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兴庆二年,暮春四月,皇城,垂拱殿。
朝廷今日朝会,是为兴庆二年科举殿试一事,满大殿都是身着朱紫绿色的官员,人人都是踊跃。
“原敷文阁直学士、潭州知州邹应龙上前接旨!”
董宋臣尖细的声音响起,邹应龙走出列班,上前几步,跪倒在地。
“臣邹应龙在!”
“邹应龙廉洁正直、老成持重,进参知政事,工部尚书、兼修国史及实录院修撰。邹应龙接旨!”
邹应龙接过圣旨,磕头谢恩。
“臣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邹应龙,平身吧。国家百废待兴,你我君臣一心,一起为大宋百姓好好做事吧。”
赵竑温声道,面色亲和。
“臣谨遵陛下教诲!”
邹应龙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回到列班坐下。
满殿群臣面面相觑,都是心惊。
邹应龙升任参知政事兼工部尚书,那么因贪墨入狱的前参知政事、工部尚书胡榘,已经结束了其在大宋朝廷的宦海生涯。
“陛下,臣有本上奏。”
江南东路提刑司提刑官宋慈走了出来,国字型黑脸郑重异常,让赵竑都不由得心头发紧。
“宋提刑,上前奏事!”
本来想桨宋卿”,但因为中毒太深,出口还是换成了“宋提刑”。
看到宋慈走了出来,大殿上的许多官员都是脸色发白,心里发虚,生怕宋慈嘴里,吐出和他们相干的话来。
“陛下,参政大臣胡榘之子胡奎杀人抢妻,侵田凌民一案,牵扯江西违法官员42人,胥吏68人。其中有赣州知州吴昊,吉州通判高梁,庐陵知县徐子衿等地方大员13人。此案证据确凿,请陛下定夺!”
宋慈的话在大殿上回荡,满殿大臣都是心惊,赵竑也是脸色凝重,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陛下,参知政事兼工部尚书胡榘,修建军器所贪墨木料、砖石、力费23万贯。加上修建太庙贪墨的19万贯,自兴庆元年实行反贪律法以来,胡榘共贪墨60余万贯之巨,账目清楚,罪行确凿。牵涉的工部官员、户部官员均已招认。特奏报陛下!”
大理寺卿徐暄跟着走了出来,肃拜奏道。
两个奏本呈了上来,赵竑仔细观看,眉头微微一皱。
“胡奎有两个未成年的幼子吗?”
“回陛下,胡奎有儿子,长者八岁,幼者只有三岁。”
宋慈疑惑不解,跟着奏道。
皇帝这不是要善心大发,赦免了胡奎吧?
“国法无情,但也有人情。胡榘、胡奎父子依法查办。抄家之后,提供一份住所,三份口粮给胡奎妻子,直到二子成年。其余涉案官员按律定罪,大理寺和提刑司办理之后,送朕一份备忘即可。”
一旦东窗事发,胡榘满门都会被弃如敝履。落井下石,这也是国饶一大特色。让胡榘的后辈可以安心长大,也算是仁政,中华文明的一部分。
“陛下圣明!”
“陛下圣裁!”
徐暄和宋慈纷纷退了回去。
“陛下,四川总领所总领范钟上奏,夔州路安抚使蒲宏贪墨案,潼川府路转运使安恭行贪墨案,其中查抄蒲宏等官员贪墨所得460万缗,安恭行等官员贪墨所得370万缗,共得贪墨所得830万缗。其查抄所得暂由四川总领所留置。请陛下圣裁。”
宰相薛极站了起来,上前持笏奏道。
赵竑微微一怔,跟着摇摇头,轻声冷笑了起来。
四川一年的赋税总值不过一亿缗,光是这两路官员的贪墨所得,就接近了一成。
百姓何其苦矣!
早知道这样,他就派两三万将士赴西夏作战,守城成功和活着回来的把握也要大上许多。
果然是百姓的父母官,大宋的读书人,朝廷的好臣子!
大殿上的群臣也都是震惊不已,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怪不得皇帝龙颜震怒,痛下杀手,这贪墨所得,也实在是太惊人了些。
赵竑心寒至极,脸色难看,声音也冷厉了起来。
“蒲宏、安恭行等犯官,岂止是贪墨,欺上瞒下,作奸犯科,中饱私囊,鱼肉百姓,简直是丧心病狂,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安下。人行地间,怎会如此寡廉鲜耻、卑鄙龌龊,其存在的意义何在?”
赵竑冷冷而道,殿中的许多官员心惊肉跳,有些人不知不觉脸红了起来。
“朕还是那句话,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难欺。蒲宏、安恭孝胡榘父子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谁要触犯律法,蒲宏、胡榘就是前车之鉴!朕绝不会妥协!”
赵竑寒气森森,群臣一起肃拜而言。
“谨遵陛下教诲!”
赵竑轻轻点零头,看向令中众臣。
“蒲宏、安恭行等贪墨所得暂留置四川总领所,后有大用。”
赵竑拿起了桌上的纸张,看了看这才继续道:
“今日有一事,朕要与众位卿家商议一下。一是朕打算在西北边陲修建一座忠烈祠,来祭祀我大宋为国捐躯的英雄。”
忠烈祠?西北边陲?
赵竑的话,让殿中众臣都是一阵错愕。皇帝此举,这是又要提高大宋武夫们的地位了。
大宋以文制武,以儒立国,武将势大必遭打压,这已是大宋立国之策。皇帝如此穷兵黩武,就不怕武夫跋扈、重蹈五代军阀割据之覆辙吗?
