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阵狂风吹过，纷飞大雪越下越大。风雪里，那张似哭似笑的鬼脸倒映在褚卫子的通孔里。
他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判官？
眼前这被他偶遇的年轻人，就是那最近声名鹊起的判官？
瑶池仙境的古仙昂日，真是死在他的手里？
而且死在他手里的古仙……还不止一头？
作为曾经在域外战场征战多年的老将，褚卫子很清楚所谓的“古仙”究竟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或者说，这些年来域外战场填进去无数的性命所要抵抗的东西，都只不过是这些名为“古仙”的存在的余威而已。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竟手刃过古仙？
“除了古仙昂日以外。”
余琛看着老人的眼睛，开口说道：“还有古仙勾胤。”
褚卫子一瞬间反应过来，“是被镇压在那摩柯圣寺底下的那头？传闻被重生的摩柯佛镇杀了去？”
余琛点头，又纠正道：“——他只是战败了勾胤，而我，杀了他。”
褚卫子怔然良久，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余琛又问：“如今，您觉得我能否为您讨回这个公道？”
褚卫子终于点头，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道：“请小道友帮老头子那些徒儿……讨个真相！要个公道！”
刹那之间，度人经金光大放。
烟熏一般的扭曲黑字在那书页上浮现出来。
【宏愿二品】
【天理公道】
【时限∶无】
【事毕有赏】
余琛眉头一皱。
宏愿二品？
这可是同当初摩柯佛子和瑶池圣母的遗愿一个级别的遗愿。
而在那两次当中，他都面对的是完整存在的“古仙”。
也就是说，褚卫子这事儿背后……甚至能牵扯到堪比“古仙”那般强大的存在？
难不成天机阁……已经烂到这个程度了？
思索之间，他收起那度人经，带着褚卫子，向上京的方向而去了。
见他神色沉闷，褚卫子开口道：“小道友，难办？”
“难办，但也不是没法儿办。”余琛摇了摇头，回答道。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
几个时辰后，余琛带着褚卫子回到天葬渊上。
一上山，便见石头咋咋呼呼跑过来！
“老爷！老爷！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余琛听罢，摸不着头脑。
烧起来了？
着火了？
不至于吧？
什么火能把石头给吓成这幅鬼样子？
还不等他发问，就听石头继续补充道：“老爷，您的书……书烧起来了！”
余琛听罢，跟着石头跨入房间，就见他那桌上，一本书典，正在煌煌燃烧，沸腾滚滚。
定眼典，正是那本《天尊详解》。
“老爷！俺可没动过它！李元清也没有！俺刚从山底下回来，正准备练会儿功，然后开火烧饭呢！突然问道您房里有烧着了的味儿，这开门以来，便见这书烧起来了！”
石头大喘着粗气儿道。
对于石头的话，余琛并没有怀疑。
他是百分之百信任这傻大个儿的。
“石头，我走了以后，有人进过我房间？”余琛问。
“没有！”石头忙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俺和李元清虽然会下山，但李元清每一次都会在房子周围布置阵法，只要有人靠近，一定会被发现！”
余琛点头，便让他下去了。
看向那熊熊燃烧的天尊详解，心头却也排除了有人纵火的可能。
——倒不是说李元清布的阵多么厉害，而是……没必要。
随着阴曹地府的复苏，作为冥府神明的李元清和石头也得以继承他们对应的神职的力量，道行如今应当在通天之境。
而一枚通天境布置的阵法，至少也要天尊境的强者方才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一个天尊，费尽周折，跑天葬渊上来，闯进阵法，就为了烧一本书。
——实在不是什么合理的逻辑。
所以余琛更倾向于……也许是这《天尊详解》本身的问题？
毕竟是天机阁送过来的东西，有什么后手也不足为奇，正因如此，余琛留了个心眼儿，没将其带在身上。
火焰，一直燃烧。
过了许久，整本天尊详解烧得干干净净，那一堆灰烬中，青黑的铁光显露出一角来。
余琛眉头一皱，拨开灰烬，那将灰烬之中的事物拿在手里。
入手沉重，巴掌大小，青黑之色，似铜似铁，却看不出主动的材质。但看其模样，乃是一枚令牌。背面刻画一柄悬顶之剑，正面写着一个银钩铁画，冷硬森寒的大字儿——“监”。
余琛眉头一挑，看向褚卫子，“您可认得此物？”
褚卫子先是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神色惊悚！
