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慢慢地站起身。
在林地中间点燃的这团火焰照亮了他的侧脸,也让那干瘪下去的眼皮一览无遗。他很高,但也很瘦,穿着厚厚的棉衣,头戴毛绒毡帽,一副老者打扮。
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其实根本就不老,那张脸甚至算得上年轻。但那股老态却货真价实地从骨髓深处蔓延而出,将他整个人都变得暮气沉沉。
“你在看什么呢,盲者?”火堆旁的一个战士如此问道。
他深红色的头发没有经过任何打理,乱糟糟地披在脑后,形似鬓毛。胡须则更不用谈,几乎都在下巴和脸上打了结。食物残渣以及酒水一类的‘宝藏’就藏在里面。
与这幅尊荣相对的是他的盔甲,那动力甲虽然不能说是光亮如新,但也经过精心护理。毛皮斗篷和牙齿饰物都被挂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哪怕它的主人正毫无形象地躺在地面,也为他增添了一点仪态。
“你应该知道你看不见吧?”战士咧嘴一笑,以非常轻浮的语气追问了一句。
他的行为惹来了火堆旁另外一人的冷冽凝视。他就此缓缓站起身,手甚至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一把刀上。
“噢”
红发战士挑起半边眉毛,挤眉弄眼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却没有拔刀。而是大咧咧地走到了他同伴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样尽心费力地拍他的马屁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拉格纳·雷拳?”
雷拳不答,于是他便开始喋喋不休。
“这多嘴多舌的瞎子会给你半点好处吗?谁都知道他每天都不干正事,只是没完没了地写书、讲故事,但这些故事从来没有一个是真的也就只有比约恩头领愿意把他当兄弟了。”
他凑近拉格纳·雷拳,在后者的冷若冰霜中眨了眨眼,还不忘放低声音:“还有,你应该知道,他不是狼吧?”
寒光一闪,红发战士的喉咙就此被一把尖刀抵住。年轻的雷拳血爪以其狂怒的面庞朝着红发战士嘶声狂吠起来,声音在寒风中愈发狂躁。
“你侮辱了孤狼!”
“我没有。”
红发战士一反此前轻佻,相当严肃地举起了双手,面容上已再无任何笑意。
“我绝不会做这种事,我是个小丑,是個傻瓜,但我绝非无知且目无尊长之人,雷拳。”
“放下刀,拉格纳。”盲者如是说道。
他还看着天空,火焰在身上跳动,整个人的神情却不知为何已经变得非常忧虑。
下一秒,他迅速地转过身,从火堆旁捡起了一根木制的长杖,并拄着它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火堆的另一边,从地上提起了一个巨大厚重的背包,将它背在了背上。
雪地为此下陷,早已冻结成冰砖的林地地面居然在此刻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响。两匹年轻的野狼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捡起了自己的武器,走到了盲者身边。
“什么情况,瞎子?”卢卡斯声音轻柔地问,并问出了一句古老的谚语。“是什么东西在黑暗里作祟?”
“是你妈。”‘瞎子’粗鲁地回骂。“伱再管我叫一次瞎子,我就让你爬着回巢穴,卢卡斯。”
“卫星坠落?还是舰船被击坠?”
拉格纳·雷拳给出另外两个猜测,手中一把刻满了芬里斯驱邪神符的长剑正凛冽地反射着极寒的夜光。
被极光充斥的天空变化无穷,那两颗流星却显眼异常,仿佛撕裂苍穹的灾星,朝着芬里斯的另一端直直降落。
“都不是。”盲者简略地说。“拉格纳,你和我来,我们得上路赶道了。卢卡斯,你给我跑回巢穴去,告诉比约恩和头狼,咱们有访客了,贵客。”
“为什么是我?”卢卡斯问。
盲者没有回答,只是在胸前比划了一个手势。于是红发的浪荡子立刻收敛起了开玩笑的心,他重归严肃,一手斧一手枪,转身离去,却仍然不忘在月夜下嚎叫。
“我知错必改!”
