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禅让,前后紧锣密鼓的准备了大半年,终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刘协下诏,与后日举行大典,将汉室天子之位,禅让于魏王曹丕。
消息一出,许都的曹魏官员皆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关系着众人的切身利益,至于之后能不能守得住,那是曹氏宗族该考虑的,至于自己这些外人,将来要是能寻到后路,也能借此卖个更好的价钱,不是吗?
然而此时不知道是不是从凑巧,江淮方向的消息,终于是传来了。
最先传来的,是曹仁于禁数战不利,襄阳告急的消息,这把曹魏官员吓得动起了上书建言迁都的念头,曹丕听到了之后也极为愤怒,这个关键时不能给自己禅让造势,实在是无能!
而另外一条消息,则是相当耐人寻味了,这让听到的曹魏官员喜忧参半。
喜的是消息之中,说刘备在攻伐吴国的大战中受了重伤,已经在长沙卧床不起,怕是撑不过几个月了。
这让曹魏老资格的官员将领感慨万千,这么多年曹操都没有杀死刘备,反而却让孙权做到了,怪不得曹操在世的时候说过,生子当如孙仲谋!
但他们还没高兴一天,传来的关于吴国的消息,又让曹魏官员又惊又忧。
吴国被晋国灭了!
凶虎亲自带兵打下了吴国国都南昌,孙权被俘,吴国灭亡,同时晋国派使节向汉室上表请功,放在这个即将禅让的时期,简直是在赤裸裸打曹魏的脸!
曹丕听到后,气得头昏脑涨,在狠狠吃了两篮子蜜饯之后,又把刘氏带到屋里虐待了一番,方才稍稍出气。
等他施施然走出门时,面上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身后的地上,刘氏则是奄奄一息。
曹丕也没有耽搁,直接召见了一个人,来人趁着夜色,一路从长廊走到曹丕屋门前,全程只有吴质一个人领路,显然是此人极受曹丕信任。
吴质打开门,悄声道:“大王在里面等着了。”
来人进去,屋门在他身后关上,他见曹丕坐在正中,便上前拜道:“钟繇拜见大王。”
曹丕招手道:“爱卿请起。”
若是曹魏官员们看到这种场景,怕不是都会惊掉下巴,曹操死时钟繇被排除出顾命大臣的行列,后因为魏讽案牵连被迫辞官成了白身,任谁都觉得钟繇完蛋了。
但只有吴质等寥寥数人才知道,钟繇才是曹丕真正的心腹!
就像孙权有孙邵严这两个对自己极为忠心的秘密手下一样,曹丕也不是傻子,他早就有目的地在培植自己的亲信势力,吴质朱烁就是他明面上的绝对亲信,而暗中的几个亲信,则是个秘密,就像眼前的钟繇一样。
至于两人怎么搭上线的,连吴质等人都不知道,但曹丕深夜将钟繇叫到这里,显然代表了对其极为信任。
曹丕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凶虎这一着很是阴毒,故意等我禅让前夕做这种事情,便是想要削弱我大魏禅让的权威。”
“我有一种预感,凶虎肯定会趁着禅位来针对我,但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所以才会请爱卿过来相谈。”
钟繇拜道:“大王英明,凶虎绝对会趁着禅让的机会,借机生乱!”
曹丕说道:“所以我想问爱卿,他到底要做什么,又要如何应对?”
钟繇出声道:“凶虎能做的,不外乎两方面。”
“一是武力威胁。”
“繇听说凶虎先前要返回寿春,只怕他到了寿春之后,会集合江淮兵力,和邺城互相配合,在豫州方向用兵,从而威胁许都。”
“之前魏国对寿春的佯攻,只怕已经被其看穿,眼下许都东面的兵力是不足以阻挡晋军的,故需早做打算。”
曹丕听了,心下烦躁,“曹洪真是无能,孤让其从豫州袭击寿春以作牵制,他却被晋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将领挡住不说,还暴露了这一路的弱点!”
“等他回来,孤便治他的罪!”
钟繇连忙道:“不可,曹将军对陛下忠心无二,且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殊为不易。”
“而且对面那文聘虽然在荆州蹉跎到中年,并无赫赫战功,但其实行军谋略,皆是不差,其虽然没有直接参加邺城之战,但却是在了豫州对魏军补给线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种人定然不是泛泛之辈。”
曹丕不想再提关于曹洪的话题,他开口道:“另外一面是什么?”
钟繇沉声道:“便是凶虎直接针对许都内部采取的行动。”
“其不外乎直接在许都发动反乱,破坏禅让大典,亦或刺杀大王,所以最近时日大王也许注意安全。”
曹丕听了,失笑道:“凶虎小人也,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他敢派刺客,反而昭示他害怕我取得天命!”
