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台下的曹魏官员,以及台上刚才还满脸含笑,志得意满的曹丕,在这一瞬间都恍惚出神,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听错了声音。
然而当刘协清晰的声音回荡在禅让台周围的天空中,甚至传来了回响,众人惊慌地四顾相视后,终于在极短的时间里面确定了一个事实。
刘协说的那两个字,确实是晋王,而不是魏王!
他们的身体颤抖起来,挣扎地看向高台上方,在刺目的太阳光照之下,刘协头顶着太阳,双臂张开,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传位于晋王!”
禅让台周围高楼间的回声随即响起,“传位于晋王!”
“大胆!”曹丕气急败坏的大吼起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刘协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和自己对着干!
他不怕死吗?
他身边的吴质赶紧出声道:“大王不要急,他说了也没用,禅位凭借的是诏书,而不是话语,禅位诏书有汉室印玺,任他怎么说也没用!”
曹丕这才镇定下来,他阴沉着脸往前逼近刘协,“陛下,我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遍诏书。”
刘协转过身,语带嘲讽道:“我要是不说呢?”
“你要杀了我吗?”
“你可以将我从这里丢下去,宣示魏国之威!”他张开手,“来,我等着!”
台上的话,台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荀攸陈群等人脸色难看,这下坏事了!
必须要想办法补救!
而人群最后面,一身布衣的钟繇则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全完了,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
刘协竟然有胆气赌命!
钟繇敢肯定,现在发生的事,十成十和董昭有关,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纯粹是个人猜测,但钟繇笃定自己这次绝对没猜错。
但越是越这样,越发让钟繇憋屈,自己总觉得董昭采取的行动,是依靠内乱或者在仪式上破坏禅让大典,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董昭利用的是天子本人!
他竟然能蛊惑刘协,在如此重要的仪式上反悔,这不仅需要刘协冒生命危险,其实更是违背了刘协先前对魏国的承诺,换言之是天子食言了,这可是失道之举,刘协就不怕.
钟繇突然想通了,是啊,刘协还怕什么呢?
他江山社稷都丢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望着惊慌失措的曹魏官员们,钟繇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突然像是失去了力气,自己该做的就做了,剩下的就交给这些只知道内斗的废物们好了。
那边司马懿跪在人群里,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心里却是涌动着一丝明悟的喜悦。
原来还可以这么玩啊!
天子都可以食言,那誓言算个屁啊!
这下有意思了,自己得好好看看,这如何收场!
那边荀攸陈群已经趁乱绕到禅让台后方,但高台四面都是人,到处都有人盯着,两人现在上台,等于是破坏仪式,他们只得连忙对着曹丕身后的朱烁比划起手势来。
朱烁一直跟着曹丕,知道需要当机立断,不然事情就不好收场了,他瞥到陈群荀攸在台下比划,仔细辨认手势后,便悄悄走到曹丕身边,说道:“大王,尽快结束仪式,不要让他再说话了。”
曹丕听了,阴沉着脸色道:“你们两个把他带下去。”
吴质朱烁听了,一左一右上前,分别夹住刘协胳膊,就要将其带下高台。
让两人没有想到的是,刘协挣扎起来,其力气竟然是大出两人意料,只见刘协猛地一挣,脱离了挟持,几步走到台边,用尽力气大吼道:“朕在位十年,一事无所成,一直在被觊觎汉室江山的奸臣挟持!”
“尔等曹魏奸佞,挟持于朕,杀朕皇后,夺朕江山,还要朕在万人面前做违心之语,简直是做梦!”
“台下碌碌肖小,皆是见风使舵之辈,食汉室俸禄,行背汉之事,可还知道廉耻吗!”
“更可笑的是,尔等曹魏惺惺作态,伪作君子,晋王明目张胆造反,胆量比你们这些小人强得多!”
“如今朕将江山送给晋王,尔等曹魏逆贼,要是有本事,便将江山从晋王手里夺回来!”
“去夺回来啊,你们莫非是不敢吗?”
“哈哈哈哈!”
他疯狂的大笑回荡在天地之间,曹魏官员面如土色,完了,全完了,为什么一直软弱可欺的天子会如此悍不畏死,谁给他的勇气?
朱烁和吴质硬着扑了上来,将刘协按住,刘协犹自吼道:“怎么,你们终于要对朕下手了吗?”
“够胆的就把朕从这里丢下去,朕不会自杀,朕等着你们杀了朕,你们若有这个胆子,朕就承认你们有夺取汉室江山的资格!”
“来啊!”
曹丕气得嘴唇发抖,刘协这番话肯定是有人授意的,不然不可能说的这么滴水不漏,这几句话便将自己挤兑得进退不得,实在是太恶心了!
