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一晃。
已经是大瘟疫结束之后了。
这场瘟疫最终也没有击垮这个男人,至少给他留了最后一丝希望,也就是他的女儿。
……
瘟疫之后,百废待兴的楠薇城里,罗本比往常更加卖命地工作。
两年之后,他与妻子攒钱盘下了一个店铺,成了街区内的一名肉贩屠户,由于为人憨厚本分,他的店铺在街坊邻居那儿有不错的口碑。
日子在一天天的变好起来。
罗本很庆幸自己没有在瘟疫时期放弃一切,女儿作为他唯一精神支柱支撑着他熬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岁月。
罗本每周都会带着女儿到城区的教堂做礼拜,在他的认知里,这个本该支离破碎的家是教会一手搀扶起来的,如果没有教会提供的医治,或许他们一家早就死绝了。
与瘟疫之后绝大多数的国民一样,罗本成了教会最虔诚的信徒。
自己所有的收入,除去为女儿的学业攒下的那部分,其余的全部都捐给了教会。
不仅如此,罗本十分恪守教会的教义,他洁身自好,不抽烟不喝酒,尽一切可能地缩减自己的个人开支,为女儿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
……
可后来有一天,女儿病倒了。
罗本带着女儿去找到了瘟疫时期的那位教会医师。
在一系列的检查医治之后,医师告诉罗本,他的女儿并无大碍,不必太过于担心。
回到家之后,罗本发现女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她不说话,也不吃饭,就直愣愣地在房间里坐着,不管罗本与妻子如何安抚,都没有任何反应。
当晚,楠薇城下起了大雨。
罗本像往常一样将执法所预定的食材运送了过去,然后匆匆冒雨返回家中。
推开家门那一刹那,他见到了宛如噩梦的一幕。
……
然后,女儿面目狰狞地朝着罗本扑来。
罗本把她抓起砸死了。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疯了。
……
他用几个小时的时间,把家里的血迹全部清扫干净,将妻子的残尸处理、掩埋。
之后,罗本把死去的女儿抱回房间,像往常一样把她哄睡。
接着他连夜到教会找了那名医师,他跟医师说女儿病倒了,哀求医师救救她。
医师到罗本的家里确认了状况之后告诉他待在家里静等消息。
……
一天之后的深夜,医师主动登门,带着罗本去到了城郊的一处废弃收容所。
他当着罗本的面,从众多干尸堆中拖拽出一具最大的尸体,给尸体注射了某种猩红色液体。
不久之后,那具干尸就“活”了过来。
“看到没,不管是什么病我都可以治好,只要你听从我的安排。”
这是那名教会医师的原话。
……
此后,罗本完全遵从医师的安排。
他在下水道开凿出那片藏匿之地,按照医师提供的名单,配合裹尸布怪人,一次又一次地猎杀无辜的市民。
在罗本疯癫的认知里,女儿没有死,只是病了,他认为只要自己按照教会医师的安排做事,女儿就可以康复。
基本所有的凶杀案都是罗本和裹尸布怪人一起配合行动的。
马车凶案。
当时驾驶马车的人根本就不是执法所的马夫,而是罗本自己。
真正的马夫已经埋尸城郊。
在城郊,裹尸布怪人截停了马车,掳走黛西。
而作为屠夫的罗本将马匹开膛破肚,以马匹的血腥脏器味分散了猎犬的注意。
在之前的一系列行凶作案过程中,罗本对所有受害者都没有丝毫手软。
但是那天在城郊小路上,当他准备对黛西下手的时候,他在黛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女儿的身影,也就是那一瞬间的恍惚,让他脑海中仅有的一丝理智控制住了他手中的屠刀。
最终他也没下得去手,只命令怪人把黛西掳走。
等他将马匹血腥味带入城郊荒野深处,再返回到废弃收容所的时候,迈洛和丽贝卡已经把黛西救走,罗本扑了个空。
……
之后便是档案室的凶案。
罗本与执法所厨房的厨师一直有往来,他定期向厨师提供食材,平日里进出执法所的次数非常多。
黛西被丽贝卡接回来的那天,丽贝卡为了不让迈洛与太多执法官接触特地清空了执法所二楼所有人。
也恰恰是这一安排,给了罗本可乘之机。
他潜入了执法所档案室。
这一次,罗本决定不再犹豫。
他反复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他的女儿更重要,只要能将女儿救活回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对无辜的孩童下手……
但当他站在档案室里面对瑟瑟发抖的黛西的时候,他又一次犹豫了。
也正是那片刻的犹豫,错过了最佳的动手时机。
丽贝卡和迈洛抵达执法所。
“不要出声。”
这是面目狰狞的罗本对黛西的恐吓。
随后,他就躲到了档案室那些堆积的文件箱子缝隙中。
通过狭窄的缝隙,他看到迈洛和丽贝卡走入房间,向黛西询问状况。
那会儿的罗本其实已经准备好鱼死网破了,一旦黛西指出了他的存在,他就冲出去将迈洛和丽贝卡一同留在这间房间里。
令罗本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恐吓生效了。
黛西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死死地盯着迈洛。
甚至迈洛最后因为无法适应黛西那种诡异的目光,主动离开的房间。
……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令人血腥且作呕了。
前面已经有过两次犹豫不决的罗本这一次下狠了心,他最终还是对黛西动了刀。
…
“艹!!”
