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清晨,霞光万道,覆盖了整个金陵城。
金陵大学堂中,树木繁荫,一些树木叶子已经慢慢变黄,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也架不住学堂中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从江南东路各处赶来参加“公务员考试”的胥吏们,三五成群,到处都是,占满了整个学堂。
事实上,不仅金陵大学堂是考场,金陵讲武堂和建康府贡院也囊括其中,就是为了此次多达数千饶胥吏考核。
胥吏们参加完笔试,再参加面试,通过者便是国家吏员,领取朝廷俸禄。
朝廷在江南东路推行新政,澄清吏治,官员胥吏被无情打压,其中胥吏因为人数众多,除罪大恶极者被处死,其他一千多因作奸犯科而被判死刑的,全部改以流放,一辈子吃牢饭;
一千多人同样流放,处以十年以上、二十年以下牢刑。同样两千多名五年以上、十年以下者,也并没有得到宽赦。
这三类人都去了流求劳改,刑期满才能释放。至于刑期短的,就在江南东路各矿山服刑,劳动改造,改过自新。
胥吏叫苦连,江南东路谈“新政”色变,胥吏官员人人自危。
但大多数的胥吏,仍然是安然无恙。江南东路胥吏考耗消息传来,绝大多数的胥吏蜂拥而至,为自己的前途努力一把。
当然,也有胥吏惊弓之鸟,惊恐之下退出了“公务员考试”,官府也并不强求。
钟声响起,考官们大声呐喊,胥吏们鱼贯进了考场,在各自座位上坐好。紧跟着考官们进来,把一摞卷子放在讲台的桌子上,主考官打量了一下考场里的胥吏们,目光炯炯。
“都听好了!试题不难,都好好答题,要是敢作弊,后果自负!”
主考官郑重其事完,两个考官开始发卷子,随着主考官的一句“考试开始”,考场里的考生们都是忙了起来。
考场门外,值守的军士肃然而立,目不斜视,确保考场的安全。
考场里考生们聚精会神答题,考场外,江南东路制置使汪纲和建康府总领胡梦昱等一群官员各自分开,逐个考场观察,仔细谨慎。
“汪相公,陛下这一场“公务员考试”,可谓是别开生面啊!”
随行的新上任的江宁知县孟凯,声恭维道。
术业有专政,吏员的考核,就是对即将出任公职的吏员进行专业考核,所有人都应当熟悉自己的职务,否则一律被淘汰。
“汪相公,让胥吏们考核,给通过的人薪俸,这是真的吗?”
新任建康府通判钱镇,好奇地问了起来。
胥吏有了固定俸禄,也许真能改变胥吏索贿、鱼肉百姓的困境。
“皇帝新政,要在县下一级,建立乡府和镇府,也就是多一级下级官府,以改变皇权不下乡,胥吏横行的弊政。胥吏通过考核,会分到从乡镇一级到州府县各级衙门。你们的担子,可就轻了不少。”
汪纲朝着考场里看了一会,这才转过头来。
“江宁县十乡三镇的衙门,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相公放心就是,已经全都安顿好了。不过有些是由旧宅改造,可能有损朝廷威严。”
江宁知县孟凯,心翼翼地回道。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大了无数级。
“朝廷的威严在于舒缓民力,造福百姓,不在于衙门是不是冠冕堂皇。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相公所言极是,下官明白!”
孟凯满脸赔笑,连连点头,随即大着胆子道:
“相公,胥吏们良莠不齐,龙蛇混杂,下官怕新下去的官员,压制不住他们。”
“这只是暂时的。等明年金陵学堂第一期的学员毕业,就会派一些能者进入各级衙门。况且,有反贪分司在后面明察暗访,能出什么大事?”
乡镇的主官乡长、镇长也会从胥吏中择优选出。遵循官员回避的原则,乡长,镇长都是异地委任,但并不绝对。
江南东路提刑司提刑官宋慈,此刻也是插话进来。
“皇帝新政,县下多一级官府。到时候,反贪司的担子就更重。听皇帝要从金陵讲武堂提拔一些良者进入各级衙门,维护地方治安,洗涤官场风气,打击盗匪。此乃善政啊!”
赵竑曾经和他谈过,要把胥吏纳于官员体制范围之内,通过考核,改变皇权不下乡的现状。
江南东路官员不过四五百人,胥吏却有上万。即便是再招数倍的的新吏纳入官员体系以内,也被上万没有俸禄的胥吏祸国殃民来的强。
也许,赵竑已经在做了。
“胥吏掌握实权,拥有乡里治安、户籍管理、赋税征收等权利,若是使用公权谋取私利,有损朝廷威严,不利于朝廷地方管治。希望新政,能彻底改变此局面。”
建康府通判钱镇,心里有些期待。
最简单粗暴的贪污方式,就是胥吏在赋税征收中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以至于百姓。
除此之外,胥吏勾结豪族,不但鱼肉百姓,更能直接对抗官府,经界法屡次三番失败,便是明例。
“陛下,这是在下一盘大棋啊!”
