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了修义坊,只见一家肉铺前,围满了看热闹的观众,熙熙攘攘的吃瓜人群不少,瓜子皮磕得满地都是,指指点点,嬉笑怒骂,看热闹绝对不怕事大。
人群水泄不通,里面正在发出喝骂声和打斗声。
“殿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李唐轻声问道。眼前围得满满当当的人群,似乎挡住了去路。
赵竑看了看人群,目光转向一旁的肉铺,眉头一皱。
“进去看看!”
这充满了烟火味的街市,让他觉得亲切。要是涮涮火锅、打几圈麻将,人生的真谛不过如此。
“让一下!让一下!”
喊了几声,没有人理睬,李唐分开双臂,连拉带推,把吃瓜群众纷纷推到一边,硬是闯出一条路来。
观众愤愤不平,但是看赵竑衣衫华贵,行头不一般,李唐腰里面还挂着腰刀,敢怒不敢言。
二人进了人群,只见一群戾气满身的泼皮正在围殴一人。被殴打的那人躺在地上,蜷着身子,胳膊手臂护住了头脸小腹,任凭对方拳打脚踢。
“叫你小子横!”
“去死吧!你个狗娘养的!”
泼皮们一边踢打地上的男子,一边骂骂咧咧。
赵竑看的仔细,不由得莞尔一笑。
泼皮们看似打的热闹,其实都是很有分寸,并没有下死手,也不会伤筋动骨。
临安城的街头哲学,这些泼皮是深得精髓。
“老丈,发生了什么事?”
李唐看泼皮们下手狠,向一旁的围观老者问道。
这光天化日之下殴打他人,都没有王法吗?
“这田大郎,得罪了街上的泼皮马三,现在被对方报复。”
老丈看李唐架势不一般,低声细语说道。
“老丈,是那个田大郎,姓甚名谁?”
李唐心头一动,立即问道。
这不会就是田义田大郎吧?
“六合枪田六合的儿子,田家大郎田义,那个“田家肉铺”就是他们的。光挨打不还手,浪费了一身好本事!”
老者话音刚落,赵竑迫不及待,已经进了人群,一脚踹翻一个泼皮。
赵竑亲自动手,李唐大吃一惊,立刻跟上,拳脚如风,打翻一人,击退二人,其他泼皮见李唐来势凶猛,纷纷闪开。
赵竑把被殴打的田义拉了起来,同时不忘给李唐竖起了大拇指。
“李唐,好身手,果然是金枪般的。厉害!”
这几下拳打脚踢,干净利落,虎虎生风,赵竑都感觉到其中的威力。
李唐来不及给赵竑反应,挺身站在了赵竑的身前。
“殿下,你怎么来了?”
被打的年轻汉子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粗布短衣,脸上几处青紫,却浑身透着精神劲。
腰杆笔直,眼睛黑亮,练家子的特质,在他身上淋漓尽致。
田义看着赵竑,满脸的惊喜,显然是发自内心。
“田大郎,不要叫什么殿下,叫我赵竑就是!”
赵竑哈哈笑道,毫无架子,给年轻汉子拍打身上的尘土。
不用问,这就是他少年时的“结拜兄弟”田义了。
眼睛是窗户,这个田义眼神清澈,透露着一股无法掩饰的真善美,让赵竑自惭形秽。
自己这颗心脏,泥潭里滚过,早已经脏了。
一个身高肩宽的泼皮走了出来,黑色垂脚幞头,黑色缎靴,黑色的棉衣,国字脸,络腮胡,手提一个精致的红色小竹笼,里面几只色彩斑斓的鸟儿。
只要是换上一身黑西装黑皮鞋,就更酷了。
“你们是什么人,敢管我张三的事情?”
泼皮一米八几的个头,再加上络腮胡乌黑,国字脸浓眉大眼,眼神犀利,好一个威风凛凛的猛男。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殴打他人?”
李唐不知什么时候把刀拔了出来,直指着提鸟笼的泼皮。
对方人多势众,可千万不能让赵竑出事。
“田大郎卖的肉臭了,吃的我家里人都病了。我是来找他算账的,难道不行吗?”
张三看李唐穿着体面,不是闲杂人等,却迎着刀尖,毫不畏惧。
临安城官员多如狗,到处都是王公大臣,惹到谁,他一个小小的泼皮也担待不起。
此时此刻,兄弟们都看着,只能硬撑。
“三哥,撂倒他,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
“三哥,给他点颜色瞧瞧!”
泼皮们纷纷叫嚣了起来。
看来,他们对自己“三哥”的实力,很是放心。
“吵什么?赶紧滚!这是济国公殿下,大宋的皇子,休要放肆!”
李唐不耐烦地挥挥手。
“你这厮,体体面面,衣冠楚楚,嘴里还是干净些,免得污了自己。”
李唐的骄横,换回张三冷冷的一句。看起来,他一点也不怵对方。
赵竑微微一乐。这个张三,有性格,他喜欢。
“让开让开!都在这干什么?都给老子规矩点!”
