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乾道宗

  墨画也是一愣。

  闻人琬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乾道宗的入宗令,是不是……很贵重?”

  一旁吃饭的瑜儿,也懵懵懂懂地看着娘亲。

  闻人琬叹道:“入宗令,意味着‘免试入学’,乾学州界,从大到小,任何宗门的入宗令,都是很贵重的,更何况还是乾道宗这等顶级宗门。”

  “顶级?”墨画微怔,随后想起闻人琬方才的话,“四大宗?”

  “嗯。”闻人琬微微颔首,“乾学州界,五品之地,道门林立,大大小小的宗门,加起来没有一万,也有大几千。”

  “其中备受推崇的上流宗门,有‘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

  “此外就是一些实力不弱,但底蕴稍欠的门派,这些门派,统称“乾学百门”……”

  “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乾学百门……”墨画默默念叨着,记在了心里。

  闻人琬继续道:

  “乾学州界,所有宗门之中,若论道统,四大宗最强,八大门次之……”

  “十二流可与八大门相媲美,但是专精一道,有所偏颇,譬如断金门御剑,万法门学法术,以及其他专精阵丹器符、御兽、武道等等的宗门……”

  “而乾道宗,是乾学州界,顶级的‘四大宗’之中,数一数二的宗门了。”

  “数一数二……”

  墨画有些疑惑,“那到底是第一,还是第二呢?”

  闻人琬神色有些复杂,小声道:

  “这个……”

  “四大宗门,都说自己是第一,不肯屈居第二。所以,四大宗全都是数一数二,但又不能明说,到底是一还是二……”

  墨画张了张嘴。

  还能这样“勾心斗角”的……

  “所以,”闻人琬凝声道,“作为五品州界顶级宗门的‘四大宗’,入门要求,极为严苛,一枚免试入学的入宗令,自然就极为珍贵……”

  “即便对上官和闻人这样的世家来说,也是极稀有的。”

  闻人琬叹了口气。

  墨画则有些失神。

  他没想到,师父留给自己的,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闻人琬说完,立马想起什么,叮嘱道:

  “这入宗令,你仔细收好,千万别跟别人说。”

  “嗯!”墨画点头。

  闻人琬见墨画神色从容,身怀重宝而并不慌乱,暗暗点头,但随即又好奇:

  “你这令牌,哪里来的?”

  “我捡来的!”墨画道。

  闻人琬一怔,“捡……捡来的?”

  乾道宗的入宗令……也是能捡到的?

  这种理由,墨画基本张口就来:

  “当年我在离州的一处大山里猎妖,机缘巧合,捡到了一个储物袋,袋子里面,装着一个令牌,令牌上有‘乾道宗’的字样。”

  “我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这是乾学州界的入宗令。”

  “乾学州界距离州很远,但我想着,既然捡到了,便是一份机缘,不能浪费,就跋山涉水,到乾州来了,看能不能拜入宗门,学些修道的知识……”

  这是一个朴实无华的,修道求法的故事。

  半真半假。

  听着简陋,但又没什么问题。

  闻人琬将信将疑,但想了想,有人生来气运便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更何况,说这话的,还是刚救了自己孩子的墨画。

  闻人琬姑且就信了。

  墨画却有一些顾虑:“琬姨,这入宗令,真的能免试入学么?”

  “当然……”

  闻人琬说到一半,忽而停住了,皱了皱眉,有些迟疑。

  按理来说,持令入宗,就能拜入宗门,这是没问题的。

  入宗令的发放,极为严格,不是什么人都能发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的。

  入宗的时候,宗门会稍稍衍算一下因果。

  手持入宗令的人,只要来路正,无恶因,无恶果,不是“杀人夺宝”,窃人机缘,图谋不轨的,就没什么所谓。

  哪怕是“捡”到的,也算是冥冥之中,天道的机缘,宗门都不会拒绝。

  但是……

  墨画这个又有些特殊。

  乾道宗太大了,每一个名额都弥足珍贵。

  而墨画又是散修,无背景,更主要是他的灵根……

  闻人琬低声道:“墨画,你的灵根……”

  “中下品小五行灵根。”墨画答道。

  果然……

  闻人琬叹了口气。

  这个灵根,差得也太多了,基本连入门的地板都摸不到……

  但闻人琬又不想墨画伤心,便道:“乾道宗是大宗门,讲究言而有信,应该会收下伱的。”

  墨画知道闻人琬在安慰自己,便笑道:“谢谢琬姨!”

  但他心里也有些预期。

  乾道宗比自己想得还要大很多,门槛也高很多。

  估计真想拜入乾道宗,没那么容易……

  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总归是要去一下的。

  闻人琬也道:“你吃完,休息一晚,明日我便让闻人家的车马,把你安全送到乾道宗……”

  墨画笑着道谢,随后想起一件事,又小声道:

  “琬姨,还有一件事……”

  闻人琬道:“你尽管说!”

  墨画悄悄道:“我救了瑜儿的事,能不跟别人说么?”