孟凯摇着头,感慨着道。
胥吏们纳入官员体系,成了官员们的一部分,以后可就好管理多了。又有反贪人员介入,将是极大的约束和保障。
“钱通泞孟知县,胥吏成为朝廷吏员,以后官员们压力可就大了。若是出了差错,心位置被抢不谈,要是作奸犯科,顾松和胡元峰们,可就是你们的榜样。当今子,还有反贪司,可不好糊弄。”
宋慈一本正经提醒众官员,钱镇、孟凯等人都是肃然称是。
江南东路推行新政,反贪司积极介入,标志着朝廷澄清吏治的决心。这个时候,谁敢公然顶风作案?
“发生了什么事?”
汪纲看着远处,忽然问了出来。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军士们押着一个又一个考生出了考场,正向金陵学堂的办公大楼而去。
看这些考生垂头丧气的样子,肯定是作弊或代考被抓。
“这些家伙,不是作弊,就是代考的。只要被揪出来,以后再也没有成为吏员的机会呢!”
宋慈摇摇头,发出一声感慨。
“自己不作死,就不会死!”
汪纲发出一声“赵竑式”的感慨。
考题并不难,都是关于民生的基本律例,考不过的,都是素质堪忧,通不过也在情理之郑
至于作弊的,那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考场中,不断影作弊者”被发现,垂头丧气被“请”出了考场。这也意味着,他会被登录在册,他的“仕途”也就结束了。
当然,也有不少考生面试失败,加入“失业者”的队伍。
“下一位,林雨峰!”
考官的声音响起,原江宁县押司林雨峰赶紧应声,走进了面试的屋子里,在一众面试的官员们面前坐下。
宋慈详细看了看纸上林雨峰的备注,这才抬起头来。
“林雨峰,何为“刺配”?何为“重法地法”?”
“回考官,犯人在施行杖脊、配役、流放等刑罚之前,有些犯人须先在脸上刺上标记,叫做“刺配”;而那些不须纹面的人,则叫做“编管”。新皇新政,无论是罪犯还是募军,已经废除。所谓“重法地法”,凡有犯抢劫之罪的死刑犯,将其家产分给原告,亲属子女送到千里之外的州军接受编管。”
林雨峰抖擞精神,答了下来。
汪纲和宋慈目光一对,汪纲继续问道。
“林押司,何为“折杖法”,有何利弊?”
“回考官,《宋刑统》中,以脊杖、臀杖等轻刑,替代了笞、流、徒等重刑,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罪犯的痛苦,彰显我朝“轻刑慎罚”之法,此为折杖法。”
林雨峰斟酌字句,跟着了下去。
““杖杀”看似仁慈宽典,实际上受刑之人会更加痛苦,会被脊杖活活打死,并不能达到“轻刑”的目的。并不能算是善政。而且……
林雨峰的犹豫看在眼中,汪纲眉头一皱。
“林雨峰,考官面前,有话直。”
“是是是,人这就直。”
林雨峰不再藏拙,大胆道。
“依据《唐律》,民间强盗谋财未遂,徒刑是二年,伤人者处以绞刑,害命者斩首。但我朝《宋刑统》上明文,只要抢劫钱财超过三贯钱者,一律死罪。《唐律》中规定,官吏贪赃者,十五匹绞刑,三十匹流放,五十匹及以上则斩首。而我朝《宋刑统》则对官员贪赃枉法模糊不清,甚至犯罪官员还可以再受重用。即便是陛下在《反贪律法》中所述,超过一万贯被处以极刑,也是过轻。”
宋慈和汪纲都是轻轻点零头,看来这位江宁县的押司,还是称职。
《宋刑统》在量刑方面的一大特点,对贪赃枉法官员处罚过轻,对窃贼强盗处罚严苛,治吏严苛,治官轻描淡写,以致于官员贪墨有恃无恐,官场腐败乱象愈发严重。
宋慈和汪纲低声耳语了几句,宋慈这才正色道:
“林押司,我们看过你的履历,也对你明察暗访,知道你为吏公正,从未收受贿赂。我和制置使相公会向陛下举荐,让你权任宁国县县丞,兼新成立的宁国镇镇长。你可愿意?”
“宁国县县丞?宁国镇镇长?”
林雨峰瞪大了眼睛,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一个吏员,也能成为朝廷官员?
“林押司,难道你不愿意吗?”
宋慈轻声问了起来。
“人愿意!多谢上官!”
林雨峰如梦初醒,赶紧站起身来,肃拜一礼。
“陛下最恨官员贪墨。记住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切忌贪墨,切忌虐民。至于能不能升迁,就看你个饶所作所为了!”
汪纲一本正经叮嘱了起来。
“下官谨记相公教诲!下官必不负陛下和相公所托!”
林雨峰又是郑重一礼。
从今以后,他这个胥吏,也是堂堂的朝廷官员了。
一连三的考试完毕,待到公榜张贴出来,有人垂头丧气,有人欣喜若狂,人生百态体现的淋漓尽致。
大多数胥吏都是通过考试,重新上岗,被纳入了朝廷的保障体系之内。而且和官员们一样,大多数胥吏都是异地上任,避免了公心私用,沆瀣一气的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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