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懿被庞统一引导,忽然就打开了思路。
在他来见刘备之前,他最怕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担心自己要是真投了刘备,或是军队被刘备控制了,自己的堂弟堂妹留在成都,会不会被牵连。
但是,庞统暗示他可以把此番出兵的罪责都推给已死的叛将,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一方面,杨怀、高沛确实是起了投曹之心,死有余辜。既然死无对证,那就再往上多泼点脏水、废物利用。
吴懿完全可以说自己原本没打算用这么冒进的打法,都是被杨怀高沛裹挟的。甚至可以说,这些人是庞羲的旧将,他们对吴懿、费观都是阳奉阴违,实际上只听庞羲的话。
这才导致部队出征后,执行刘璋命令时各种走样,最后误了刘备的大事,还害得刘备不得不改变战略部署、优先来救出吴懿的部队,这才耽误了围歼夏侯渊并夺取阳平关。
反正,吴懿的部队是被刘备救下来的,这个大的事实是板上钉钉的。既然大是大非没错,细节就可以随意补充了嘛。
吴懿有感于刘备的救命之恩,加上他也确实感受到了刘璋并非雄主、抢功抢地盘确实做得不地道。再加上刘备对他礼贤下士、礼遇有加,吴懿本身生出了投效之心。
只要双方能统一起来口径,要安抚住刘璋、让刘璋表面上留点面子认下这个暗亏,也就不是难事了。
哪怕事实上,抢功抢地盘的决策就是刘璋本人做出的,刘璋也能说“我一开始没想这样,我只是想配合玄德兄,是前线一部分贪功想割据的将领自己冒进、执行走样,跟我没关系”。
刘璋这么懦弱,他也不想立刻承受刘备的指责和怒火的。刘备和吴懿联手给刘璋一个台阶,刘璋就得下,否则他理亏在先,刘备真跟他算账,刘璋也扛不住的。
更何况,夏侯渊还在呢,他只是躲回了阳平关。这個外敌威胁没有消失,刘璋还得靠刘备帮他守门。
捋清这些事情后,吴懿很识时务地纳头便拜:“多谢士元先生指点!末将知道该怎么做了!车骑将军于末将有救命之恩,于我军这两万将士,也有再造之恩。
我军一时与贵军争功、闹出些许摩擦,还害得张将军、甘将军为了救援我们而受伤,我等实在是惭愧得无地自容!从今往后,我军自当统一接受车骑将军调遣、同心合力,绝不再各自为战!”
吴懿这番话,基本上就算是另行认主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毕竟他们是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人,当初被围困在陈仓道上,粮道断绝,他们就已经没有回去给刘璋效力的可能性了。当时要么投曹,要么投刘。最后刘备来得早,还救了他们,顺势投刘也不用克服什么心理障碍。
不过,这番话还是给刘璋留了面子的。按吴懿的表态,他也是希望刘备军别跟刘璋直接撕破脸,最好只占住对这两万益州军的实际控制权,但别非要去争名分。
换言之,他吴懿和这两万士兵,在此后的抗曹作战中,可以听刘备的指挥调遣、被刘备军使用。但法理上来说,这是刘璋给刘备的“借兵”,是附使用期限和使用条件的。
是因为刘璋军此前有私心、不能好好配合服务于联盟的大局,才需要如此。
而吴懿说出这句话后,庞统立刻就对刘备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示意刘备接受。
刘备当然是心领神会,直接慷慨表示:“子远不必担心,孤本就没有别的心思,就只是想让后续抗曹大业能有个统一指挥、不至于自相猜忌消耗。大家只有齐心,才能合则力强。
想必季玉贤弟本意也不坏,只是误信谗言,加上暗弱不能御下,到了执行层面,被怀有异心的叛将利用了——孤这也是在帮他清理门户嘛!”
刘备一番话,说得既慷慨激昂又温暖人心。
既然刘璋暗弱,管不好手下。他这个当哥哥的有手腕,当然要帮弟弟管管那些桀骜不驯的手下了!
原本的历史上,刘备也算是擅长问别人借东西的了。
这一世,他没机会问孙权借江陵,也没机会问刘璋借兵了。
好不容易救出了一次吴懿,这也算是换了个角度,把刘备原本被埋没隐藏的天赋,发挥一下。
吴懿见他说得这么熟练,似乎纯发自肺腑,也不再多想,半推半就便投靠了刘备。
……
吴懿肯真心配合,投靠了他,下面那两万益州军将士,就好说得多了。
虽然这些人有家在后方梓潼、广汉的,军官中也有忠于刘璋的。但吴懿抛出了“为了反曹讨逆的联盟,大家统一听车骑将军指挥”的话术,大家也都可以接受。
另一方面,刘备对于收拢这支军队也非常上心。
此后七八天里,他每天都亲自巡营视察,跟吴懿这两万益州军中所有都尉、军司马以上的军官都面谈、请人喝酒,而且丝毫不摆架子。
都尉、军司马都请过了,那就再把曲长甚至屯长都召集起来,大家聚宴痛饮,一个个慰问,其中细节,自不必多提。
以刘备礼贤下士的诚意,短短几天,这两万军队中的骨干,就基本上被他收服了。
而对于普通士兵,刘备当然不可能一个个去慰问鼓舞,就只能靠发赏笼络人心。不过他也要考虑到,自己麾下军队已经很多了,要一碗水端平,不能胡乱没由头发赏。
刘璋那边投过来两万人,刘备自己麾下如今在前线,也有五万多人。如果只给那两万人加赏,不给那五万人发赏,岂不成了“用人如积薪,后来者居上”?