“这……莫非是……监天令符？”
“监天令符？”余琛一愣：“什么玩意儿？”
褚卫子接过令牌，细细端详，良久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小道友，这应当便是……监天令符，天机阁之物，整个天机阁……只有六枚。”
紧接着，他便同余琛讲起来，这所谓的监天令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这东荒大地普罗大众眼中的天机阁，就是个庞大的情报机构。
但实际上只有少数人知晓，天机阁体量之大，地位之高，成员之广……超乎想象。亦或者说他们就是整个东荒的无冕之王，也不例外。
甚至那些圣地世家，除了极个别特殊的“存在”以外，都对天机阁无比忌惮和畏惧。
而如此庞大的天机阁，除了那冥冥之中的总部以外，下辖三山十二司，其势力遍布整个东荒，无比恐怖，无比庞大。
——那将整个东荒都完全覆盖的天机列阵，便是出自天机阁三山十二司的“土工司”之手，由“天眼司”所掌管，可以让天机阁的人在任何一瞬间，出现在东荒的任何一个角落。还有那执掌东荒联军，坐镇域外战线，对抗域外邪秽的“敕天山”，便是三山十二司之一的三山之一。
而作为这般恐怖的庞大大物，其中阶级森严，成员无数，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自然难免出现一些问题。
但三山十二司彼此独立，谁也管不了谁。
总不可能让天机阁的总部每时每刻注意整个天机阁无数万人的动静吧？
于是，在三山十二司之外，一个名为“监天御”的机构，应运而生。
其中成员，据说是由那位天机冕下亲自挑选，监察天机阁三山十二司，权能通天。
——倘若说天机阁监察整个东荒大地，无数生灵；那么监天御便监察整个天机阁，乃是他们的悬顶之剑。
监天御独立于“三山十二司”之外，对于天机阁的所有事物都没有任何话语权，但唯独有监察天机阁所有成员的权利。
哪怕三山天师，十二司命，都要受其监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监天御便相当于凡俗王朝的“御史台”，监察文武百官。
而那监天令符，更是监天御中六大御方才有资格配发的至高信物。
余琛听罢褚卫子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然后……更加疑惑。
《天尊详解》燃烧以后，化作一枚象征监天御的监天令符，落在余琛手里。
很明显，是为了让余琛能够有一个足够的身份和资格，监察天机阁。
或者说，是为了他能够更方便地完成褚卫子的遗愿。
但……为什么？
难不成在这本《天尊详解》送过来的时候，天机道人便已经预料到后面的事儿了？
这也……太荒唐了吧？
余琛握着监天令符，眉头紧皱。
突然之间，褚卫子好像发现了什么那样，“小道友，你过来，这里……好像还有字儿。”
余琛听罢，凑过头去一看，只看那桌面之上，灰烬被拨开以后，却发现这天尊详解并没有完全焚毁。
其中的一些残破的纸片留存外来。
每一枚残片，都是那《天尊详解》上的一个字儿。
加起来，便连成了一句话。
“监天令符，借于你手，用尽归还；若有空闲，去往昊天，物归原主。”
短短二十四个字儿，排在桌上。
很明显是那天机道人对余琛的说话。
两件事儿。
第一，监天令符借给余琛，用了记得还。
第二，让余琛有空去一趟昊天，物归原主。
第一件事儿，不难理解。
但第二件，余琛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昊天？
什么昊天？
这天底下，叫“昊天”的地儿了多了去了。
什么昊天王朝，昊天城，昊天山，昊天河……数之不尽。
还有那个什么“物归原主”，余琛难不成还欠谁什么东西？
苦思冥想，没有答案。
余琛也也就收起那监天令符，写了一封信，化作纸鹤，飞向天穹。
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儿，就往外走。
石头已经在灶房忙碌起来，听得脚步声，探出个大脑袋来，“老爷，您又要出去啊？”
余琛点头，带着褚卫子走进风雪里，“我去一趟上京御府。”
什么“昊天”，既然没有头绪，便先不管。
先把褚卫子的遗愿完成才是。
而虽说褚卫子确定，是有人对他下手，杀人灭口，但实际上，他并不知晓到底是谁干的。
按他的走马灯看，似乎是有人从千万里之外隔空出招，将他斩杀。
可以说，没有任何线索。
而浮空法器的事儿，他死之前就只跟那上京御府的府令上官谨说了。
那么第一步，先去会一会这位“上京府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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