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仇怨已了

  40k:午夜之刃正文卷12.仇怨已了慢慢地,图杰阿放下了手里的枪。

  他顺着那些破碎画面的指引一路冲进了豪宅的底层,没有人阻拦他,负责这项工作的人都已经死去。

  而这里并非他想象中的昏暗地牢,它和牢笼实际上根本搭不上任何关系。硬要说的话,这里反倒更像是一座仓库。

  因此,尽管他成功地抵达了豪宅的地下,他也还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许多安置着玻璃罩的铁床将这个巨大仓库的两端占得满满当当,每一张铁床的末尾都有一根冰冷的黑色线缆,延伸而出,在地板上蔓延,最终连接上了一个复杂的机器集群。

  它位于仓库中央,已经停止了运作。那臃肿不堪的外形看上去非常丑陋,六根像是散热用的管道从机器背后高高竖起,没有任何热气从中出现。

  图杰阿看不出它的具体用途,好在这是个机器集群,他绕着它走了两圈,总算认出了包括营养输送器在内的一系列低廉维生机器。

  就这样,他猜到了它的用途,因此更多被潜藏起来的真相就此扑面而来,他忽然就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就像人们养殖格洛克斯兽一样,这里也是楚帕尼·莫兰养殖孩子们的地方,这个机器就是他的全自动喂食槽。

  图杰阿缓慢地抬起头,看向了位于机器中央的巨大沉思者屏幕。那些孩子们跟着他来到了这里。他们照亮了四周,让这块本该漆黑的屏幕有了反光的余裕,图杰阿就此清晰无比地看见了自己的脸。

  他开始觉得荒谬了,甚至有种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

  这怎么可能呢?就算这些灵魂真的存在,他们又凭什么真的.照亮他?

  沉思者屏幕中的那個男人麻木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过了一会,图杰阿离开了这个复杂的机器。

  他漫无目的地开始在铁床间漫游,跌跌撞撞,大汗淋漓。这种看似随意的挑选一直持续到他差点被一张铁床绊倒才结束。

  在尚未散去的靴子和床脚的碰撞声中,图杰阿弯下了腰,用手掌贴上了那坚固的玻璃罩。入手之感非常冰冷,凝结的水珠没一会儿就浸湿了他的手。

  他轻轻地摩擦两下,一张正在沉睡的稚嫩脸庞便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个男孩,大概不会超过十岁。

  他的鼻子下面连接着两根透明的胶质管道,一些透明的液体在其内停留,已经不再流动。右侧额头上有一个深深的伤口,没有再流血,却能通过它窥见惨白的头骨。

  看着它,图杰阿的脑海中涌起了一阵幻痛。他终于明白幻象中的那把手术刀到底做了什么了

  图杰阿盯着这个男孩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他不会再产生任何呼吸,他方才直起腰。

  他又开始头晕了,这次更为严重,连站都站不稳。他轰然倒地,像是一块石雕那样撞在了地砖上。

  过了好一会,图杰阿才抓着铁床的边缘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中充斥着燃烧般的愤怒。

  他恨不得冲上地面,让那个该死的贵族活过来,然后一颗一颗地敲碎他的牙齿

  怀揣着这种可怕的思绪,图杰阿慢慢地站稳了脚跟。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灵魂。他扭头看去,又看见了那个女孩。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她一言不发,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举着左手,指向了某张床铺。

  图杰阿顺着她的指引,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仍然心存侥幸,希望这张床上躺着的孩子还保有生命体征。可是,现实永远要比幻想中的世界残酷一万倍。

  等到他擦干净玻璃上凝结的水珠,仔细观察数秒后,他便颓然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躺在铁床上的女孩同样没有任何呼吸。

  她的脸上凝结着水珠,像是眼泪一般从淡色的睫毛下方滑落。

  “她得到了安息,没有疼痛,先生,就像是睡了一觉。”女孩趴在玻璃罩上说。

  “什么?”图杰阿本能地问,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是我的妹妹,我们是一起去慈善院的”

