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117.黑暗远征
“这里是哪里?”卡利斯塔留斯问。
“墓园。”康拉德科兹说。
他的语气很平常,仿佛这个单词指向的仅仅只是一片普通墓地。卡利斯塔留斯努力地保持平静,同时净空思绪,让自己专注在当前的问题上.
要做到这件事真的很不容易,他现在至少有几百个问题想要问,但年轻的智库知道,得知这些事的答案对目前的他而言毫无半点用处。
只有一点,是他真的在意,而且也必须在意的。
“我要如何离开?”
科兹停下脚步,高大、瘦削且散发着莹莹光亮的夜之王似笑非笑地侧过了脸,将卡利斯塔留斯话中的关键重复了一遍。
“离开?”
他转过头去,自然地举起右手,像是歌剧中的演员那样浮夸却不失优雅地做了个手势。卡利斯塔留斯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那只手,发现它最终定格于一个巧妙的握拳。
不,不是握拳,而是握剑
一阵跳动的火焰在下一秒凭空涌起,于他手中形成了一把烈焰之剑。夜之王握紧它,掂了掂,随后挽了剑花,轻巧地让剑尖对准了卡利斯塔留斯。
当着圣血天使骇然的目光,他转过身,将那把剑迅速地刺入了他的胸膛。
圣血天使几乎是咆哮出声:“你――!”
他突兀地止住声音。
没有疼痛
被穿胸而过,哪怕他身为阿斯塔特,也应该会感到相当程度的痛苦。但他此刻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仿佛那把仍然留在他胸膛里的剑根本不存在,只是幻影罢了。
他困惑地低头看着自己,试着拔剑,没曾想这一下却轻易地将它‘拿’了出来,胸膛仍然毫无实感。紧接着,那把剑陡然碎裂,归为一片虚无。
他抬头看向夜之王,后者面色如常,头顶王冠依旧明亮,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他微微欠身,露齿一笑,紧接着吐露一句令卡利斯塔留斯紧抿双唇的话。
“看见了吗?我很遗憾,孩子。”
“可我.我还有事情要做,大人。”
夜之王缓慢而有力地摇头。
“谁又没有呢?”
他似是感叹地说,随后扬起双手,黑暗中陡然传来一阵沉重的震荡声,犹如即将谢幕的幕布在三流蹩脚的舞台管理员手中沉重地砸向木质地板.
卡利斯塔留斯忽然心底一寒,他本能地看向第八军团原体身后的黑暗,却没看见任何事物。
“你最好不要贸然窥视黑暗哦那里面可能藏着任何东西。”科兹善意地提醒,声音却很阴沉。
年轻的智库深呼吸一次,再次坚定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必须离开,大人。我我想不起来了,但我的确有事情要做,非常重要的事情。”
科兹笑了,仿佛一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转身,他大步走向了墓园的另一端――至少以卡利斯塔留斯的眼光来看,那里的确是另一端。
他自觉来到这里已有一段时间,却还是无法分清具体方向,只能通过模糊的直觉来判断到底走的是哪一边。
这样的情况是很危险的,如果他没有得到来自康拉德科兹的帮助,那么他极有可能迷失在这里.
可是,康拉德科兹为什么会在这这里?
圣血天使再次皱眉,将这个疑问赶出自己的脑海,快步跟上了根本没有脚步声的夜之王。
他那身长长的黑袍质地不明,像是丝绸,或纯粹的黑暗。拖地的边角与后摆有着自然留下的磨损痕迹,或尖锐或粗糙的边缘正犹如燃烧的火焰般跳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走到了一口石棺面前。内里空空荡荡,就连棺材盖也不见了影踪。夜之王转过身,平淡地坐在了棺材那粗糙的边缘,仿佛这样做过成千上万次。
卡利斯塔留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很擅长等待。他明白,康拉德科兹必定有话想说。
事实的确如此。
“离开,是一个特别的概念,孩子。”科兹温和地看着他,缓缓开口。“至少在这里很特别,因为来这里的人都不想离开。”
“这片墓园只属于那些做完了所有事的人,或是再没有任何执念的人。”
“不管他们生前身份如何,功绩如何,这里都一视同仁地欢迎他们。无论他们在活着的时候遭遇了何等苦难,又被如何残忍的压迫,这里都会为他们留出一个地方。”
“没有苦难,没有鲜血,没有争斗,只有沉寂的安眠与这阵静谧的晚风。”
他再次微笑,并举起右手,张开五指,感受着吹拂而过的风。
“因此,这里没有墓碑,因为他们不再需要身份或名字了,他们只需要安眠,仅此而已”
年轻的智库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可我――可是,我.这不可能,大人,我.”
