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阎魔大殿,在那一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就好似世间都在那一刻冻结了那样。
针落可闻。
说这一开始,无论是虞幼鱼还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存在,都以为余琛怕是疯了。
哪怕在听闻阎魔圣主讲述了一切利害关系以后,还要索求那怪物的尸骸。
特别是那些隐藏在黑暗阴影里的存在,更是在那一刻愤怒至极,燃起杀意!
一股股恐怖的气机一瞬间锁死了余琛的身魂,好似下一瞬间朝能将他撕碎那样。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所有人感到……无比荒唐。
——他说,他能治好阎魔圣主的伤。
不是缓解,不是拖延,也不是像黄药王那样饮鸩止渴——这般以毒攻毒的疗法,虽然可以为阎魔圣主延续生机,但同时也会让他体内的阴火之毒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如今,整个怪物的尸骸中的阴火之毒,几乎已全部汇聚到阎魔圣主体内了。
而这个区区元神境的年轻小子,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竟敢大言不惭,治好阎魔圣主?
他凭什么?
凭一张嘴吗?
“小家伙……”
阎魔圣主深吸一口气,“你可知晓本座这伤,寻访了天底下多少神医?尝遍了多少灵丹妙药?试了多少神通术法?
整个天下,浩荡东荒,七圣八家,千灵万族……本座但凡能够尝试的,都试过了,但凡能够寻求的,都找过了。
但最后也不过那黄药王,想出了这般一个饮鸩止渴的法子而已!”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凛冽起来,“如今,你告诉本座,你能治好本座的伤?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
目光灼灼。
好似要将余琛完全看穿那样。
那双眼睛里,除了那无尽的荒唐与难以置信外,还有一缕阎魔圣主自个儿也不敢相信的……期望。
一方面,他明白余琛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也不会被虞幼鱼看上,所以应当不会信口开河,他既然说出这种话,就应当有所把握才对。
但另一方面,理智又告诉他,这绝不可能。毕竟只是一个元神炼炁士,而天底下被他拜访的那些神医宿老太多了,都没办法。
人家专门儿研究医术,解毒,药礼……等等方面无数岁月的存在,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凭什么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子能够做到?
阎魔圣主的心头,如此矛盾。
既又那一抹他自个儿都不敢承认的期望,也有对现实冷冰冰血淋淋的残酷认知。
望着阎魔圣主,余琛反问他:“尊上二十年寻医问药的过程中,可曾找过我?”
阎魔圣主一愣。
“既然未曾,那就对了。那天下人治不了,同我有什么关系?”
余琛又问,
“天下人庸,同我之能,又有什么关系?”
那一刻,但凡听闻这话的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狂妄!
好生狂妄!
天下人治不了的伤,我能治!
天下人祛不了的毒,我能祛!
天下人没办法的事儿,我能办!
这个年轻炼炁士话里,无不透露着这般睥睨天下的狂妄。
——他们治不了,是他们庸!
“好!好!好!”
阎魔圣主听罢,突然哈哈大笑,连道三个“好”字儿!
“且不说你这小家伙到底能不能治本座这伤,单凭这份气魄本座便认了!幼鱼,你找了个好道侣!”
虞幼鱼拱手,“老师,虽然弟子也觉得此事不可能,但余琛从不说没把握的话,您……且让他一试。”
阎魔圣主听罢,一挥手,“好!小子!来治!尽管来治!本座这条命,便交到你手上了!”
说罢,直接盘膝坐下!
同时,那一道道阴影中,阴影狰狞,若隐若现,围了上来,好似生怕余琛借治伤之名有什么不轨企图。
“退下!”
阎魔圣主一声吼,“人家敢单刀赴会,来本座这阎魔殿上,伱们这般小家子气,丢人!”
那些暗卫被他这般一喝,方才退去了。
余琛也走上前去,望着被那阴火之毒所完全占据了身躯的阎魔圣主。
深吸一口气。
——事实上,自打他一进来,他就有所察觉了。
阎魔圣主身上,有某种让他无比熟悉的气息。
而当阎魔圣主真正显露真容以后,他方才恍然大悟。
阎魔圣主所谓的伤,究竟是什么东西。
或者说,从真正意义上来讲,那压根儿就不是伤。
而是“感染”。
被那无比菁纯的阴死之气和炼狱之火感染,无法祛除,导致那两股力量在阎魔圣主的身躯中生根发芽,最后成为大患。
那炼狱之火,尚且还好。
不过是极端的高温而已,以阎魔圣主的道行和境界,轻易就可以将其祛除。
但那阴死之气,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那是属于阴曹地府的,另一个世界的力量。
对于阴间的生灵来说,它就如水和空气那般,无比亲切。
但对于任何阳间的生物而言,便是致命的毒药!