“不过孤也不会托大,孤已经精选可靠的曹氏夏侯氏子弟组成羽林卫,保护孤的安全,孤绝对不会让凶虎找到可趁之机!”
钟繇脸上露出欣赏之色,“大王说的没错,看到大王日渐成熟,不负明公所望,臣心甚慰啊。”
“但臣总觉得,除此之外,凶虎还有后手。”
“这道后手,臣觉得,十有八九会着落在一个人身上!”
曹丕下意识问道:“谁?”
钟繇沉声道:“董昭!”
曹丕听了,哑然失笑:“钟爱卿,你对董昭的怨念很大啊。”
“要不是我详细调查其过往,知道他和你之间并无龃龉,我真会以为钟爱卿是为了私仇泄愤。”
“我记得先父在世的时候,你就有一直针对他,但后来先父任命他为顾命大臣,而他也一直也兢兢业业,行事无差,为什么钟爱卿会觉得他有问题呢?”
钟繇拜道:“多谢大王信任。”
“臣确实没有抓到确切证据,臣只能确定一点,就是以凶虎的为人,绝对不会放过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许攸如此,刘和如此,那董昭也必定如此!”
曹丕听了,出声道:“我确实有几分认同爱卿。”
“别的不说,那刘和已经是明牌了,他是看准我不会在禅位大典前后杀人,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这笔账他跑不掉,我早晚要和他算的。”
“既然钟爱卿怀疑董昭,那我也不会像阿父这样置之不理,这样吧,我明日一早让董昭进宫,以协办传位大典的名头,让吴质朱烁盯着他,直到大典结束,这样如何?”
钟繇连忙拜道:“大王英明!”
于是次日曹丕命令发出,召集部分官员入宫,主持禅让典礼事宜,同时加强城内戒备,城内顿时气氛紧张起来。
终于,曹魏朝堂上下准备万全,禅位的日子到来了。
刘协在曹皇后的帮助下,穿戴好了天子冠冕,他对一旁的刘和道:“刘皇叔重伤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刘和道:“臣多方打探过了,确实是真的,汉南王伤势极不乐观。”
刘协痛苦的闭上眼睛,“天不佑我刘姓啊!”
他迈开步子,缓缓走出宫门,外面是整齐肃立的曹魏兵士,排成两排延伸到宫门外面的大道上,在刘协的眼中,这不是迎接的羽林卫,而是送自己走上灭亡之路的鬼卒。
他转头对刘和道:“族兄不用去了。”
“等朕出门,族兄便想办法离开吧。”
他随即自嘲道:“不过这怕是不可能了吧。”
他突然笑了起来,边笑边往前大步走去,“百尺竿头望九州,前人田土后人收,后人收得莫欢喜,更有收人在后头。”
刘和心情复杂地下拜,就见曹皇后扶着刘协上了马车,马夫扬起马鞭,啪的一声,马蹄声缓慢而阴沉的响起,望着城中央的祭坛而去。
马车到了祭坛下方,近千名曹魏官员早已经到场,刘协带着曹皇后下了马车,在场上千道目光看了过来,曹皇后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不禁脸色有些发白。
刘协沉声道:“你在这里等着。”
他说完后,开始举步迈上祭坛台阶,他抬起头,头顶远处祭坛的最顶端,曹丕正志得意满端坐,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刘协心里默念着数字,当他数到九十九时,便踏上了最高的平台,他平视站起来走向自己的曹丕,然后弯下腰去,出声道:“见过魏王。”
曹丕面露得色,转过身去,“时辰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吧。”
刘协望着对方的后背,心道自己要是把对方从这里推下去,会怎么样?
他看了眼四方虎视眈眈的曹军虎卫,心道自己就是成功了,曹氏也不过会再换个人吧。
他走到高台前方,俯视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停了一下,开始背诵自己早已经烂熟于心的禅位诏书。
“朕在位三十有二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曹氏。”
高台很高,四周毫无遮挡,所以刘协的声音传出去异常清晰,在场的曹魏官员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就像在耳边说话一样。
他们抬着头望来,望着高台子上刘协的身影,皆是面色复杂,表现不一,他们都知道,如今自己正在见证一段极为罕有的历史大事,而这件事情却并不怎么光彩。
所以他们有的欣喜,有的悲伤,有的洋洋自得,有的羞愧难当,刘协将这些表情看在眼里,心道自己背后的曹丕,此时是不是在笑?
他定了定神,继续开口念了下去。
“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绩,今王又光曜明德以应其期,是历数昭明,信可知矣。”
“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於厥子,而名播於无穷。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
“禅位于,”
“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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