拉格纳望着他远去,发出了一声冷哼。他迈步跟上瘸了腿却仍然走得飞快的盲者,同时再次问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们非得带上他不可,诗人?他简直就是个天生的混蛋。”
“卢卡斯的确有些玩世不恭的特质,但那并不代表他不是你们中的一员,拉格纳。他同样是一头野狼,而且非常合格。”
盲者的回答让拉格纳有些难以置信,他一面嗅闻林地内的气味,一面低声开口。
“但他.他在你这儿待了十四年了,诗人。他根本就没有成为战士的天分。”
“谁告诉你这种话的?”盲眼诗人头也不回地问。
“.我不会告密。”
“随你的便,拉格纳。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卢卡斯不仅是个战士,而且还是个非常凶残的战士。他在我这里呆的时间长,并不意味着他不合格。实际情况其实恰恰相反,是我有太多东西要教给他,所以他才待了这么久。”
拉格纳沉默地发出一声闷哼,像是被某人正面挥拳打断了鼻梁,显得极为痛苦。他的脸正在不断抽动,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而诗人的话却并未就此结束,他接着说道:“别羡慕他,你也是一样。你的狼主把你交到我这里来是因为他对你怀抱有很高的期望,切莫辜负他,否则你一定会迎来耻辱的死亡。”
他终于回过头,侧脸在月光闪闪发光,那火光则早已在寒风中熄灭。
“相信我。”他低沉地说。“没人想在耻辱和悲愤中迎来死亡。”
接下来,一路无话。他们走出林地,踏上雪原,危险的野兽和凶残的顶级掠食者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离去,罕见地没有发动攻击,仿佛它们也被那两颗划过天空的流星摄取了心神。
风雪愈烈,甚至开始让年轻的野狼都感到有些荒谬——他不是没经历过暴风雪,但哪有这种程度的?
此刻,雪花已经变成刀刃,正残酷地割伤他的脸颊,鲜血被冻成冰渣,掉在盔甲上嘎吱作响。风大到他甚至得用剑深入雪中才能稳固住行走时的摇晃,否则一定会被吹倒,乃至于吹飞。
如此可怕的自然伟力,诗人却走得闲庭信步。他的木杖永远能顺畅地深入坚如磐石的雪地之中,他本人的步伐则永远维持在一种快要摔倒却又稳定如常的诡异平衡里。
拉格纳盯着他的靴子,不禁开始猜测盲者在没有残疾以前到底是个怎样的战士.数分钟后,他的胡思乱想迎来了终结,因为盲者停下了脚步。
当然,这是主要原因,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次要原因,即一片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巨大凹陷。
雪被不可视的火焰燃烧的劈啪作响,陈年不化,硬度堪比陶钢,能正面硬抗爆弹射击的这些冰砖竟然全都变成了冰水。
两头不知死活的冰原麋鹿在坑洞旁边舔舐那些微化的雪,看见他们到来,也没有选择逃跑,极其违反常理。
拉格纳握紧他的剑,紧张地站在了盲者身前。
“退后。”盲眼诗人冷声呵斥。“你连敌人到底在哪都看不出来,还傻模傻样地拿着剑站在我前面干什么?”
拉格纳微微一愣,鼻子抽动两下,随后猛然回头,手中利剑刺破风雪,精准地命中了一只伸开的手掌。
两点暗红之光在风雪中骤然亮起,一个比它们要寒冷数千倍,宛如来自莫凯本人的声音就此响彻于拉格纳耳边。
“你的这头狼还欠打磨,阿里曼阁下”
“谁都欠打磨。”
阿泽克·阿里曼,又名盲者或盲眼诗人的太空野狼吟游诗人语气平静地回答了这句话。
紧接着,他伸出长杖,在拉格纳仍然紧握的剑身上拍了拍。
“可否放他一马?”他问。“你也清楚,狼们总是很莽撞,野性无拘。他们和你们大为不同,尊敬的灵魂猎手。”
话音落下,那始终从拉格纳剑尖传来的庞然巨力终于在此刻消失。年轻的血爪立即按捺住自己骨子里的狂躁冲动,转而归剑入鞘,站在了阿里曼身后。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个正在风雪中逐渐现出身形的巨人,心中满怀震惊。他很敏锐,所有的野狼都很敏锐。然而,他在刚刚却根本没有发觉这个人接近自己。
这意味着如果他有敌意,自己恐怕已经死了许多次。
我可以死,但盲者不能出事。拉格纳愤怒地想。否则便是辜负鲁斯之血,也辜负了比约恩
“何必骂我?”猎手答道,满身经文在风雪中拍打盔甲,却没有半点要脱离的征兆。
“我是事出有因,才临时出手。我对他没有恶意,实际上,我是在保护他,阿里曼阁下。如果不是我,他很可能已经身受重伤。”
什么意思?拉格纳皱起眉,却忽地感到了一阵不和谐。
他看向四周,这才意识到这种不和谐究竟来源于何处——四周的风雪不知为何竟然停了下来。而且并非停息,它们是宛如时间静滞般留在原地。
在这个时刻,就连风都有了自己的形状,被吹飞的冰棱就是它们即将要去往的方向.