科兹用笑容打断他的语无伦次,随后拍了拍石棺侧面。力道轻柔,灰尘却簌簌而落,卡利斯塔留斯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一个邀请――一个同坐一处的邀请。
他难言苦衷地再次深呼吸,别无选择地坐在了石棺边缘。
一时之间,这里再无人讲话,唯余寂静与微弱的风声。聆听着它,智库那焦躁不安的心竟然缓缓地变得平静了下来,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随之一同流淌而来,伴随着呼吸进入他的血管。
风声依旧,而卡利斯塔留斯已经重归于平静。
几分钟后,他低声开口。
“我已经死了吗?”
“还没有。”科兹头也不回地说,声音依然很轻柔。“你的身体距离死亡还有一段时间,但它的情况的确很糟糕。”
“你全身多处脏器受损,同时失血过多,已经快要危急生命。而且,由于灵能仪式出错,你的灵魂也离开了身体。灵与肉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你彻底的离开让大脑失去了活性反应。”
“早在四个泰拉时以前,你们的药剂师就宣布你将成为一个活死人,和一同主持那仪式的三位智库为此甘愿受罚,但他们并未等到惩罚来临,就不得不踏入一场战争。”
“战争?”卡利斯塔留斯头脑一片空白地重复他的话。
“是啊,战争还记得那个神秘的灵能讯号吗,孩子?”
“是它导致了战争?”
科兹终于低头,看向卡利斯塔留斯那双深蓝色,几乎与他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严肃地颔首。
“那道灵能来自一个怪物。它吞吃了过多的生灵,从而得到了庞大的基质,再加之那本就邪恶的本质,它的力量得以超过了你们这些智库的谨慎”
“你们以为它是一个讯号,实则不然,它是一个信标,用于释放力量。在仪式开始后的第一秒钟,它便撕开了伪装,驱离了你的灵魂,抢夺了主导地位,冲进了亚空间。”
“而你们所使用的仪式材料实在太过珍贵,圣吉列斯的一滴鲜血能在亚空间内唤起难以形容的鬼魅。在仪式开始后的第八个小时后,数道借由此力开启的门扉在你们的舰队中悄然降生。”
卡利斯塔留斯面色煞白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他才在头晕目眩,接近于溺水的体验中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们有原体在.”
“而它们无穷无尽。”
智库哑火了,他原本放在双膝上的手开始颤抖,从指尖到手腕,每一寸肌肉都正在遭受痉挛般的折磨,然后迅速蔓延至全身。可他依旧没有放弃思考,就这样,他抓住了一根新的稻草。
“大人!”
“嗯?”
“您知道这些事.”卡利斯塔留斯深深喘息,脸上不知为何大汗淋漓。“您,您都知道,这是否意味着――”
“――我死了,孩子。”
卡利斯塔留斯怔住了。
“我死了。”科兹低声说道,然后拍拍他的后背。“死者绝不会贸然触碰生者的世界,哪怕只是预言也是如此。你以为我是使用自己的天赋得知这些事情的吗?”
“不,我是从你即将到来的死亡中看见一切的,每一个来此的灵魂,我都能看到他们的过去和死因,哪怕是那些他们并不知道的部分。”
“尚有仇恨者可等待时机,报仇解恨。再无留恋者则归入墓园之中,在棺木中得享安眠。因此,我很遗憾,我无法提前警告你的父亲让他避开这场灾难。”
“实际上,如果我这样做了,你就不会在今日遇见我,这场对话也根本不会发生。”
卡利斯塔留斯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咆哮,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种复杂的情绪
愧疚、悔恨、愤怒、悲伤――他几乎快要疯掉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明明已经彻底检查过那个灵能讯号,明明请来了三位经验丰富的智库馆长协助进行仪式.
