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神牛金灋,天机之问

  <\/b>那一刻,时间都仿佛静止那般。

  俩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周遭喧嚷的人群好似都被分隔到了另一个世界。

  唯二人,遥遥对视。

  但仅一瞬间以后,俩人的脸色同时恢复平静。

  周遭天地,也恢复了热闹喧嚷。

  余琛压下心头惊讶,来到那年轻人面前,打量着他。

  与此同时,后者脸上也恢复了平常,平静淡然。

  可很明显的是,俩人心头,都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比如余琛晓得了眼前这家伙绝不简单,而那年轻人明悟了这纸人背后,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判官。

  但,心照不宣。

  余琛仗着自个儿如今就是个纸人傀儡,也不怕被看出跟脚,平静地拱手打了个招呼,“听闻大师精通卜算之道,可否帮我算一人行踪?”

  那年轻人眼睛一眯,手中折扇摇晃,也是一稽首,笑道:“道友谬赞了,不过一些旁门左道而已,在这街上混口饭吃罢了。”

  顿了顿,他上上下下打量着余琛,“俗语有言,依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今日道友能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小生,便是缘,既是缘,那未道友算上一卦,倒也无妨。”

  余琛眉头一挑。

  这么好说话?

  “那敢问大师,这卜上一卦需要多少酬劳?”余琛继续问。

  “都说了是缘。”那年轻人轻轻摇头,“既是缘,便不谈那铜臭之物了。”

  余琛心头一怔。

  免费?白嫖?

  但立时,就听闻对方话锋一转,“可今日,小生却无法帮道友算任何一卦。”

  “为何?”

  “因为道友,未曾尊重小生。”

  “敢问大师,我何曾有过冒犯之举?”

  “冒犯之事,自是没有。但道友请小生卜卦,却连真身也不肯现身相见,却是辜负了这段缘分。若是道友诚心卜卦,还请真身前来。”那年轻人娓娓道来,图穷匕见。

  余琛听罢,直呼好家伙!

  好啊!

  在这儿等着呢!

  就是想看自个儿真正的身份呗!

  若是一般人,余琛也愿意从天葬渊上下来,见上一面,换取那吴忧的行踪。

  但唯独面对眼前这个家伙,不行。

  ——他虽然不晓得对方是谁,但有一种感觉。

  这个家伙,绝不简单!

  倘若真相见了,指不定能被他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吴忧的消息,可以不急。

  但他绝不会以身犯险!

  毕竟上京可不必大夏,藏龙卧虎,奇人异事无数,让还没完全成长起来的余琛去冒暴露身份的风险。

  不可能。

  “大师见谅,这炼炁界鱼龙混杂,江湖险恶,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一些好,大师的要求,恕我无法做到。”

  余琛摇了摇头,开口道:“既然大师不愿意,那便算了。”

  说罢,转身就走。

  这会儿,可轮到那年轻人急了!

  他这次来到羽化上京,就是为了寻找判官,并亲眼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儿,评估背负着那般恐怖因果的他对这大千现世究竟是福是祸。

  原本吧,这茫茫人海中,他就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没有切入之法。

  可哪知今天,喜从天降!

  判官竟自个儿找上门来!

  他自然就顺势提出那般要求,以“对方真身相见”的条件,为判官卜卦。

  可没想到,对方警惕得让人无力。

  那判官操控的纸人儿,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若是真让他钻进了人海,他怕是这辈子也难找到对方了。

  “道友!且慢!”

  年轻人折扇一收,挥手招呼。

  余琛转过头来,就听那年轻人继续道:“也如道友所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如此伪装身份,也是正常,是小生着相了。

  所以,便只需道友回答小生一个问题,小生也愿意为道友卜上一卦。”

  余琛摆了摆手,“倘若大师是问我身份,那便不必再说了。”

  “自然不是。”年轻人摇摇头,“这个问题,不会涉及道友的身份,只是一个假设的选择而已。

  但小生也提醒道友,小生这头青牛唤作‘金灋’,能辨真假,明是非,哪怕是天尊之流,在他面前,也只能言由心发,做不得假。”

  那年轻人指了指身旁的那头老青牛,如此开口,“但道友不必担忧,倘若道友不想回答,沉默便是。”

  余琛想了想,点头。

  年轻人颔首一笑,开口道,

  “此时此刻,请道友忘却你的身份,你的名讳,你的一切。

  此时此刻,道友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包子铺的老板,受困于生活之苦,寿命之忧,每日奔波劳累,浑噩三十余载。

