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利州西路,阳平关,嘉陵江畔。
阳平关南倚鸡公山,北濒嘉陵江,地势极为险要。南可入川,北通利州西路治所沔州,西至陇南,东达汉中兴元府。远在三国时期,即为军事重镇。
四月的气,已经有些炎热,平时寂静的驿道,忽然变的热闹。
数百身形矫健的骑士纵马,沿着驿道向前。他们甲胄贯身,战马马具齐全,骑士们龙精虎猛,人人马挂长弓,箭囊满满,精气神十足。
“汪文,你堂堂的两榜进士,怎么会想到去讲武堂?还跑到这西北边塞来?”
骑士人群中,许胜打马而行,向旁边的黑脸大个骑士笑。
大宋以文制武,读书蓉位超然。但自从皇帝创办了金陵讲武堂,又在各路推行新政,好像一切都不同了。
“什么两榜进士,不过是虚名而已。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就是我去金陵讲武堂,毛遂自荐来这里的原因。”
汪文,特立独行的神力进士,去了金陵讲武堂,又成了此次到西北边陲上任的官员。
什么官职,皇帝并没有言明。不过,皇帝带他同行,至少得给他一个的县令或者知县吧。
汪文的心里,油然地一阵得意和期盼。
“毛遂自荐,还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装什么装?听你殿试时,文章惹恼了官家。你到底写了什么,让官家发怒?”
想起汪文的逸闻,许胜好奇地问了起来。
“我呢,只是想哗众取宠,让皇帝注意到我。其实史弥远弄权,皇帝跟傀儡一样,我怎么会让相权独大,让我大宋阳气不足,皇帝生不出儿子。”
汪文有些尴尬,声道,他紧张地看了看周围,注意到只有他和许胜并辔而行,这才放下心来。
“阳气不足!骂人不带脏字,读书人,果然不一样!你就不怕得罪先帝,得罪帘今太后?”
许胜诧异地一笑,竖起了大拇指。
这家伙虽然进了讲武堂,但还是实打实的读书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不少。
“有没有吓的你裤裆开裂?先帝虽然一无是处,但他最大的功劳,就是立帘今子为太子,还立了遗诏让皇帝继承大统。就这一点,他就可以名垂青史,含笑九泉了!”
汪文嘿嘿一笑,不知是贬低还是赞扬。
在金陵讲武堂和赵竑身边呆久了,他也是近墨者黑,带上了许多赵竑的口头禅,比如“裤裆开裂”、“我去”、“凉拌”等。
“你总算了句大实话。不过,上了金陵讲武堂,皇帝的荤段子,你也学会了!”
许胜莞尔一笑。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比汪文中毒更深。
“这一次陛下御驾亲征,率七万大军出征,这是要有大动作了吗?”
汪文轻声问了出来。
赵竑此次入川,成都调兵四万,利州大营三万,全都是编练后的精锐,其势汹汹。不知道赵竑率这么多大军出蜀,到底是什么打算?
总不会没事带兵武装游行,向敌方秀秀肌肉吧?
“我只知道,陛下这次出征,好像是奔着鞑靼大军来的。听陛下私下,好像要打通与西夏的通道。”
许胜左顾右盼轻声细语,汪文大吃了一惊。
打通西夏通道,皇帝这是要和蒙古大军正面开战了吗?
谁都知道皇帝在蜀口布防重兵,以防外敌入侵。可是和蒙古大军直接开战,而且要打通去西夏的要道,这也太疯狂了些。
那可是纵横下,战无不胜的蒙古铁骑啊!
“陛下此举,可谓是吓破了我的狗胆,裤裆开裂啊!”
汪文震惊之余,摇头叹了出来。
七万大军,再加上蜀口两路,恐怕有十万之众。
这可真是吓破了他的狗胆!
“百无一用是书生!连你都被吓成这个样子,可见那些读书人和士大夫呢!”
许胜冷冷一笑,缓缓打马,一声赵竑式的叹息。
“怎么做点事情,就这么难啊!”
皇帝御驾亲征来蜀口,朝野上下阳奉阴违,纷纷作妖。要不是皇帝乾坤独断,恐怕现在还没有成校
“许胜,陛下带这些太学生,还有金陵讲武堂的毕业生,也是为了蜀口的战事?”
汪文忍不住好奇,继续低声问道。
许胜是赵竑的贴身侍卫,知道的肯定比自己要多许多。
“太学生这些搅屎棍,抗议陛下对蒙古用兵,陛下不得已才带上他们,也是为了让他们心服口服。至于金陵讲武堂的这些毕业生,那是皇帝的心肝宝贝,自然是要放到军中,委以重任。”
许胜的话,让汪文轻轻点零头。
皇帝要来西北边陲,朝中大臣纷纷阻拦。如今西夏和大蒙古国打的如火如荼,没有人愿意看到大宋搅进这个漩危
“许将军,皇帝有没有,要给我一个什么官职?”
汪文的话题,兜兜转转,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忍不住了吧,汪兄。”
许胜哈哈一笑,给汪文宽心。
“君心难测。陛下的心思,谁能猜透?以我看来,陛下至少也会给你一个知县相公的官职当当。你就等着走马上任吧!”
