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谌打量道路两边,让他惊讶的是,北新城道路整洁,路边并无饿殍倒毙之人,沿途的房屋虽然老旧破败,但是多有修缮,房顶上的茅草也很新。
这说明住在里面的人,还有余力做这些相对不那么紧要的事情。
要知道,如果城内的人常常挨饿,缺少力气,是根本不会在乎屋顶墙壁是否破了洞的。
荀谌盯着经过的人群,发现虽然其都面有菜色,但是走路腰板都鞥挺直,头也能抬起来,说明其身体状况相对较好,并不是长期挨饿的样子。
而且这些人身穿的大部分都是破旧麻衣,说明并不是士族,而是平民百姓。
荀谌更惊讶了,这种风貌人情,再邺城里也不是随处可见的!
要知道,邺城经过袁绍三年治理,已经是冀州最为富庶繁华的大城,冀州的绝大部分士族,皆都迁居于内。
士族有土地,做官的还有俸禄,当然不会挨饿,但邺城中也有大量的平民百姓,他们想要吃饱饭,要么给人做工,要么给人种地。
而冀州的土地,大部分都在当地士族手中,百姓做工所得,也只能勉强混个温饱,挨饿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邺城中平民百姓的精气神,竟然还不如北新城里的,这让荀谌惊讶的同时,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袁熙见荀谌四下观望,知道对方在观察摸底。
这次为了不泄露董昭的事情,他只能将其提前送走,如今他的身边,并无谋士,需要自己应对眼前这极其复杂不利的局面,
袁谭,荀谌,高览分属三方,一个简单的说辞借口,是不可能将三人都应付过去的。
袁绍还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啊。
而此时孙礼已经提前纵马,进了城守府,找到了吴昭,交给她一条竹简。
吴昭看着竹简上的字,微微点头,转进了后院,那里有几十名女子正在齐齐等在那里。
她们见吴昭归来,齐齐低头行了一礼。
吴昭心里叹息一声,开口道:“这次府中有贵客,公子说你们出去献艺,全凭自愿。”
“不愿去的,不勉强。”
有女子轻声道:“公子救我等性命,愿为公子所用。”
吴昭越发觉得说话艰难,因为袁熙这次上来用的,竟然是美人计!
她对这种事情,心里有些抵触,是有原因的。
因为董卓便是中了王允此计,被离间了和吕布的关系,导致被杀。
董卓被杀后,她父亲蔡邕也被王允找借口杀死。
吴昭虽然心中感伤,但想到袁熙说绝不强迫众女,她心里也好受了些,便开口道:“此次来的客人有三人。”
“袁州牧长子,袁大公子。”
“颍川士族,荀家荀谋主。”
“袁州牧大将,高览将军。”
“愿意陪酒献艺的,请上前。”
众女听了,面露喜色,纷纷上前。
吴昭发现,除了七八人外,竟然有二十多人愿意。
她见状只得道:“愿意的人,先去府门接待,能否被看中,一是看你们表现,二是看你们造化了。”
众女听了,呼啦啦跑回屋里,准备起歌舞来。
吴昭看到剩下的七八人中,有几个相貌相当不错的,舒了口气,心道还是有坚持本心的。
她开口道:“既然你们不愿意去,那先回…….”
突然其中有一年青漂亮的小娘开口道:“姐姐,我不是不愿意,我是想问问,有没有呆在袁二公子的机会?”
吴昭愣住了:“你们是这么想的?”
另外一个小娘也点头道:“没错,我们来城中时日不短了,知道袁二公子家世显赫,又有仁义之名,如果能做他的侍妾婢女,不必担心被无端责罚,可以说是极好的归宿。”
吴昭发起呆来:“我还以为,你们是不想……”
有小娘轻声道:“姐姐,咱们都是一同被掳掠,吃过匈奴人的苦的,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其实我在被抢之前,在雒阳城里,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姐姐可知道挨饿有多么难受,除了讨饭却不能养活自己的日子多么难堪?”
“袁二公子把我们救了,我们如今至少能吃上饱饭,蝼蚁尚且知道报恩,我们想着能报恩,也想过好一点,有错吗?”
吴昭涩声道:“我认得你,你不是官宦之女……”
那小娘凄声道:“我全家都被董卓那狗贼杀了,族中女子大都被抢去凌辱。”
“现在我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能妄想什么呢?”
其他几個女子心有所感,都哭泣了起来。
吴昭感觉嗓子里面仿佛有东西塞住,说不出话来。
原来自己所谓的不幸,和她们相比,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自怨自艾吗?
是啊,在这乱世之中,人不如狗,活得毫无尊严,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们呢?
袁熙带着袁谭三人,一路到了城守府门口,袁谭见门外只有数十兵士把守,却是微微皱眉。
他面色不悦,说道:“这北新城中的士族,太也过分!”
“我此次是代家父前来,公孙瓒擅杀刘侯,已为反贼,家父代朝廷讨伐他,幽州士族也该当迎接我们才对!”
“如今舍弟府前,竟是一个士人都没有,难道他们都支持公孙瓒这反贼,不来见我不成?”
袁熙听了,微笑道:“大哥莫怒,不是他们不来,而是现在北新城中,没有士族。”
袁谭听了,疑惑道:“原来的士族呢?”
袁熙打了个哈哈,“当初我被公孙瓒围城,城里缺粮,好多人都快饿死了,那些士族还在屯粮要挟我。”
“于是我没收了他们的粮食,让他们家主在城头罚站,结果他们太不小心,都失足掉下去了。”
“剩下的都连夜跑了,我拦也拦不住,只好替他们处理家财,换了不少粮食呢。”
“不过大哥这话也没错,说来刘侯被公孙瓒杀死,也是士族将领告密反叛所致,围城囤粮就等于支持公孙瓒,死得不冤。”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袁谭却是大惊失色,荀谌高览也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失足掉下去了?
鬼才信!
而且这可是士族!
怎么能这么对待士族!
袁家,也是士族啊!
汉家以士族治天下,土地皆是掌握在士族手里,如果得不到士族支持,根本不可能治理一地!
十常侍之乱,就是牵涉到复杂的士宦纠葛,如今经过数次宫闱大乱,宦官势力被全部拔起,天下正是士族春风得意的时候。
如今公然妄杀士族,其祸不小啊。
荀谌的山羊胡子也抖动起来,他涩声道:“公子,即使他们有错,但你这样对待士族,和主公可是背道而驰啊。”
“何况城中若没有了士族,如何治理?”
袁熙听了笑道:“既然城里没有士族,那我替他们选些就是了。”
此话一出,袁谭三人更是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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