心我的身子?你怎么做这些事前不想想我,不想想你娘,不想想双喜?这些年家里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你就上赶着惹事。今天若是饶了你,咱们这个家就坏了,双喜也得学着你的样。要真这样,我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陈丐山说的急促,一口气没上来,身子晃了晃。“咚”的往前一到,直挺挺的栽在陈淮津身上。
“爹!!!”
“爹,你怎么了,你别吓儿子。”
“爷爷,爷爷。”
“老头,你这是干什么。孩子你要打就打了,你这是做什么,你把自己气走了,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老陈家哭闹做一团,掐人中的掐人中,出门找大夫的找大夫。一直闹到半夜,陈丐山方才转醒,大夫这才说人没事,庄稼汉身体壮,在家养几日就好,只是最近不可再动怒,免得急火攻心。
见此,老陈家才稍稍安心,这乱糟糟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晚上周氏在安顿好陈丐山后,来到西厢房内,坐在陈淮津的床边,拿着药酒开始涂抹起伤口。
“孩子,你也别怨你爹。”见着儿子、儿媳都在,周氏一边抹泪一边道,“这事,是你跟娘的错。当日你拿钱回家,娘就该想明白的。”
陈淮津那里听得下去这个,倔强着起身跪在床上,“娘,你别这样说。是爹说得对,我贪图那点银子,总觉得自己看不着就没事。是我猪油蒙了心,以后儿子一定改,娘,你千万别自责,爹还要你照顾。”
“你不光要这样想,以后也要这样做。娘先把话放这里……”周氏厉声道,“你将来要是把你爹气死了,我也不用你俩送我,自己往梁上一吊,我跟着你爹一起去。我跟他几十年的夫妻,绝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上路。”
“娘,别说了,真的别说了,儿子以后一定改给你看。”陈淮津在床上不住磕头。
“儿啊,娘这個岁数,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比什么都强。”
“儿子省的,儿子一定改。”
…………
…………
当夜,泰兴县县衙。
“你说他们家又送了五十两给王生家去?”
许平之坐在躺椅上,看着身侧的师爷,一脸的意外。
“是的,我替大人去他们家里送赙赠时,看见陈恒的名字,下面就写着五十两。”师爷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这前后就是出去一百两,老陈家这钱是不是来路不正,咱们要不要查查?”
“是扬州盐商给各县案首的,每人一百两。”许平之摆摆手,他倒是知道这个事情,“他也是舍得,五十两说给就给了。我看这钱他自己都没捂热吧。”
“原来是这样,这些盐商真是有钱,就一个案首,就给个一百两。”
许平之轻哼一声,“他既然有这份心,我们也帮他一会。你去看看有什么轻松些的徭役,到时候安排给陈淮津吧。”
“是,大人。”
…………
…………
翌日
陈恒趁着学堂下课后,来到夫子家拜访。他虽然府试高中第一,可因为二叔的事,这次的喜宴眼看是摆不成了。只好来王先明家,跟夫子禀明情况。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王先明听完也很是唏嘘,不由摇头道,“希望你二叔经过此事,能痛改前非。”
陈恒也是点头道:“二叔本性不坏,只是以前没见过钱,这次迷了心窍,险些铸成大错。要是真能改过,未必不是因祸得福。”
“嗯,你能这样想就好。祸兮福所依,有时候犯一错,反而更能让人长大。”王先明笑了笑,他跟陈淮津毕竟没什么交情,只对弟子笑道,“看来你这桌酒,为师还要多等一等。”
“好事多磨,也是好兆头。”师母柳氏接过话,安慰起陈恒。
陈恒立马换上甜甜的笑容,朝着柳氏道,“那借了师母的吉言,等我一路高中进士后,再在村里摆上热闹的流水席,请夫子师母吃上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你也不怕撑死为师。”王先明抬手敲在弟子脑门上,又笑道,“到了五月初一,就是扬州书院开门的日子吧。”
“正是。”陈恒说到这个也颇为头疼,他如今身无寸银,以后要怎么在书院生活啊。
王先明跟柳氏相视一笑,前者从怀中拿出三十两银子,道,“里面有十两,是你爹跟你爷爷当年送来的束脩,另外二十两,就当为师助你读书之用。”
他们师生间的感情到不用搞推辞的一套,陈恒站起身双手接过,笑道:“刚丢了一笔钱,又从夫子身上得了一笔。左右一想,还是夫子的钱,拿的更踏实啊。”
“贫嘴。”柳氏点了自家孩子一句,也拿出一物,陈恒接过一看,竟然是张门贴,上述一个:林字。“师母没钱给你,不过你可别说师母抠搜。”
“师母这是?”
“教你放纸鸢的那个人。”柳氏笑着说到,“以后你要是有学业不懂的,在扬州有什么难处,可以拿着它去,他们家跟你夫子是故交,你到不用太过见外。”
“还是少去些,这个人官大,平日公务繁忙。冒然打扰,总归不好。”王先明在一旁插嘴。
好嘛,你们一人一个说法,我到底该听谁的。陈恒傻了眼,看看王先明,又看看柳氏。
“别听他的,你想去就只管去,他们家有个孩子,读书也是伶俐,还等着跟你切磋学问呢。”
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孩子,学问一定很好。陈恒不惊反喜,立即欢喜答道:“那可太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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