  女孩抬起头,看了一眼图杰阿。她惨白且虚幻的脸上竟然表现出了一种奇特的平静,像是已经没有任何留恋。图杰阿低头看去,发现那双虚幻的手正在抚摸那张冰冷的脸。

  “我答应过要爸爸妈妈,我要保护她。所以,在他们挑人的时候,我让她不要出声。”

  图杰阿松开握着铁床的手,连连后退了几步。

  眩晕之感正在产生变化,他已经呕吐过一次了,现在却升起了更为强烈的呕吐感。

  愤怒、厌恶和另外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强烈情绪正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让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唯独那些灵魂没有,他们眼中的火焰已经熄灭,正用空洞的眼眶凝视着他。

  看着他们,图杰阿的直觉忽然开始预警——几乎没有思考,他便立刻将一个问题脱口而出。

  “你们要离开了?”

  “是的。”女孩说。“我们的复仇已经结束了,谢谢你,调查员先生。”

  “但、但是,去哪里?”图杰阿艰难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声音。

  没有孩子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只是慢慢地转过了身,手牵着手等待了起来,只有那个女孩仍然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图杰阿。

  四周的气温忽然下降,难以形容的可怕酷寒在一瞬间从黑暗中侵袭而来,像是千万把尖刀,残忍地贯穿了图杰阿的身体。

  他跪倒在地,哆嗦着摇晃起了头,已经开始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了。那阵寒意却没有就这样放过他,那些虚幻的尖刀开始继续深入血肉,带来更为残酷的疼痛.

  图杰阿忍不住惨叫出声,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根本无法理解。痛苦愈发强烈,一只手却在此刻轻轻地搭住了他的肩膀。

  “深呼吸。”泽尔说。“保持平静。”

  他的言语仿佛有力量——不,不是仿佛,他所使用的这种语言就是拥有力量。

  它嘶嘶作响,悠长且婉转,带着叹息般的语调。不知不觉间,图杰阿竟然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平静了下来。

  那成千上万把深入他身体的尖刀在此刻却开始转变,寒冷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的热浪。

  它们从四肢百骸中涌起,一经出现便唤起了某种强烈的渴望。图杰阿低下头,喉咙内嗬嗬作响。他忽然涌起了一种冲动.

  他握紧双拳,一种他从未学过的语言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被他嘶嘶作响地讲了出来,轻柔到和絮语无异。

  “仇怨已了.”

  轰——!

  烟尘四散,熊熊黑焰从比黑暗更深邃的彼端蔓延而来,一座虚幻的燃烧门扉凭空拔地而起,满是低语声的狂风呼嚎着将门扉撞开,一座阴森静谧的破败之城就此显现。

  月光照亮了它,一个头戴惨白王冠的高大黑影就站在门边,像是欢迎一般地对那些孩子招了招手.

  泽尔更换站姿,单手抚胸,深深地低下了他的头。

  图杰阿眼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可他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睁睁地看着那些孩子们走入其中,而后,大门合拢,火焰散去,一切都归于无形,那股温暖却仍然残留。

  它带走了冷意,抚平了痛苦,让图杰阿重新拥有了思考的能力。于是,足足一千万个问题呼啸而来,迫使他仰起了头,看向了泽尔。

  “这到底是什么?”他颤抖着嘴唇问。“他们去了哪里?这些孩子又是谁杀死的?”

  泽尔似有怜悯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这是你身为伸冤人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之一,枉死者们会主动找上你你可以替他们复仇,但是,在那之后呢?你要怎么做?”

  “是让他们像这样回到死者的世界中得到安息,还是让他们待在现世,忍受苦痛?”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那个孩子。”泽尔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黑暗。

  图杰阿转头看去,发现那个女孩正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深吸一口气,扶着自己的膝盖勉强站了起来。他慢慢地走到那女孩身前,又半跪下来,这才开始询问。

  “你为什么不走,孩子?”