  闻人琬一愣,随后明白过来了。

  能算计上官家和闻人家嫡系,还能遮掩天机,让两大世家,都算不出因果。

  这背后的势力,必然极为庞大。

  图谋也必然深远。

  墨画只是运气好,顺手救下了瑜儿。

  可若是让这些人知道,是墨画这孩子,坏了他们的好事,那这份好运,就会变成厄运。

  墨画也还只是个孩子,更是一个散修,修为低微,无权无势,没有背景,估计真的会……

  死无葬身之地!

  闻人琬心中一颤,心中发酸。

  她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

  墨画也有爹娘,若墨画因为救了瑜儿,从而丢了性命,那他的爹娘,该有多伤心。

  自己也会愧疚一辈子……

  闻人琬郑重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让所有知情人,守口如瓶,绝不透露一点风声!”

  墨画灿然一笑,“谢谢琬姨!”

  闻人琬看着墨画澄澈的笑容,稍稍安心了些。

  之后墨画在清州城休息了一晚,陪瑜儿玩了一阵,次日便乘着闻人家的马车,往乾学州界以北驶去……

  乾学州界,求学盛地。

  沿途宗门,不可胜数。

  云雾缭绕之中,道庭林立,气象万千,蔚为壮观。

  霞光漫山,灵兽清鸣,恍若仙境。

  穿着各式宗门道袍的修士,来来往往,遁光交错。

  墨画心中震撼。

  “这就是……乾学州界……”

  “这就是……乾州最大的,问道求学之地……”

  一路上诸般胜景,目不暇接,墨画将小脑袋探出车窗,看了一路,感慨不已。

  马蹄声悠悠。

  山路隐于云雾。

  行路如同乘云。

  两日之后,马车就到了乾道宗。

  远远便见一座巨大的山峰,顶天而立,山间宫殿罗列,观院星罗,巍峨恢弘,云遮雾绕间,恍若天上白玉京。

  “乾道宗……”

  墨画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心中也不由有些忐忑。

  马车停在了山下。

  闻人家的一个护卫抱拳致歉道:“小墨公子,乾道宗规矩严,不让车马上山,实在抱歉,我们只能送到这了。”

  “没事。”

  墨画挥了挥手,向护卫致谢,而后径直沿着高高的台阶,向乾道宗山门走去。

  近处更是金雕玉砌,仙气堂皇。

  路上也陆续有些其他学子,停车下马,徒步上山,看样子也是想拜入乾道宗的。

  只不过,他们穿着更华丽,眉宇更张扬,身边还有家族长辈庇护,有护卫簇拥。

  而墨画衣着朴素,只孤零零一个人。

  好在,他早已习惯了。

  墨画一个人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乾道宗的山门。

  山门前,有一道高耸的门槛,几乎比墨画的人还高,隔住了上山的人,也隔住了墨画。

  有几个乾道宗的弟子,守着山门,见了墨画,将他拦住了,问他来意。

  他们语气彬彬有礼,但骨子里,又有些轻蔑和傲慢。

  “我有入宗令,想要入宗……”

  墨画出示了入宗令。

  这几个乾道宗弟子有些震惊,面面相觑后,有个弟子道:

  “你在这里稍等,我要回禀一下,请长老决断。”

  说完他又道:“你将修士籍贯履历填下……”

  墨画看了看所谓的“籍贯履历”,就是填下家在何处,出身如何,灵根如何。

  墨画都如实填了。

  这弟子,收好了墨画的籍贯,又取出一个封盒,封存了入宗令,而后便进了山门,沿着宽阔的玉石大道,走了一盏茶时间,到了一间厅堂。

  厅堂之中,几个乾道宗的长老,正在议事。

  这弟子将封盒呈上,道明原委。

  几个长老都面露诧异,“入宗令?”

  他们看向首座,问道:“沈长老,您怎么看?”

  坐在首座的沈长老,法令纹深重,道袍之上,有着四道金纹,显然位高权重。

  沈长老闻言,接过入宗令,见了上面的字,忽而皱起了眉头。

  “沈长老,可有不妥?”有长老见状问道。

  沈长老摇摇头,将入宗令递出,“你们都看看……”

  其他长老有些不解,接过后看去,都是一怔。

  有长老缓缓念道:“持令入宗者,不得违拒……”

  “这个字……不对吧……”

  “不应是‘持令入宗,万望应允’么?”

  “对啊,怎么会是这种‘敕令’的口吻?”

  “这入宗令……是假的?”

  沈长老摇了摇头,“是真的,只不过,是‘旧’的……”

  “旧的?”

  众长老有些意外。

  沈长老颔首,“这是宗门的旧历了……”

  沈长老看着入宗令,微微感慨道:

  “这是……比较古旧的一批‘入宗令’,那个时候,乾道宗式微,实力不足,行事要看人脸色,所以这时的入宗令,用的是‘敕令’的口吻……”

  “不可违拒,就是让我乾道宗,不能抗拒……”

  “但是!”