“无论你做了多少准备,它们永远有办法找到空子。”
卡利斯塔留斯昏沉地抬起头,看向说话之人。他本以为自己会看见夜之王的脸,但他错了,他看见一束温柔的月光,以及其中投射而出的一幅景象。
一片被火焰包围的废墟,一个紧闭双眼,浑身鲜血的人躺在其中,生死不知。
他的脸让卡利斯塔留斯感到非常熟悉,数秒钟后,他方才意识到,这张脸到底属于谁。
“你快死了。”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森寒无比。康拉德科兹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在月光中激起一阵涟漪。
“你还有最后五分钟的生命,卡利斯塔留斯。物质界的五分钟,此处的一瞬或永恒它会流逝,而你会死。”
那只手抓住他,迫使他的视线离开了月光,转向了一张苍白的脸。
“你想死吗?”康拉德科兹问。
圣血天使没有回答,像是已经呆滞。
“如果不想,就试着拒绝它,卡利斯塔留斯摒弃你的旧观念,试着接纳这个崭新的观点:拒绝死亡。你必须做到这件事,否则你就会死。”
卡利斯塔留斯终于咆哮起来。
“我要怎么做到这件事?!”他愤怒到几近于委屈地呐喊。
“意志力。”科兹说。
在这一刻,他的语气极端无情。他的脸孔也同样如此,英俊与残忍共同地在那片惨白的画布上占据了位置,为他接下来所说的话莫名地增添了一种恐怖的说服力。
“我的兄弟罗格多恩曾有一个理论,他认为,一个人只要具备足够的意志力,就能做到任何事。这个理论在诞生后的第十三年被证实为真,在泰拉之上,我们用生命证实了它的真实性。”
“但这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你必须身处亚空间,或是一个足够无序到可以短暂地被称作亚空间的地方”
“而你,卡利斯塔留斯,你作为一个智库,应当知晓一条最基本的原理:亚空间内没有逻辑可言,它是一个唯心的世界。”
他放下手,后退两步,将那石棺一把抓起,重重放下。惨白的灰烬高高溅起,一口空荡的石棺就此立在了卡利斯塔留斯面前。
“这就是我能给你的最后机会,孩子。拒绝死亡,或者拒绝抛弃过去.选一个吧。”
他拍拍石棺,转身离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再无踪迹。
月光消逝,黑暗仍存,年轻的智库,被认定具备极大潜力,可以成为智库馆长的圣血天使卡利斯塔留斯沉默地握紧了双拳。
直到此刻,他也不明白为何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心中满怀愤怒,以及对罪魁祸首的憎恨。他不敢去想到底有多少兄弟为此而死,也不敢去妄自揣测原体的安危,在这一刻,只有康拉德科兹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意志力。”他说。“拒绝死亡。”
卡利斯塔留斯大步走入那口石棺之中。
――
罗伯特基里曼微笑着用刀叉起一块肉,送入了口中。他正坐在一张长桌首席,迷蒙的灯光借由纯金的吊灯投向四周。
一座位于轨道上的总督府邸其内拥有的宴会厅就该如此奢华,不是吗?他低头看向盘中的头颅,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那鲜红的唇瓣,随后再次微笑。
“你味道不错。”他说。“但还是比不上他们.”
他们?是谁?是那群正在满是鲜血与尸骸的宴会厅末尾,陷入了恐惧中的凡人,还是那群多半都失去了手脚,却还是挡在凡人们面前,成为他们盾牌的阿斯塔特?
罗伯特基里曼抬眼看向其中一个失去了左手的,然后摇摇一指。
“吾儿。”在他们的咆哮中,他笑着开口。“过来。”
半分钟后,他将一具还带着温度的尸体摁在了桌上大快朵颐,一只黑鸟却及其违反常理地落在了他的肩头,随后,竟然口吐人言。
“计划成功了你该出发了。”
罗伯特基里曼置若未闻,只是甩动肩膀,让它离去。他的脸上、手上与衣服上都是鲜血,碎肉与骨头卡满了齿缝.十来分钟后,他满足地坐回了椅子上。
“珍馐。”他说。“不愧是我的连长之一。”
随后,他看向那只正在头顶盘旋的黑鸟,眼神非常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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