  但道友也是幸运,有个贤惠的妻子,伱曾重病卧床,她便任劳任怨,不辞辛劳;有个懂事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嬉笑玩乐之时,你的孩子便已体恤你们辛苦,上山采药换钱。

  道友一家,虽生活贫苦,但其乐融融。”

  他的声音,好似带着一股莫名的魔力,在那苍老青牛“金灋”的注视下。

  余琛的目光,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那一刻,他眼里的世界,轰然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贫如洗的凡人生活。

  坠入幻境。

  眼前,是并不漂亮但温柔贤惠的女人,双目灵动懂事听话的孩子,还有属于他自己的一双布满了老茧的双手。

  至于余琛,度人经,阴间,遗愿,上京……那些真正的记忆,却好似布上了一层浓浓的迷雾,难以记起。

  那一刻,余琛好似当真沉浸了那个平凡的故事里。

  “你的生活,平凡而庸碌。”

  年轻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但某一天,突逢巨变。

  皇帝来到你的县城,来到你的包子铺前,买了一个你的包子。

  陛下吃了一口,却不想那滚烫的肉汁儿,将他舌头烫伤。

  使天子之尊流血,无异于行刺大罪,龙颜震怒之下,陛下下令将你和你的家人,还有整个县城的百姓,都抓了起来,一一审问,

  可那本就是包子而已,何来行刺之说?

  结果一出,你恳求陛下,说那不过就是普通包子,请求陛下放过你的家人和县里百姓。

  结果陛下被你激怒了——倘若那当真只是普通包子,岂不是说,方才他捉人之举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堂堂皇帝,一国之尊,竟被一个包子吓得兴师动众。

  传出去,怎么了得?

  于是,一个老太监改口说你做包子的手艺不到家,伤了龙体,要治罪。”

  年轻的声音,娓娓道来。

  而俩人眼前,似乎都被拉进了那个故事里。

  余琛跪在地上,背后是他的家人,还有无数县城百姓,惶恐不已,瑟瑟发抖。

  而众人前方,皇帝脸色冷硬,太监趾高气昂,官兵刀兵烁烁,可怕至极。

  年轻人的声音,继续响起,

  “皇帝恨你,恨你的包子烫了他的嘴,更恨你的辩驳,丢了他的面子。

  他想杀你,但并不想你死得那么痛快,于是在那老太监的进谏之下,他给了你一个选择。

  你可以不死,但你的家人和县城的百姓两者之间,只能活其一。

  哐当!

  一个带着青铜面具,无比冷酷的官兵,将长刀丢在你的面前。

  皇帝高高在上,给了你三个选择——要么,亲手杀死你的妻儿,要么亲手屠了那些街坊邻里。

  倘若你不做,他们便都要死。

  一边是同你朝暮相处,相濡以沫的家人,一边是平常经常帮助你的无辜的县城百姓。

  你要杀谁?

  你要救谁?

  第一个选择,若你杀你的妻儿,你将在无尽悔恨中度过,余生都将活在内心的无尽痛苦里。

  第二个选择,若你杀县城百姓,你将被世人唾弃,妻儿一生也活在愧疚当中,三年后,一场大病,将你的妻子带走,儿子遭受打击,以酒度日,最后死于一场宿醉。

  亦或是第三个选择——两者皆杀。

  你将除你以外的所有人,屠杀一空,在尸山血海中跪地叩首,告诉皇帝——你的妻儿亲手包的包子,手艺不精,伤了龙体,该杀!告诉皇帝——那包子皮儿来自城北,馅儿来自城南,蒸笼是城西编的,碳火是城南买的,你说这伤了龙体的包子,整个县城都难辞其咎,同样该死!

  若是作此抉择,皇帝会认为你心狠手辣,忠心耿耿,当要重用于你,从此你在官场,平步青云,高歌猛进,最后成了一国之相,流芳百世,受万人敬仰,至于那个早已埋葬在岁月中的县城的一条条生命,早已被任何人忘记。

  ——你在那一刻,看到了三种抉择的将来,看到了每一个抉择背后的痛苦或荣耀。

  于是,你当如何?”

  话音落下,那县城的朝堂之上,余琛好像真面临了这般难以抉择的处境。

  此时此刻,他暂时忘却了他自个儿的一切记忆。

  变成了那个手足无措的包子铺老板。

  他回头,看见的是一道道期翼地望着他的目光,是无穷的求生欲。

  他抬头,看见的是神色玩味的皇帝,嘿嘿奸笑的太监,还有那一个个冷硬如雕塑的官兵,刀兵凛冽,寒光闪烁!

  年轻人同样伸出这故事编织出来的幻境当中,看向变成了包子铺老板的余琛。

  他说。

  “——道友,时间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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