——阴阳相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而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个。
原本哪怕阴死之气入体,阎魔圣主直接给它逼出来就好了。
可偏偏,如今阴阳相隔,人鬼殊途,大世如此。
阳间哪怕在厉害的神通术法,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都影响不了阴间的阴死之气。
无法祛除。
这才导致了阎魔圣主的伤势,越来越严重,只能依靠那以毒攻毒的法子,得以续命。
也就是说,这其实并非多么了不起的疑难杂症。
只不过是因为如今特殊的情况,阴阳被完全分割,泾渭分明,导致绝大部分阳间手段无法影响阴间的阴死之气而已。
对于天下人来说,这是天堑。
阴阳之隔,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就在那里。
无法逾越。
可对于余琛来讲,却是……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儿难度。
要祛除阎魔圣主体内蓄积的阴死之气,对于他来讲和在天葬渊上烧一顿饭是差不多的麻烦程度。
正因如此,他方才敢如此笃定,如此……狂妄。
“若是按照约定,我治好了尊上的伤,那怪物尸骸……”
动手之前,余琛又问了一遍。
“拱手奉上!”
阎魔圣主一言既出,毫不犹豫,
“除此以外,本座以阎魔之道起誓!
倘若你当真能治好本座之伤,本座送你进阎魔秘库,除了圣器圣丹以外,你任选十样,以作报偿!
再者,你余琛便是我阎魔圣地供奉长老,有名有权而无职,受我阎魔庇护!
自此以后,除寿元之尽,本座不灭,保你不朽!”
话音落下,天地动荡!
复杂古老的文字,在阎魔圣主头顶成型,最后深深烙入天地之中!
誓成!
这是只有达到一定程度的大能,方才能将誓言刻入自身大道之中。
无法违背。
一旦相违,轻则大道崩塌,走火入魔;重则道心破碎,身死道消。
如此誓言,既是镇重,也是为了让余琛放心。
听罢,余琛一拍手!
“好!”
说罢,就来到阎魔圣主面前,也不含糊,一手直接摁在他的眉心之上!
如此一幕,更是在那黑暗中的一道道目光,头皮发麻!
说这阎魔圣主被那阴火之毒缠上以后,自身便成了一个“毒源”,但凡触碰他的肌肤,都会被那股恐怖的阴火之毒感染。
阎魔圣主神通广大,尚且能够压制。
但一般人被那恐怖气息沾上,却是只有立刻灰飞烟灭的份儿!
大伙儿看着余琛这般毫无防护地贴上了阎魔圣主的额头,都是胆战心惊!
生怕他下一刻便被那狂暴的禁区阴火缠上,身死道消了去!
可诡异的是,无比平静。
当余琛的手搭上阎魔圣主的眉心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甚至那挣扎翻涌,狂暴肆虐,将阎魔圣主整个身躯都充斥占据了的阴火之毒,竟……好似平静了一些。
是错觉吗?
一道道黑暗中的目光,屏息凝神,不敢眨眼。
而虞幼鱼,也终于是看出来一些什么。
——她如今本身就是阴司神只,只不过因为时日尚短,对那阴死之气并不那么敏感罢了。
但余琛这么一动作,她却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喃喃自语之间,却是一点儿也不担忧了。
因为她明白,对于阴间的一切而言,眼前这个人,便是绝对的,至高无上的王。
于是,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之下,余琛闭上了眼。
念头随着那阴死之气和炼狱之火,游遍了阎魔圣主的四肢百骸和神薹内景。
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为神薹内景了。
而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恐怖小千世界!
有天地山河,有大道自然,有万千规则,有风雨雷霆,有地火水风!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神薹当中,却是被那无穷无尽的恐怖阴死之气和炼狱之火充斥占据,肆虐狂暴。
好似末日一般。
而那神薹世界当中,阎魔圣主的神魂亦被无穷无尽的阴火之毒缠绕,灯枯油尽,好似那风中残烛。
“你看到了吧?”
苍老的叹息声从那神魂之上传来,有气无力。
“本座的内景,本座的世界,本座的神魂,都已……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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