“咳咳咳咳!!!”
灰暗画面从迈洛的视野内缓缓褪去。
他跪在坟地前不断地咳嗽、呕吐,感觉整个人像是被吊起来甩了无数圈,大脑在脑壳里不断地转圈。
他所看到的罗本的视角,最后定格在自己与丽贝卡离去之后掩上的房门。
……
迈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到已经死去的罗本的经历,但是从一个完全陌生的第三视角重新回顾档案室当晚的事件之后,他脑海中充斥着无尽的懊恼。
如果自己当时少矫情那么一丢丢呢?
如果自己把黛西带出档案室呢?
结局应该不会变成现实那样吧。
……
“噗通、噗通、噗通……”
迈洛此时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身上每一根血管随着心跳的频率在不断的胀动。
然而心理上的难受远远超过了生理上的感觉。
尽管丽贝卡有向他透露过关于黛西的消息,小女孩已经完全脱离了生命危险,并且她这辈子都不愁吃喝,可她终究是彻底的瞎了。
……
此时,罗本墓碑前的白色蜡烛已经烧了将近一半。
迈洛这次很干净利落地灭掉了它。
即使他知道,罗本生命中最后的那一个月时间里他已经是完全疯魔的状态了,那时候的罗本根本就不是五年前那个每天为收容所运送物质的罗本。
可事实就如同亡灵节的箴言所说的那样,死亡是生命的回照,是生命的意义的补充。
罗本的死不能够将他生前的罪孽一笔勾销。
迈洛也没有义务为他点这一根坟前的蜡烛。
忽然,他目光一闪。
“是这个图腾。”
在蜡烛被踩灭了之后,处于烛光阴影之下的瓷砖板上的狰狞图腾变得清晰可见,这是迈洛陷入诡异梦境之前亲手画上去的,此时图腾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新的露水,图腾逐渐被挤压的水珠破坏。
罗本背后的真正操纵者,那名面容模糊的教会医师,他真正想要得到的就是这个图腾。
他利用罗本,操办了这个仪式。
罗本的女儿早已经彻底死去。
而图腾的真正用处,刚才迈洛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他看到了死者的过往。
不管这其中的原理是什么,迈洛都确确实实地“看”到了坟主人罗本悲惨的一生。
……
但问题在于,在这个梦境里,迈洛从事追踪都没有看到那名教会医师的真正面容,因为对方脸上一直都挂着口罩,身上披着的是教会的会吏斗篷,毫无辨识度可言。
“至少可以肯定教会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迈洛喃喃自语。
这一系列连环凶杀事件背后的真相,比他此前推想过的任何一种可能都要更加的离奇与曲折。
大瘟疫、血疗术、教会、仪式。
这些因素从始至终贯穿着整个事件,仔细斟酌就能发现它们的影子的存在。
为什么大瘟疫已经结束了五年,而作为曾经接受血疗术成功痊愈的瘟疫患者,罗本的女儿会突然变成疯狂的野兽。
“嘶!”
迈洛只要稍微一沉思,脑子里就会回闪过刚刚看到的罗本视角的画面,紧随其后的就是一阵针扎般的疼痛感。
这比他此前梦到凶杀现场之后的刺痛感要严重很多倍。
“遭不住……我的天。”
他踉踉跄跄地站直起身来,此时山坡下方空地上的人已经点燃了篝火,很多人围坐在篝火四周。
迈洛往篝火的方向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把墓碑前瓷砖板上的图腾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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