终于有侍卫涌了上来,将刘协半拖半拉地拽下台去,但这幅场面落在众人眼里,都是不忍卒睹,闹成了这个样子,魏国已经成了整个天下的笑话!
曹丕忍不住吼了起来,“全都杀”
吴质连忙上前,悄声道:“大王,快念完诏书,完成仪式,其他事情从长计议!”
曹丕听了,才稍稍冷静下来,他艰难地举起诏书,用发颤的声音艰难念完,中间甚至念错了好几个字,短短百余字的诏书,让他念的如同过了好几年一样。
这对曹丕来说是煎熬,对台下的曹魏官员更是一样,等曹丕念完,过了好一会众臣才醒悟过来,连忙出声称颂。
一时间台上台礼乐喧天,钟鼓齐鸣,曹丕却是气得两眼发黑,他转过身去,狼狈地拾级而下。
众官称颂和鼓乐的声音,仿佛越来越离他远去,曹丕眼前越来越暗,仿佛什么感觉不到了。
许都禅让的闹剧,就这么在荒唐之中落幕,曹魏的报复也随即而来,许多受到怀疑的官员士人被抓捕询问,随即关押起来,其中就包括刘和董昭等人。
同一时间,对此一无所知的袁熙,终于是带着船队回到了寿春。
城内官员将袁熙迎进城去,袁熙得知豫州尚不太平,所以吴夫人是从黄淮水路绕道的,所以还没有到,不过算算时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袁熙听了,命人将孙权安排到宅邸一角,派人看管照料,自己则是带着魏延召集官员,询问豫州一路的曹军情况。
如今负责寿春一带防务的是刘晔,袁熙问起来,其回答的井井有条,最后刘晔道:“多赖邺城那边牵制曹军,寿春这边的压力并不大。”
“对方的主将是曹洪,但听说其有伤在身,臣派将领水路配合,用战船压制对方,依靠文聘将军领军,曹军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只能将防线放在颍川边境。”
“臣唯恐有失,加上这两年江淮粮食并不足以支持长距离发兵交战,所以暂且让文将军和曹军形成了均势,趁机江淮一带的夏收安排妥当,以避免缺粮的风险。”
袁熙听了,欣慰道:“卿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做的很好。”
“去年邺城蓟城两场大战,孤先后硬碰曹魏和鲜卑,确实也是差点将家底打空。”
“这次勉强对吴国出兵,算是沾了汉南国的光,如今短时间内,确实不适合大战了。”
刘晔连忙说道:“主公战无不胜,如今曹魏也已经不敢轻易造次,寿春遭受兵灾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袁熙点头道:“话是如此说,但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只有保持对曹军的压制,才能保障江淮安定。”
他转向魏延道:“文长,你带五千步军坐船赶过去,帮助文聘保持对曹军的压制。”
“今年不求攻入魏国腹地,只要让他们无暇进攻就好,你整军两日,后日便去。”
魏延听了,便即领命去军营了,袁熙又转向刘晔,“城内的民生商贾如何?”
刘晔简单介绍了几句,最后道:“有个问题稍微有些麻烦。”
“这一年来,寿春从倭奴国.糜国那边运了不少银矿石,如今已经大多提炼出来,放在府库之中。”
“下官和其他人也讨论过如何用其代替五铢钱,但因为没有先例,大家都是心里没底,所以想问问主公如何做这第一步。”
袁熙心道我也是摸黑过河,怎么知道这些?
他想了想,说道:“城里有没有曾经在汉廷之中掌管货币发行的官员?”
刘晔摇了摇头,袁熙思虑片刻,说道:“此事容我想想,明日再来和你商议。”
刘晔听了,便即起身告辞道:“下官也去寻找人手,便不打扰主公了。”
袁熙送走刘晔,心道货币发行这种事情极为麻烦,不仅影响范围广,而且隐患很难马上看出来,后世用银子作为货币,也是经历了数百年的失败,才逐渐走上正轨,自己现在还没有一统天下,是不是有些急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惋惜,非常忠于汉廷的官员,尤其是文官,因为注重名声的缘故,投靠晋国的人数并不是很多,虽然有刘基等宗室子弟,但财政一道专业性还是很强,这样的人在汉廷也是稀缺人才,只怕早就在怀城之乱的时候被曹操带走了。
袁熙突然自嘲一笑,魏国那边情况只会比自己更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然魏国至于到了铜钱制度崩溃,被迫到了以物易物的地步?
算了,相信自己就好,江淮既然安定下来,那就以寿春为中心,一步一个脚印尝试好了。
正在这时,糜夫人走了进来,说道:“夫君,糜国那边又有一批货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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