年轻的血爪焦躁不安地抽动鼻翼,闻到了一阵极其浓厚的、从自己身后传来的血腥味,但他却无法转头,他甚至没有办法转动眼珠。
他紧紧地盯着那些即将纷飞的冰棱,通过极光照射其上的反射,看见了一双卡在森森白骨中的漆黑眼眸。它的主人身穿黑袍,是一具在常人中绝对算得上是高大的骷髅。
它正凝视着他,一眨不眨。
拉格纳不知如何是好,思维也为之冻结。关键时刻,是一股从他右肩上传来的力量将他掀翻在地。
血爪重重地倒地,恰好看见了盲者收回的手,满心愕然。他还来不及说点什么,便看见为群狼讲述故事长达一万年之久的盲者深深地低下了他的头。
“千子,阿泽克·阿里曼,绯红之王马格努斯的子嗣向你致敬,伟大之暗。”
“.不必如此。”
被称作伟大之暗的骷髅过了许久才给出自己的回答,他的声音沙哑如暗夜中的鬼魂。
血爪握紧他的剑,从未如此渴望驱邪神符能起作用。
一股力量从他肩膀上传来,将他拉起,被称作猎手的那名阿斯塔特在这之后还轻柔地伸出了右手,将他搂住,随后竟然顺势拍了拍他的脸颊。
一阵冷意从他的手甲传递而来,差点将拉格纳活活冻死,却也让他的头脑彻底醒目。
他龇起牙,对这个人怒目而视,猎手回以冷静的凝视,对他微微颔首。
“你会为此荣耀。”他说。“尽管你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正站在谁的身侧。”
“谁?你?藏头露面的小人吗?”拉格纳怒极而笑,如此挑衅。“我不认为你会给我带来什么荣耀就算我撕开你的脖子。”
猎手在头盔下传来一阵低笑,就此松开了手,送拉格纳前往了阿里曼身边。
与此同时,天空中传来了刺目的探照灯光,一架战机忽然刺破了停滞的风雪,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红发卢卡斯的脸大开的机舱门后若隐若现,拉格纳却根本没关注他。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机舱前方站着的一个强壮身影吸引。
那人披着厚重的斗篷,一身动力甲尽数被掩埋其下,满头白发,束起的胡须中有兽牙吊饰正叮当作响,他的眼睛内蕴含着某种拉格纳根本看不懂的强烈情绪。
他跳下战机,从十几米的高空垂直落下,惊起一滩深雪,朝着此处狂奔而来。
——
“战团长!”奥拉克·卡塔克斯怒吼道。“你必须回来继续接受仪式!”
“去你的仪式吧!”赛维塔骂道。“家里的老古董都跑丢了,还接着做什么仪式!通知全舰做好准备,让所有战团长来我这里集合!我只给他们五分钟,过时不候!”
他一路狂奔,仅裹着条白色床单的身躯上满是鲜血,灵能之光从皮肤之下透体而出,照得走廊内的黑暗无所遁形。
一众夜刃满面愕然地看着他们的战团长狂奔而过,刚想追随,却又被智库馆长的冷声命令牢牢地钉死在了原地。
“战团长现在神志不清,别听他的!”
“你他妈才神志不清!”赛维塔回头,再次对他非常看好的智库馆长大声辱骂。“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奥拉克!我会神志不清?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数秒后,他们冲进了一间办公室。赛维塔气也不喘地挥挥手,巨量的灵能便从手指尖端倾泻而出,将四周一切文件尽数归位放好,就连数据板都堆叠着回到了房间的某处角落。
奥拉克站在他身后,染血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仍然固执地捏着法术手势,不愿将仪式中断。
“这个仪式非常重要,战团长!”他焦急地喊道。“如果半途而废,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影响!此乃报丧鸟亲口所说!”
“看在费尔·扎洛斯特的份上,那你就让他们过来在这儿给我做!”赛维塔怒吼起来。“我就给你五分钟!”
奥拉克二话不说,马上分心沟通夜幕号,黑暗涌动,其余四名智库携带着灵能之光从中走出,将赛维塔团团围拢,开始以鲜血在他身上涂抹字符。
夜刃的战团长一面承受这些字带来的灼烧疼痛,一面扭头,对着外面的走廊再次咆哮。
“还有四分钟!”