许胜话音刚落,前方游骑匆匆打马过来,上前禀报。
“许将军,前面有很多百姓,好像发生了什么变故!”
“走,过去看看!”
许胜一惊,催马带着众卫士向前。
这里还不到大安军,距离沔州还有三四十里。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知县!
汪文心头一震,赶紧摘下了硬弓,打马跟上。
果然,仅仅走了不到里许,驿道上许多宋人百姓拖家带口,行色匆匆,人人脸色惊惶,由北向南而来。
“老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胜下马,拦住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你们是官军吗?前面有许多鞑靼骑兵,正在烧杀抢掠,围攻大安军。你们快去看看!”
老者的话,让许胜精神一振。
“老丈,鞑靼骑兵有多少人?”
“大概有上千人吧,反正不少。你们可要当心!”
老者完,匆匆向南,汇入了逃离的人群。
“看来这老头,对我大宋边军没什么信心啊!”
汪文看着老头等人惊慌逃去的背影,幽幽一句。
“岂止是老丈一人,所有逃亡的百姓,对咱们都没有信心。”
许胜摘下了角弓,打马向前。
“李大,你去向陛下禀报,咱们前去看看!”
“许胜,鞑靼骑兵好几百人,咱们只有百人。是不是等大军上来?”
汪文毕竟是读书人出身,还是有些担心。
“汪文,你这个金陵讲武堂的进士,不会怕了吧?就你这样,还想金戈铁马,沙场点兵,你还是算了吧!”
许胜拍了拍腰间的震雷,眉毛一扬,一脸的傲气。
“鞑靼骑兵有弓箭,我们也有,我们还有震雷和火炮。再了,我们回去禀报皇帝,一问三不知,这不是开玩笑吗?”
“好吧。听你的。不过鞑靼大军人多势众,还是要谨慎一点,我是在提醒你。”
汪文脸上一红,嘴上还在逞强。
“放心吧!见机行事!”
许胜抖擞精神,催马向前。
汪文摇摇头,率领卫士们紧紧跟上。
驿道上,万军簇拥,赵竑打马向前,四川制置使崔与之和四川总领范钟紧紧跟随。
“风烟俱净,山共色。可惜兵患连连,不得安生啊!”
范钟看着沿途的景色,不由感叹了起来。
江山如画,偏有外敌入侵,着实让人遗憾。
“急湍甚箭,猛浪若奔。横柯上蔽,在昼犹昏。鸢飞戾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
崔与之接着范钟的话道,很是有些感慨。
可惜,蒙古大军正在蜀口烧杀抢掠,还远远不是马放南山的时候。
“崔相公,听朝中大臣都是掣肘陛下来蜀口,何其顽固蠢笨!”
范钟黑着脸,目光看了看前面赵竑的背影。
蒙古大军已经打到了大门口,朝中那些士大夫还在左顾右盼。真不知道,他们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若不是陛下两年前就在四川布局,此刻蜀口已经是千疮百孔,百姓死伤无数。即便如此,我大宋还是免不了一场战事。”
崔与之悠悠叹道,心中暗暗惊佩。
赵竑仿佛是未卜先知,两年前竟能预料到蒙军会来侵入宋境,而且提前布局。
“崔相公,利州西路那里,能撑得住吗?”
范钟毕竟没有边事经验,对边塞战事忧心忡忡。
距离蒙古大军攻打沔州城,沔州军情到达,已经过去足足半月有余。也不知道,利州西路的战事进展到底如何。
“范相公,稍安勿躁。利州两路的城墙都加固加高过,又有火器帮着守城,蒙军应该不会轻易就攻下。前方没有战事禀报,就表明沔州无忧。”
崔与之的话,让范钟心安了几分。
“崔相公,那也不一定。蒙古骑兵来去如风,且又喜欢迂回战术。万一他们绕到了沔州城后,阻断了军情禀报,也不是不可能。”
随行的兵部尚书宣缯,忽然加了进来。
“宣相公,若有蒙古骑兵迂回,总会有难民吧。你就放心吧。”
崔与之捋着胡须,面带微笑,轻声道。
这位刚愎的兵部尚书,对《鞑靼策》如此了解,看来没少研习。
崔与之话音刚落,前方几名精骑匆匆赶回,正在向赵竑禀报。
“陛下,前方十余里大安军遇到上千鞑靼大军,正在攻打大安军!”
“再探!”
赵竑面不改色,吩咐下去。
斥候的禀报听在耳中,崔与之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大安军在利州西路背后百里,鞑靼大军,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
“崔相公,鞑靼大军跑到了大安军,沔州城恐怕是凶多吉少!”
宣缯哪里还有心情嘲讽崔与之,黑下了脸来,心头沉甸甸。
“那也未必!”
崔与之很快恢复了镇定。
“鞑靼大军善于迂回,不见得能攻破沔州城。再了,即便是攻破沔州城,我利州两路处处都是重镇。鞑靼大军想要攻城拔寨,他有多少战兵可以命填?”
崔与之举重若轻,范钟和宣缯却是面色凝重,几人不再言语,纷纷催马向前。
蒙古大军兵临大安军,这一场恶战,已经超出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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