如果全发的话,人均赏赐少了不顶用,多的话后勤保障又跟不上,一时发不起。
这种低级错误,以刘备的高情商肯定是不能犯的。所以他就把自己的顾虑跟军师庞统说了,让庞统在一碗水端平的前提下想个招。
庞统何等样人?对此当然是略一思忖,立刻拿出了对策。
“这有何难,主公可宣布,为了迎接曹军入寇,要在我军此前扎营的位置,另修新关,堵截曹军南下之路,防止金牛道沿途被曹军肆虐——
主公请看地图,此前曹军过了阳平关前大道后,折入金牛道,就能一直沿着嘉陵江抵达葭萌关外。
但葭萌关是位于嘉陵江西南对岸的,所以根本无法阻止曹军过关而不入、直接顺江东下,这才有了此前夏侯渊剽掠巴西各县,破阆中、占宕渠,直抵钓鱼城。
而假设我们在金牛道的北端就直接设置一座前出的关卡,让敌军根本就到不了嘉陵江岸边,无法走水路过葭萌关之门而不入,不就省掉了后续那么多问题了吗?
现在,我们正该吃一堑长一智,在这儿修一座新关。修关需要大量人力,我们自己的精锐战兵都要备战,不能做这种城旦的重活儿。
就可以让刚归顺的益州军将士干,同时给他们远超出正常劳役的军饷,甚至额外每人发给布匹、丝绸,或是确保军食鱼干管饱。这个活儿也不求干得多快、工程量多大,本就是为了给发赏找个由头,别让人累出事故来就好。”
庞统一边说,一边就拿来地图,在上面指指点点,刘备也很快就听懂了。
其实,当时的阳平关,在后世只能被称作“古阳平关”。这一点去看看后世的百度地图就知道了。
“古阳平关”是堵汉中出入口的,并不提防北方来的军队绕过汉中直扑葭萌。
历史上刘备和曹操打完汉中之战后,刘备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才在距离古阳平关西南四十里外的金牛道口、修了“新阳平关”,又叫“阳安关”,这才彻底堵死了北方来的军队绕过汉中直扑梓潼的道路。
现在,汉中之战倒是提前了整整十一年爆发,但刘备打到此地后,面对的地利形势、敌我局面,倒是跟历史上相差不大。以庞统的智商,当然很轻易就看出了就地修新关的必要性。
恰好刘备又需要给新附军找借口发赏,这就一拍即合,打着修新关的名号,让新附军干点活,顺便重赏凝聚军心。
刘备把前因后果想明白后,顿觉颇为可行,连忙表示明日就照办。
庞统又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想,举一反三道:“主公如若要新修阳安关,还可以此为借口,向梓潼和葭萌关的刘璋军部将发去军令,要求他们配合行动,为大军突前驻扎提供粮草保障。
毕竟吴懿原本就是从葭萌关和梓潼抽调军队北上的,现在他归降了,军中将士家眷,还多有留在梓潼周边的。此番吴懿抢功,本就是刘璋有错在先。
我们既然说了这一切都是杨怀、高沛擅自歪曲主命、以致于此。那么要顺势清算一下杨怀、高沛背后的庞羲,也算是名正言顺了吧?我们也不用说是夺刘璋的地盘,只说是需要梓潼这块前线驻军的后勤保障根基、也能握在我们手中,刘璋只要不想事情闹大,应该也不敢反对。
何况,我军年初在益州选了三个县、每个县有半县之地推广种植林邑双季稻。在蜀郡,那个县选的是成都附近的郫县;在巴郡,选的是江州;在梓潼这边,我们选的就是梓潼县。
所以,在梓潼,主公是有民心基础的,有半县百姓都种了主公送去的稻种,现在到了五月份,早稻已经快收割了。这个夏粮即将入库的节骨眼上,正是百姓最感念主公恩德的时候。
主公有大义名分,又有吴懿投靠,又有两万益州军投靠,还有梓潼半县百姓望眼欲穿。咱趁势把梓潼和葭萌关控制了,名义上还是刘璋的地盘,我们只要一个军事管理权,这不过分吧?
这样,才能统筹梓潼、葭萌关和新的阳安关三地的防务。否则我们只有一座新建的关,却没有给相应关卡驻军提供军粮的粮仓,这不合适吧?”
梓潼本来就是葭萌关背后的粮仓,刘备造了阳安关后,梓潼也理所当然应该成为阳安关的粮仓。
刘备来这儿修新关是为了帮刘璋堵门,自己的粮仓捏自己手里,太天经地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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