他的声音让夜幕号震颤不已,各项读数再次升高了。可以预见到的是,今夜一定会成为夜幕号上的水手们的噩梦之夜。
两分钟后,凯乌尔·萨霍拉,斯卡拉德里克与谢赫尔·冷魂尽数到齐,人人全副武装。
尤其是猩红之爪的大君,他满脸杀气,手中提着两把巨斧,看上去恨不得下一秒就彻底将某人或某物撕碎。
“教官跑了。”赛维塔简明扼要地说。“而且猎手也在其中,很明显,这神秘主义的天杀的王八蛋又瞒着我们做了点事情,我不怪他,但我要怪我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清楚教官的为人,他向来只在决定要做危险之事时才会这样孤身一人前往。”
“通知下去,我要每一个夜之子都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我不知道教官到底要做什么,但我们会跟在他身后,明白吗?一万年前我们没能做成的事情,一万年后绝对不能再来一次!以康拉德·科兹之名,我们将奋战至死!”
没人回答,只有三张神态各异,却都严肃至极的脸。
赛维塔的命令在舰船广播之间开始层层传递,这支放在30K也算得上是规模中等的舰队立即弥漫起了一股肃杀之气,虽然其中多数舰船都是由审判之刃带来,但他们同样也是夜之子。
阴郁的哥特式建筑与教堂的存在让战舰看上去犹如正在太空中漂浮的诺斯特拉莫,黑眸人们的怒火即将席卷整个银河
直到一个声音从房间门口传来,那是一个凡人的声音,甚至显得有点中气不足。
“呃”伸冤人图杰阿深吸一口气,扯过自己身上的斗篷。“这位,拉尔赫,说它有话要和你讲,赛维塔战团长。”
赛维塔盯着他看了两秒钟,在智库们的包围下大步走去,伸手一把攥住了拉尔赫如丝绸般的表面。
它立即舞动起来,却没有离开图杰阿,甚至没有汲取赛维塔身上的鲜血。数秒钟后,亚戈·赛维塔里昂的脸色逐渐变得怪异了起来。
他闭上眼,长出一口气,然后又深吸一口气,随后松开了手,却又猛地拽住了图杰阿的肩膀。他将力道掌握的极好,只让他被拉了过去,却没感受到半点疼痛。
“你告诉这个混蛋,它为什么不早点来告诉我?”赛维塔粗声粗气地问。
图杰阿立即照做,将语言转述。斗篷则在下一秒便舞动了起来,显得异常激动。
“它说什么?”赛维塔问。
图杰阿沉默数秒,答道:“它说你是白痴,战团长。”
“你告诉它,我会把它塞进芬里斯人们的臭水沟里!”
伸冤人咳嗽两声,再次依言照做。斗篷这次却狂怒地人立而起,从他身后将他彻底包裹,形成了一副狰狞的甲胄,看上去竟然与某人在万年前所穿的那套有五分相似。
赛维塔冷笑一声,反手便把图杰阿推到了走廊。
“摊上它真是你的不幸啊,伸冤人!”他高声喊道。“你会知道这家伙到底有多令人讨厌的!再见!”
黑暗涌起,将满面震惊与不解的图杰阿和拉尔赫彻底包裹,送往了夜幕号的另一端。亚戈·赛维塔里昂却在这个时刻禁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战团长,你真的精神失常了吗?”智库馆长忧心忡忡地问。
“没有。”赛维塔说。“我只是想起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事情总的来讲是好事。”
他转过身,对三位战团长说道:“解除战备警报吧,然后抽调精锐人手,换上终结者甲,拿上连旗,在夜幕号的登舰甲板上集合。咱们得去和太空野狼们见个面了。”
三人面面相觑。
赛维塔叹息一声,捂住自己的脸,顺势便倒在了他坐了一万年的那把椅子上。
“闹剧.”他用诺斯特拉莫语如此评价。
五秒钟后,有人在黑暗中轻笑了一声。
“赛,这可不是闹剧。虽然我理解你的心累,但是,从此处开始,那些真正认识他的人都会知道,卡里尔·洛哈尔斯回来了。这难道不是很有纪念意义吗?”
赛维塔猛地抬起头,发现办公室、战团长以及他的智库们都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纯粹的黑暗,以及正站在他面前的夜之王。
“.不,我看不出什么纪念意义。”
康拉德·科兹微微一笑,轻声回答。
“是啊,我也看不出,但他总归是在往好的方向走,这就够了。你没有见过失控的卡里尔·洛哈尔斯,但是,相信我,普天之下不会有第二个人比那时的他更残忍。复仇从不讲任何道理。”
“他现在没失控吗?”赛维塔诚心诚意地问。“你认真的吗,父亲?”
“没有。”夜之王说。“他甚至已经算得上是很有理智了。”
黑暗消散,赛维塔沉默不语地眯起眼睛,忽地对他的智库馆长说道:“你想不想听一个笑话?”
他得到一阵忧心忡忡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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