  沉默着,女孩摇了摇头。

  “说吧,孩子。”泽尔站在黑暗中,抱着双手平静地催促。

  “我想让伱帮个忙,先生,可以吗?”女孩终于开口。

  图杰阿愣住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孩,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

  于是他转头看向黑暗,却发现泽尔已经消失不见了。隐隐约约地响动从他头顶传来,然后是一句被刻意地扔下来的话。

  “按照你的准则做事吧,伸冤人,这是你们的领域。处理完一切记得回教堂,你今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图杰阿慢慢地回过头。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他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

  利塔特拉当地时间凌晨两点二十四分零三十六秒,泽尔回到了那座位于第二区的小教堂。他是从钟楼进入的,令他略感意外的是,霍斯特居然正在喝酒。

  “找到继任者让你心情不错?”泽尔在他身后意有所指地问道。

  “不。”霍斯特头也不回地说。

  他斜靠在布道台上,双手交叉着叠在身前,一瓶啤酒被他用两根手指拎在手中,瓶中酒液轻轻摇曳。

  已经变回原样的帝皇神像悲悯地低着头,俯瞰着这个胆敢在教堂内饮酒的牧师,却没有降下任何惩戒。

  泽尔仰头看了祂一眼,顺手便比划出了一个天鹰礼。他看上去很没诚意,实则却非常庄重地在内心表达了自己的虔诚。

  “那你为什么喝酒?”等到做完这件事,他才问出问题。

  “因为我想,不可以吗?泽尔大人,你的问题未免也太多了”

  泽尔轻笑一声,走下了台阶,并慢慢地坐了下来。这些普通的石质材料竟然奇迹般地承受住了他的重量,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如果你像我一样经常担当审讯者,你的问题也会变多的,霍斯特大人。”

  牧师摇摇头:“我们非得大人来,大人去的吗?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的,泽尔大人。”

  “原来你知道这件事啊,牧师?”泽尔‘惊奇’地看向他。

  霍斯特没有再接他的话,只是仰起头,一口气将瓶中的酒液尽数饮尽。

  他似乎不经常喝酒,没办法体会这种饮料的美妙之处,咽下时不但皱着眉,还流露出了一种不太喜欢的神情。

  不仅如此,酒精的威力甚至已经开始打击他那瘦削的脸颊了。

  看着这一幕泽尔忍不住发出了嘲笑,以及一句感叹。

  “第一块恢复活性的碎片”他低声开口。“真令人不敢相信。”

  霍斯特面无表情地放下酒瓶,忍不住抬起右手,锤了锤胸膛。他忍不住打了个酒嗝,这才回答泽尔的话。

  “我也不敢相信这件事。”

  “你没遇见过什么前兆吗?”泽尔追问道,显得非常好奇。“我的意思是,任何不同寻常的事?”

  “做梦算吗?”霍斯特半开玩笑地反问。

  “什么梦?”

  “噩梦。”霍斯特轻声回答。“我看见利塔特拉深陷于火海之中,恶魔们在路上横行无阻,到处都是尸体.然后,他的雕像开始流血泪。”

  泽尔收敛笑意,平静地点了点头:“所以这就是你发出警报的原因。”

  “是的。”霍斯特皱起眉。“但我担心我的行为反倒会让这个噩梦成真。”

  “你可没有预知的天赋,霍斯特。预言之书里也明确地指出了一件事,任何预言或任何幻象其实都只是对于未来的侧面推演。”

  “我们可以对预言中的事情抱有警惕,但我们绝对不可以相信任何预言——就算是康拉德·科兹本人做出的预言也是如此。”

  “你们不相信这块碎片恢复了活性?”

  “我们相信,但我们要用一些方法来验证此事。”泽尔面无表情地回答。“大部队已经在路上了,霍斯特,沈也会亲自前来。因此,你完全不必担心。”

  霍斯特没有再说话,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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