几个身穿公服,腰挎快刀的皂吏进来,气势汹汹,大声叫嚣。对待普通老百姓,可是一点也不客气。
看到胥吏们前来,李唐收刀回鞘,退到一旁。
“差哥,没什么,兄弟们闹着玩,真没什么事情!”
两个泼皮上前,嬉皮笑脸,点头哈腰,再也不敢叫嚣。
“王圭,又是你个腌臜的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当街斗殴,走,跟老子回去!”
一个圆脸皂吏大步上前,按住叫王圭的泼皮的脖颈,铁链直接就搭在了王圭的脖子上。
可怜王圭高大威猛,被圆脸皂吏按着脖子,低头哈腰,就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丝毫也不敢动弹。
“慢着!”
张三走了过来,抱拳行礼,强挤出一丝欢笑。
“差哥,我们兄弟只是闹着玩,还请差哥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看他满脸赔笑、奴颜婢膝的样子,极其不自然,很是不情愿。
“张三,你算个什么东西?废话少说,跟我去衙门一趟!”
圆脸伸手就去拽张三的衣袖,霸气外露。
看得出来,张三和他的这些泼皮兄弟都是惯犯,经常和官府打交道,所以皂吏们都认识。
“差哥,我跟你走可以,但请你放过我的兄弟,小人感激不尽。”
张三处变不惊,并没有躲闪,任由皂吏抓住了他的胸襟。
“张三,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所有人都带回去,还有你,田家大郎,跟我走!”
皂吏正气凛然,谁的面子都不给。
“差哥,我和张三兄弟几个只是闹着玩,还请差哥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田义拱手笑道,态度恭谨。
民不与官斗,平民对官吏的畏惧,自然而然。
赵竑暗暗点头。这个田义,不落井下石,心胸开阔,倒是个忠义汉子。
要是他被人欺负殴打,他自认为不会像田义这样豁达。
“田大郎,你一个杀猪的,你充什么大个?地上都是肉,鼻青脸肿的,这是闹着玩吗?少废话,赶紧跟我走!”
皂吏说着话,摆了摆手,另外一个皂吏上来,一条铁链搭在了张三脖子上,猛地一拽。
“张三,跟老子走吧!屡教不改,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差哥,事我一个人担着。还请放了我的兄弟!”
张三面红耳赤,梗着脖子不动,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和倔强。
皂吏眼睛一瞪,一手拽铁链,一手就去腰间拔刀。
“张三,别给脸不要脸!惹恼了我,别怪老子手下不留情!”
张三面红耳赤,再也不敢吭气,被皂吏铁链拖着,高大的身躯弯着,向前走去。
“田大郎,你也跟上!”
皂吏压着张三一行人,不耐烦地向田义摆了摆手。
田义无奈地看了看赵竑,歉然苦笑。
“殿下,我先去衙门一趟。你先回去,咱们回头再坐坐。”
“都站住!谁都不准走!”
田义就要离开,赵竑终于开口,朗声说了出来。
“来都来了,哪有白来一趟的道理?”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开口,就是想看看,这些皂吏会怎样处理此事,这个时代的吏治如何。
果不其然,狐假虎威、官威赫赫,百姓面前嚣张跋扈,上官面前奴颜婢膝,自古皆然。
“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皂吏们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赵竑。
他们之所以没有把有“嫌疑”的赵竑主仆一块带走,就是觉得这二人衣冠楚楚,非同一般。
常年在街上混搭,这些胥吏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毒,见人下菜,说话也是客气,不敢带脏。
“殿下,没事,我去去就回!”
田义回头说道,生怕赵竑发脾气,也不想赵竑也牵连进来。
“大胆!这是当今皇子,济国公殿下。还不赶紧拜见?”
李唐上前几步,黑着脸,亮出了济国公府的腰牌。
“皇子?济国公殿下?”
皂吏们都是一惊。他们一起看着赵竑,半信半疑。
堂堂的济国公,大宋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各位兄弟,要不要我让人去请临安府尹吴相公过来,让他亲自处理此事?”
赵竑笑容满面,权贵的架势十足。
“不敢不敢!小人等见过济国公殿下!”
赵竑锦衣华服,气度不凡,皂吏们虽然心头狐疑,还是纷纷向赵竑行礼。
“各位兄弟,辛苦了。”
抬出来了临安府尹,皂吏们虽然客气,但似乎没有任何放人的意思。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吴兢虽为临安府尹,但下面这些胥吏做事,有自己的一套。
“殿下,我等办的是公事,职责所在。殿下有事吗?”
果然,带头的胥吏面色平静,直接问了出来。
再看周围的吃瓜群众,该吃瓜子照旧,卖东西的照样不耽搁,也没有什么恭恭敬敬、跪地伏拜之事。
大宋皇家亲民,不再高高在上,但也可见皇权的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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