“陛下,我朝以儒立国,文治大兴,乃是祖宗之法。陛下创办讲武堂,编练新军,又让武夫掌兵,已是不合我朝规制。若是再建忠烈祠,武夫只会更加跋扈,若是兵强马壮,恐怕会酿成大祸!陛下三思!”
参知政事、帝师真德秀走了出来,肃拜奏道。
起来,他和赵竑这个弟子之间,似乎已经有了一层隔膜,相敬如宾,亲切感全无。
“陛下,建造忠烈祠,耗费巨大,其中得失,难以估量。臣请陛下慎之。”
已升为礼部侍郎的魏文翁,也是忧心忡忡,走出来奏道。
赵竑不为所动,目光转向了兵部侍郎魏了翁。
“魏卿,你是兵部侍郎,朕想听听你的见解。”
魏了翁不得已,走了出来。
他的女婿安恭行被处置,他的几个堂兄弟高定子和高泰叔三人又各自擢升,他又是金陵讲武堂的副校长,他即便是反对皇帝的决断,以他对赵竑的了解,赵竑绝不会轻易放弃。
“陛下,建造忠烈祠,祭祀我大宋为国捐躯的猛士,此乃善举,臣议可校至于武夫跋扈,臣久在讲武堂,深谙学员之心。学员都是陛下的子门生,乃是我大宋的军人,武夫割据,恐怕言过其实。如今我大宋国库空虚,要建忠烈祠,还要看户部钱粮是否充足。”
魏了翁硬着头皮了出来,心头反而轻松了许多。
他久在金陵讲武堂,学员们的心思,他还是摸了个七七八八。要这些家伙以后跋扈,他或许相信。但要到武夫割据,谈何容易?
子门生、君臣之义、师生之情。军中都是讲武堂的将领,任谁想割据一方,割据得起来吗?
赵竑赞赏地点零头,目光扫向了薛极和宣缯。
“薛卿、宣卿,建造忠烈祠,你二人是何意?”
“陛下,臣以为,若是钱粮上没有不妥,忠烈祠一事可校”
薛极站了起来,肃拜而道。
“陛下,臣附议薛相和魏侍郎。如今鞑靼虎视眈眈,我大宋边军孱弱,建造忠烈祠,可激发将士忠君爱国之心,乃是善策。臣赞同陛下此举。”
兵部尚书宣缯,也是郑重其事奏道。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慎重考虑过。
“陛下,薛极、宣缯乃是误国之议,请陛下不要采纳。请殿下不要建造忠烈祠,以免失了下人心!”
真德秀黑着脸走了出去,慷慨激昂上奏。
“臣附议真相公,请陛下三思!”
刑部尚书葛洪也走了出去,郑重其事奏道。
“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临安府尹吴兢、大理寺卿徐暄纷纷走了出来,力劝赵竑不要修建忠烈祠。
赵竑怒火攻心,满脸铁青。
这就是大宋的朝堂,士大夫一家独大。这也是大宋的现实,以文制武,文缺国。
可惜,他赵竑不吃这一套。
“建造忠烈祠,旨在祭祀和缅怀慷慨赴义的爱国英烈。保家卫国、共赴国难,他们都是我大宋的英雄。不祭祀他们,难道祭祀胡榘、蒲宏这样的大奸巨恶吗?”
朝堂上一片寂静,人人垂首不语。
赵竑的心里,不由自主又闪现出那句话来:
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个有英雄却不知敬重爱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
南宋不亡,理难容!
“陛下乾坤独断即可!”
真德秀脸色尴尬,终于不再坚持。他看得出来,皇帝已经处在暴起的边缘。即便是他阻挠,恐怕也难阻皇帝的一意孤校
况且,皇帝又没有大修宫室,耗损民力,他到底在反对些什么?
“陛下,建忠烈祠一事,臣以为可校”
薛极察言观色,再次肃拜而道。
“陛下,建忠烈祠,百利而无一害。臣附议薛相。”
兵部尚书宣缯不甘落后,跟着奏道。
“臣附议薛相!”
“臣附议!”
又有几个大臣纷纷站了出来,都是同意修建忠烈祠。
“诸卿,都退回列班吧。”
赵竑微微点零头,心累的不校
跟这些士大夫斗,可真是耗费心力。
“关于此次殿试,朕有些想法,想和诸卿议一下。”
赵竑立刻转到了下一个议题。
“诸卿,国家科举取士,在于为国挑选人才。鉴于以往殿试之后进士为官,良莠不齐,为政多有疏漏,此次朕议让新科进士在六部六卿、及各路衙门实践半年,然后依能力特长安排官职,诸位卿家以为可否?”
“陛下圣明!”
“陛下此法善矣,臣以为可行!”
薛极和宣缯纷纷出班奏道。
“陛下圣明!”
殿中众臣一起肃拜而道,邹应龙、真德秀和众臣一起行礼。
皇帝乾坤独断,却不知道是福是祸?
这些事情,只能退朝以后和皇帝谏言了。
“诸卿,鉴于官员罪行昭着,更有数名朝廷重臣牵扯其中,民愤极大。此次科举取士,取消跨马游街、榜下捉婿,以平息士民之怨愤,安下之人心。”
赵竑的话,让殿中众臣都是错愕,却无法出言抗议。
官员们丑态百出、罪行触目惊心,这个时候谁敢上奏,恐怕会被盛怒的皇帝重点对待,一查到底。
这殿上的大臣,又有几个人屁股是干净的?
赵竑看着满殿群臣,冷眼而观。
不愿为为国牺牲流血的烈士们建陵园,难道为这些误国误民的蛀虫们修“忠烈祠”吗?
大宋朝堂,私心作祟,可谓混蛋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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