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剑问明月正文卷第563章楚人,楚人!秦国,砀郡,睢阳城。
作为曾经的楚国都城,睢阳城的规模向来都不错,在落入秦国手中之后,更是成了秦国针对楚国的最前线,其重要程度并没有因为楚国的迁都而降低,相反,在秦国强大的国力支撑下,整座睢阳城更是变成了一座军事堡垒,在此处,囤积了大梁的军械粮草。
可以说,在秦军攻下韩魏两国之后,两地的产出从未有一丝一毫输入咸阳,而是被尽数调来睢阳,作为秦国灭楚的资源支撑。
韩魏虽然当年在七国之中以弱小而著称,但却并不贫瘠,相反,其资源之丰富,也只有秦国以咸阳为核心的关中地区能够一较长短,几年下来,在睢阳囤积的粮草与军械早已经是天文数字。
而像睢阳这样的地方,秦国还不止一个,比如燕赵的产出都被送到了东郡帝丘城,南郡、汝南、汉中,甚至是蜀郡的产出都被送到了南郡的江陵城一般。
睢阳城中,秦国右丞相,昌平君熊启在书房中见到了一个人。
在占地面积极大却并不宽敞的书房中,熊启将下人尽数遣退,因为面前的人身份敏感,也因为他大概能够猜测到对方想要说些什么。
“恭喜昌平君又可立下大功了。”说话之人是一个青年,标准的儒家弟子打扮,但在眉宇之间,却没有儒家弟子的温和,反而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凌厉,他姓张名良,他的朋友更喜欢称呼他为子房。
他是曾经的韩国的高官,他的家族在韩国也是声名赫赫的家族,除了王族之外,张家就是韩国首屈一指的家族,五世相韩,成就了张家在韩国的地位。
但如今韩国已灭,张家自然没有了曾经的辉煌,不过对于这些张良并不在乎,张家在天下的兴衰和韩国漫长的历史中并不算什么,现在的他要做更重要的事情,一个在常人看来不可能,但他偏偏要去做的事情。
他要逆天下之势,他要走进这个天下,写下属于张良的传说。
“什么大功?”最近心情不怎么美好的熊启问道。
“秦国即将兴兵灭楚,而昌平君你以秦国右丞相之尊坐镇睢阳,不久后,睢阳将会变成秦军灭楚的大后方,有着昌平君在,在运筹帷幄之事,舍你其谁?”张良笑道,曾经的他十分天真,相信他的好友韩非可以拯救韩国,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么天真了。
现在的张良很清楚,理想只存在于竹简之中,现实中的情况要比书简中记载的更加残酷,也更加复杂,为了实现不可能的事情,他必须用常人想象不到的手段,哪怕其中的有些手段可能是卑鄙的。
“你说的不错。”熊启回答道,但其眼神深处的阴郁却是更深了。
对于楚国,熊启其实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他的父亲虽然是楚国的先王,但他与父王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当年,他只是刚刚记事,他的父王就因为楚国的王位更迭从秦国逃走,既然是逃走,自然是不能带上家眷的,所以他就被留在了秦国,留在了咸阳。
在随后的人生中,他那已经成为楚王的父王也不曾接回他和母亲。
熊启直到现在还记得母亲在去世时的落寞。
在熊启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中,除了他身上一半的楚国血脉之外,他对楚国没有什么印象,相反,是秦国给了他一切。
熊启从幼年开始,接触的都是秦人,他说的是秦国的官话,学习的是秦国的小篆,身边的亲朋好友也都是秦国人,哪怕在他的身后有着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被称之为楚系,但楚系之中的人却都是秦人。
哪怕是当年的宣太后,出身楚国,长于楚国的公主,在成为秦国执掌最高权利的女人之后,针对楚国的用兵也是从未手软过。
所以,对于自己身上有着一半的楚国血脉却为秦国效力,甚至是帮助秦国对付楚国的事情,熊启一直都没有什么负担。
因为楚国距离他实在是太过遥远了,远到他根本没有什么概念,但秦国却不一样,秦国是他生活的地方,充斥着他生活的点点滴滴。
但是,如今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变化,曾经的楚国远到在他的概念中都不曾存在多少,但现在,楚国却就真真切切地在他的面前。
尤其是在来到睢阳之后,他看到的曾经的楚国人,听到的楚语,属于楚国的影子慢慢浮现在他的眼前。