  沈长老目光矍铄,声音一振:“随着我乾道宗历代掌门,励精图治,数代修士,奋发图强,宗门上下一心,矜矜业业,壮大至今……”

  “我乾道宗,已今非昔比!”

  “门人皆天骄,资质尽上品!”

  “如今,我们已是四大宗之首!是乾学州界,最大的宗门!”

  “因此,这入宗令,便改了格式字样。”

  “不再是‘不得违拒’,而是‘万望应允’!”

  “是别人,求着我们,‘应允’他们入宗,而非我们,受别人‘敕令’而收纳弟子!”

  沈长老的话,掷地有声。

  一众长老,也觉心绪起伏,与有荣焉。

  有长老道:“那这入宗令,既是旧账,又不太光彩,便……拒了?”

  沈长老想了下,摇了摇头:

  “不必如此武断,凡事总要多斟酌……”

  “这些往事,虽不算光彩,但也是不容更改的事实。”

  “我辈修士,须牢记过去的屈辱,铭记于心,才能负重而行,不断壮大,使我乾道宗,屹立千万年!”

  众人纷纷奉上马屁:

  “不愧是沈长老!”

  “高瞻远瞩!”

  “格局远大,度量不凡!”

  ……

  沈长老微微摆手,想起什么,又问道:

  “这拜门的弟子,资质如何?”

  有人将一份“籍贯”递了上来。

  沈长老只看了一眼,就皱紧了眉头。

  “散修……”

  “还是离州偏远之地的散修……”

  “中下品小五行灵根……”

  沈长老觉得有些不堪入目。

  其他长老,也传阅了这份籍贯,有个长老忍不住笑道:“特长一栏,写了……阵法?”

  其余人一怔,也都失笑。

  “他可真敢写……”

  “怕是没其他可写的了吧……”

  “阵法……”有长老摇头,“我家的五代重孙,阵法天赋极高,我都不敢让他走阵法这条路,更不敢说擅长……”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毕竟小地方的修士,可能学会几副阵法,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吧,不知这山高海阔,天外有天……”

  有个长老笑道:“不如去问问,他到底会了几副阵法?”

  “你可真够闲的……”

  “问了又能如何,他还能画出二品阵法不成?”

  “不要小觑天下修士……”

  “话是这么说,但这里是乾州,是乾学州界,修界天才,尽入此彀之中,不缺他一个‘阵法天才’……”

  ……

  众人议论了一阵,便有人好奇道:

  “这入宗令,他是怎么得到的?”

  “这倒是……”

  “古旧的‘入宗令’,怕是捡到的?”

  “哪里那么好捡?不会是……杀人夺宝,抢来的吧……”

  “又或者,是谁的棋子?”

  沈长老摇头,“适才我略微推算了一下,有些模糊,算不真切,但看起来还算干净,没什么问题,应该也没什么‘恶因恶果’,估计真的只是机缘巧合下捡到的……”

  有长老啧声感叹:“运气真好……”

  “确实,入宗令都能捡到……”

  沈长老颔首道:“这世间有些人,的确会有些不俗的机缘……”

  “既然这孩子有机缘,那就……”一位长老试探着沈长老的意思。

  沈长老沉思片刻,缓缓道:“有机缘是一方面,但是……”

  沈长老神情略显倨傲,感慨道:

  “我乾道宗,这么大的机缘,他承受不起!”

  众长老一怔,纷纷惊叹:

  “沈长老此话,说得极好!”

  “机缘太大,也不是好事……”

  “福薄之人,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这也是为他好……”

  ……

  “可是……”也有长老有些顾虑,“若是拒了,是不是有损我乾道宗的威信?”

  毕竟持令入宗,一般是不会拒绝的。

  若是拒绝了,有可能会被说成“言而无信”,传出去就难听了……

  沈长老皱眉,略作沉思,便语重心长道:

  “不是‘拒’,是‘待议’……”

  众人一怔。

  “待议?”

  沈长老颔首,“不是拒绝,只是此事特殊,需要好好商议……”

  好好商议。

  既是商议,那商议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十来年,有没有议出结果,结果又是如何……

  这就是乾道宗的事了,别人也没置喙的余地。

  这些话,沈长老没说,但大家都懂。

  众人纷纷点头:

  “如此最好……”

  “兹事体大,确实,要好好商议……”

  “不愧是沈长老,处事得体,进退有度,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

  “那这入宗令……如何处置?”又有人问道。

  沈长老无所谓道:

  “录入修士籍贯便是。”

  入宗令珍贵,一令一人,一旦录入籍贯,这令退还之后,他人便不能再用了。

  而一旦“待议”,持令之人入宗的事,也就卡住了。

  这便处理妥当了。

  沈长老微微点头。

  入宗令微光一闪,录入籍贯。

  沈长老在籍贯之上,批注了“待议”两字,而后便将籍贯丢到一旁,压在案底,默默吃灰去了。

  丢的时候,他又看到了籍贯上的名字。

  “墨画……”

  这个名字,沈长老过目则忘,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我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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