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彻夜,让原本就常年笼罩着雾霾的楠薇城显得泥泞不堪。
迈洛早已厌烦了站在雨水中值班的生活,但这就是监城守卫职责,无可避免。
好在清晨时分天气开始放晴,楠薇城久违地迎来本月的第一缕阳光。
但这并不足以让迈洛打起精神来。
他已经被噩梦纠缠了整整两周,睡眠的缺失让他眼眶塌陷,法令纹也开始显现了出来。
不管白天的执勤任务积攒下多么沉重的疲惫感,夜里闭上双眼之后,他就又会陷入一系列糟糕的梦境。
某一时刻惊醒过来之后,就又是盯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
“怎么?又没睡好?”
一个熟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迈洛感觉到后颈传来一阵冰凉。
“滚。”他一把推开了对方塞到自己后领的执勤短棍。
出现在迈洛身后的人是他的值班同僚——严,顶着一脑袋灰色短发的年轻男子。
他们两人共同负责这一带横竖三条街道的日间治安。
当然,更多的时候,严的主要任务只是负责给迈洛带早午餐,象征性地穿着这一身守卫制服在街头露个脸,跟过往的商贩马车打打招呼,然后就旷班逍遥快活去了。
看在这每天早中两顿白嫖饭上,迈洛也懒得跟这个家伙计较。
“说一下,昨晚又梦到了什么?那大个子又出现了?”
严把腋下夹着的一个油纸袋丢到迈洛怀里。
“这次没有。”迈洛接过纸袋撕开,就着自己身上皮衣的发霉味道开始食用今天的早餐。
吧唧吧唧咀嚼了两口之后,接着说道:
“死人了。”
“嗯嗯。”严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迈洛继续说,接着从皮衣里取出卷烟叼在嘴里,对于迈洛梦里见到死人这事儿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大概只记得有个东西闯进了一户人家,用餐刀……不对,是厨房里砍骨头那种刀,把屋主人和妻子杀了,然后……”
“呼~~”严吐了一口浓烟:“然后嘞?”
“然后用勺子把他们的眼珠子掏了出来。”迈洛做了一个抓勺子舀东西的动作。
“你的梦越来越变态了,我的建议是下班之后去东区街角的药店那里买点东西救救你这垃圾睡眠。”严摇了摇头。
“你是说,类似助眠药之类的?”
“不不,我是说,搞点带劲儿的特殊烟草。”严把半截冒着烟雾的卷烟举到迈洛面前晃了晃,脸上挤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迈洛很干脆地无视了对方的这个建议。
他嘴里嚼着生硬的面包片,上下两排牙齿的每一次咬合,都会引动太阳穴的一阵刺痛。
而随着阵阵袭来的刺痛,脑海中会一次又一次地回闪昨夜梦境里的画面。
让迈洛感到奇怪的是,除开那些血淋淋的糟糕画面,他还总是能听到女孩子的啜泣声。
那刻意压低着的啜泣声中满是恐惧和无助。
可是在梦境里,他并没有见到任何女孩的身影……
“饱了。”
他摇了摇头,把剩下的早餐裹起来塞回严的外衣内兜里:“下次带点隔夜不超过三天的面包。”
至于那还缠绕着他脑子的诡异啜泣声,迈洛只能归咎于自己长时间失眠后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
这些日子他已经学会了不去纠结梦里的东西,毕竟今晚还有“新货”等着自己呢。
“那陪你溜达两圈吧,趁我被窝里的那位还没有睡醒,哥们回去还有活儿要干嘿嘿……”严龇了龇那一口微微发黄的牙齿,前后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腰胯。
“这班叫你给上的。”迈洛翻了个白眼。
……
然而,他俩的靴子在坑坑洼洼的市区街道上还没踩出几步,就听到后方传来刺耳的警笛声。
紧接着,不知道是哪个大嗓门嗷了一句:
“所有监城守卫到第四街区罗恩巷配合维护现场!!!”
……
“出事了?”
职业的警觉性告诉他们二人,肯定出什么大事了。
“看来你走不了了,希望你被窝里那位女士醒来之后别把你的家里给搬空吧。”
迈洛撇嘴。
说罢,他加快的步伐,朝着罗恩巷道的方向赶去。
严在后面小跑跟着,嘴里一边叨叨:
“不至于吧,伊芙不是那样的人……话说回来,是伊芙吗?还是凯丽?哎,昨天酒吧里太吵了我都忘了她自我介绍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了……”
……
俩人迅速赶往了事发地罗恩巷道。
这里相对于主街道而言已经略显偏僻,是这片区域最古老也是最落后的一片建筑群。
巷道里地势低洼,连夜的大雨给这条小巷里灌上了十几公分左右的浑浊积水。
而此时,巷道的积水中已经踩着十几双高筒靴子。
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身着与迈洛二人一样的黑色皮衣,正站在最外围看守现场,把一座小屋围了起来。
而透过小屋敞开的大门,迈洛依稀可以看见阴暗的室内有几个头戴三角帽的人影在来回走动着,他们每个人腰间两侧都揣有金属制武器,不同于无帽的监城守卫仅有的武器短棍,屋内那些人随身携带着的是锋利的刀刃类以及极具杀伤力的火器。
这么多执法官?