曾经,熊启对于秦国一统天下的大业没有丝毫的质疑,自周天子失去权柄之后,天下纷乱五百年,战争不断,无数的人死于战火之中,若有一国能够结束天下的战乱,一统天下,在熊启看来完全是一件好事,一件可以超越古人、功在千秋的丰功伟绩。
只不过是正好秦国变成了天下最强大的国家,自然而然接过了这个任务,若是楚国能够成为天下第一强国,有足够的力量接下这个任务的话,楚国即使要灭秦国,熊启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这些都只存在熊启脑海中虚幻的认知,都只存在于概念之中。
而在来到睢阳之后,熊启看到的却是真实的楚国,现实与他曾经的概念是不一样的。
当一个因为在酒肆之中唱楚歌的老人被秦国官吏以思念故国、扰乱秦国秩序的罪名被戴上枷锁之时,熊启看到,原来现实与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在来到楚国后,熊启看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原楚国士子在需要重新努力学习秦国小篆,他看到有的原来楚国士子为了不书写秦国小篆,直接辞去了身上的职位,最后甚至直接饿死街头。
他看到一个母亲从儿子的身上扒下衣服,在儿子的哭闹中将衣服改成了秦国的服饰。
他看到有人在喝醉后,不敢在街上高声呼喝,而不得不将自己的头栽进街道两旁的沟渠中,放声痛哭。
他看到在一个楚国的节日中聚集起来的楚人被秦军驱散、抓捕。
曾经在脑海中虚幻的楚国以熊启想都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冲击着他的世界,冲击着他的认知。
如果秦国的统一,是要消灭楚国的语言,消灭楚国的文字,消灭楚国已经延续了千年的传统,将人从人变成秦律之下的傀儡,变成秦王的奴仆,那这样的统一还值得吗?
统一的好处在未来,熊启还不曾真真切切的看到,但其中的残酷熊启却已经看到了。
熊启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一个人,一个站在世间的人,他的智慧,他的眼光,还不足以让他看到更远的事情,但在他能够看到的眼前中,他却看到,秦国要的不是天下,而是将天下变成秦国。
在矛盾与挣扎之中,张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更是以一种熊启最不想面对的态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张良的话似乎是在恭喜,恭喜他即将为秦国立下更大的功勋,但在昌平君听起来却是那么的刺耳。
“现在将伱抓起来,似乎也是一件功劳,韩国张家的嫡子,价值还是不小的。”此时的熊启虽然心绪万千,但其涵养与城府,又岂会让他在张良面前露了什么怯。
“若是昌平君喜欢我这颗人头,我将它送给你又如何,我相信,到时候,楚国的父老乡亲们也会送给昌平君更多这样的人头,到时候昌平君就可以指着面前的皑皑白骨对秦王政说到,大王,这些都是乱臣贼子,臣为大王杀了他们。”张良微微一笑道。
“乱世之中,这是必然的代价,五百多年来,哪怕是曾经的天下共主周幽王也不免有着国破身死之祸,谁又能够逃得过去。”熊启冷漠道。
“是啊,我等现在看当年的周天子,或是嘲笑其昏聩,或是哀怨其不争,但又有几人会怜悯那些周人,现在的周人又在哪里,他们的先祖辛辛苦苦的经营都只变成我等谈论之中的材料而已。”张良神色浮现出了几分忧伤。
“所以,天下归秦之事,不仅是人道之势,也是天道之行。”熊启道。
“昌平君,天道太高,天下太远,我是一个俗人,还看不到,但请昌平君记得,当你看向那滚滚尸骸之时,那些尸骸也在看着你,当你看到那些尸骸时,你真的会无动于衷?他们是与你一样的人。”张良道。
……
当张良在睢阳城中见到熊启之时,杨明也在咸阳见到了一个与熊启关系至深的人,熊启的女儿,也是杨明的义女芈涟。
“义父为何这么看着我?”芈涟跪坐在杨明的面前,明亮而纯真的大眼睛中尽是无辜与迷茫之色。
“我是怎么看着你的?”杨明问道。
“义父看我的样子就像是我看到街道上那些流浪的猫狗一般,只觉得它们可怜极了。“芈涟道,她倒是心思细腻。
“但涟儿又不可怜啊。”芈涟更是补充道。
“是啊,你一点也不可怜,反而很可爱。”杨明玩笑道。
芈涟可怜吗?也算得上是可怜,但要说真正的可怜,她似乎又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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