迈洛心里微微讶异。
但他只多瞥了两眼,便不再打量屋内的情况。
因为屋子里的人也十分警觉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他和严进入巷子之后迅速加入了同僚的把守阵型中。
迈洛习惯性地沉默不语,只暗暗观察四周的状况,猜测后方小屋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而严则是很快就和身旁的其他守卫攀谈了起来。
卷烟一递,火柴一燃,屋内的大致状况就打听得七七八八了。
“一对年轻的夫妇,可怜的人哦,嘶呼~~”守卫悠哉地往脑袋上吹了一口浓烟,接着道:“抹了脖子不说,连眼珠子都给挖了,就在昨天夜里,哎我反正是不想再走进那间晦气的屋子里去了。”
此话一出,迈洛和严的眼神立马就不对劲了起来。
“啊哈,这么怪的吗?”严的语调有些小飘。
“可不是怪嘛,你说咱们这儿多少年没出过命案了,这回一来就整这么大的……”那名透露消息的守卫自顾自叨叨着。
只有迈洛明白,严的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确实怪。
能不怪吗?
这可全对上了啊。
这些日子以来,迈洛已经很努力地去忘记每天半夜出现在梦境里的种种怪相,即使每天和严站在街头讨论昨夜的梦,也只是以调侃闲聊的心态对待。
可当下他隐约有一种感觉——这一切并非只是巧合。
尽管他还没有亲眼确认小屋里的惨状是否就是自己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些,但心头那诡异的预感已经愈演愈烈。
迈洛感觉到了丝丝凉意,而且并非是脚下踩着的积水所导致的。
“嘶……”
脑袋两侧太阳穴位置又一次传来剧烈的刺痛感,伴随着那熟悉的女孩子啜泣声音。
“这种大案子肯定是归市区执法官处理,我们配合好他们的工作就行。”严把指间的烟屁股弹飞出去。
他这句话其实也是说给迈洛听的。
言下之意,只要迈洛管好嘴巴,严也不乱说话,他们就和这件事情扯不上关系。
毕竟谁也不想和严重凶杀事件沾边。
接下来俩人完全没有谈及噩梦的事情,仅有的交流只依靠眼神传递。
一直到后来,几个身披灰色斗篷、头顶兜帽的陌生人出现在巷子里。
严抬起手示意这几人停止前进。
对方则是直接亮出了小臂内侧一个黄金树的图腾。
“是教会的人。”严丢给了迈洛一个眼神,然后就老老实实地侧身把道路让给这几个斗篷人。
……
在此之前,小屋内的一切或许可以用凶杀事件来定义。
可一旦教会的神职人员出现,那就意味着事情绝对不简单。
是什么样的凶手,才能够同时引起执法组织和教会的注意?
代表着黄金树的教会是帝国境内民众的信仰载体,教会与执法组织在体制上是完全独立的两个机构,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这两个组织的人会碰面,那就是发生一些涉及神学概念的凶杀事件的时候。
比如眼下这个案子。
挖眼珠子这样恶劣的行径,除开某种深仇大恨之外,唯一的解释也就只有某些携带宗教色彩的仪式了。
……
进入小屋的教会人员和那些头戴三角帽的执法官正在交谈着。
而迈洛脑海中回响地女孩啜泣声却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可以听到女孩子的祈祷以及呼救声。
强行压制着心中的不安,迈洛很想进入小屋去一探究竟,但理智告诉自己,他只是一个守卫,没有任何理由牵扯到一宗凶杀案中去。
迈洛几次与严交换眼神。
对方精确捕捉到了迈洛目光中的意图,并且反复挤着表情告诉他——别乱来。
而就在这时候,小屋内部某一名女性执法官的声音突然高昂了起来,似乎情绪有些许激动:
“荒唐!外面下了整夜的大雨,仅存的所有线索都在这间屋子里,现在你告诉我要焚毁这里的一切?你是在开玩笑吗?”
……
屋内传来的争执声响让屋外的守卫们面面相觑。
很显然,执法官和教会人员之间出现了意见上的分歧,但这是执法机构和教会之间的事情,他们无权过问。
屋内的争吵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之后便平静了下来,似乎双方人员达成了某种共识。
……
“先生们,接下来的工作可能需要你们搭把手。”
一命身披灰色斗篷的教会人员走出小屋对周围的守卫说道:
“趁现在放晴我们得把这间被诅咒的屋子给烧了,我希望四周围的巷道里不要有民众围观,为了大家的安全。”
结果很明显了,教会人员不知道以何种手段说服了执法官们。
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率先行动。
他们监城守卫部隶属于执法体系之下,理论上来说没有执行教会命令的义务。
“按他说的做。”
一名身穿黑色皮衣的女执法官从屋内走出,语气不善地下了命令。
很快,小屋里头的所有人都走了出来,包括教会人员和执法官们。
教会几人中为首者手中此时已经多了一把干柴,他口中默念着一些晦涩难懂的词语,正对着小屋的大门,开始缓缓后退。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干柴的末端开始燃起火光。
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把屋子烧掉了。
“请退后一些,先生们。”
教会人员示意在场的执法官和守卫走远一些。
……
严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他拉了一下迈洛的肩膀,却发现迈洛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没有后撤的打算,只能小声提醒道:
“你别乱搞啊……”
结果话都没说完整,迈洛就朝着小屋大门方向冲了过去。
“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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