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礼突然丧夫,这可算是二度丧夫了。比起之前的丈夫,眼下死的倪仲坤,可谓是命中真爱,伤心之情自不必。现在这种情况,恐怕也问不出什么。
韩大胆儿想要去后厨,访一访厨子司机女佣花匠等这些下人,白崇伟原本想让孟怀智陪同,但孟怀智觉得,有主家人在,恐怕下人不敢话,所以只让白崇伟陪同一起。
况且家里还有姓裴的夫妇在,也不能把人干在那没人招待,所以孟怀义和郑郝陪着孟怀礼,孟怀智则和大哥孟怀仁一起招待姓裴的夫妇。
穿过餐厅旁边的走廊,转个弯,韩大胆儿和白崇伟来到了后厨。
这时早前在走廊扒头的那个光头胖子,正和三四个女佣在那神侃,旁边还有个坐着抽烟袋的老妈子,口沫横飞地着这二姑爷的是非,见韩大胆儿和白崇伟走来,那个老妈子咳嗦了一声,几人就立即止住了话头。
这胖子光头名叫王铁头,是家里的厨子,另外三个女佣是专门照顾孟老爷子的桃,和负责端茶倒水,打扫卫生的梅和菊。那老妈子是以前孟老爷子长房太太的陪嫁丫头,姓冯。上了岁数,孟家上上下下就都管她叫冯妈。
孟家下人都认得白崇伟,桃赶紧问道:
“白少爷是要喝茶还是……”
白崇伟道:
“刚出了人命,这位是警察总厅的探长,有些话要问你们……”
“认识!认识!津门神探,韩头儿的大名,那是如雷贯耳啊!”
王铁头见韩大胆儿来了,显得格外热情殷勤,堆出一脸笑容,赶紧用身上的围裙抹干净一张凳子,请韩大胆儿坐。
旁边的梅赶紧道:
“哎!你那脏围裙擦凳子,不越擦越脏么!”
着梅和菊掏出手卷,把两张凳子仔细擦干净,搬到韩大胆儿和白崇伟面前。
白崇伟没坐只是站在窗边,点上一支烟。
韩大胆笑着坐下道:
“你们也坐吧,咱们就是随便聊聊!”
王铁头几人本都不好意思坐,听韩大胆儿这么,才搬过几张板凳坐下,韩大胆儿身材本就高大,坐着也比常人高,这几个下人,都不敢和副爷平起平坐,所以才搬了板凳,谁知,坐下来显得韩大胆儿更高了,只能仰着头跟看山赛的回话。
那个专门伺候孟老爷子的桃,并没坐下,而是转身去一旁沏茶。冯妈一直靠墙坐在边上,也没什么表情,又装了一袋烟,一言不发接着抽烟。
韩大胆儿还没开始问,王铁头就抢先道:
“韩头儿,我们都听过您聊名头,都您了是巡都御史转世临凡,专门在人家捉拿祸害人间的妖邪。上次听书的讲,您了破获水鬼案,那都神了……”
这王铁头,嘴跟机关枪赛的,嘟嘟嘟一直不停问韩大胆儿以前破过的案子,白崇伟在旁边听得耳朵都要炸了,出声制止道:
“你快闭嘴吧!可乱死了我了……”
王铁头住了声,却白了白崇伟一眼。
韩大胆儿道:
“想知道我以前破过的案子,过后我给你们讲讲,不过现在,我倒想听听,你们对刚才发生的命案有什么看法!”
一命案,几个人都哑火儿了。
王铁头道:
“那能有什么看法,您了不都给定性了吗!”
韩大胆儿道:
“有什么想法随便,没关系,孟家人又不在。你们觉得倪仲坤这人怎么样?家里人和他关系都怎么样?”
王铁头还没话,梅嘟囔道:
“我们做下饶,就知道好好干活儿,其他的事儿我们可不知道!”
菊也点点头,随声附和。
韩大胆儿道:
“知道什么就什么,刚才进来时,我听你们的不是挺热闹吗?”
梅道:
“我们就是瞎聊,也没什么!”
这时王铁头按捺不住了,道:
“嗨!韩头儿在这咱也没什么好怕的,我就觉得……”
“咳!”
这时一旁的冯妈咳嗦了一声,端起桌边的一碗茶水,喝了一口一,好像嗓子里有痰,清清嗓子。
王铁头看了冯妈一眼,道:
“您了也甭咳儿咔的,我敢就不怕,大不了辞工,东家不干,干西家,我有手艺还怕没饭吃……”
那冯妈叹了口气,也不再理会,只是继续抽烟。
王铁头道:
“那二姑爷就是个吃软饭的白脸,都白脸子,没好心眼子,一点不假,打二姐跟他结婚,钱都让他抖楞干净了,在外面还养外宅,除了二姐,大伙儿都知道。
后来没钱了,就撺掇二姐回来切客老爷子!别平时人五人六的,在孟家人面前显得跟避猫鼠赛的,在外面是正经的花酒地胡糟钱的主,对我们下人,也是另一张脸,横眉立目呼来唤去,真他妈不是人养的!”
韩大胆儿道:
“那二姑爷这样,你们家二姐就一点不知道么?”
王铁头道:
“嗨,谁都不行,甭别人,就是老爷子在世那会儿,二姐也不信!但没辙啊,人家会哄,嘴跟抹了蜜赛的,甜的二姐就信他不信别人!我就不明白,二姐挺好的人,怎么就找这么块料……”
梅插口道:
“就该找你呗!”
“我怎么了?我都比那货强百倍!”
王铁头摆着胸脯道。
韩大胆儿道:
“这家里谁跟二姑爷关系最差?”
“除了二姐,都不待见他!”
王铁头又稍微想想,道:
“要最恨他的,就是三少爷!吃饭时您了也看出来了吧,您了想啊,这俩人一个败家子儿,一个吃软饭,都靠着老爷子养活,平时肯定是互相掐得最厉害!”
这话里话外,王铁头似乎也很看不上孟家三子孟怀信,觉得这子就是个纨绔子弟败家子儿。
韩大胆儿问道:
“那今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儿么?”
王铁头咧嘴一笑道:
“最近的事儿哪件不特别?都出了借尸还魂了,真叫娶媳妇打幡,热闹的都出了圈儿了!”
“那有谁,情绪反常么?”
梅道:
“今二姐收到一封信,里面好像封着张照片,是我接到送去给二姐的,二姐拿到房里,看完之后,情绪好像挺激动!”
韩大胆儿一听“照片”二字,顿时心中一凛,心道,又是照片?
忙问道:
“那封信呢?”
“在二姐那!”
韩大胆儿又问道:
“今准备晚饭时候,都谁来过厨房?”
王铁头挠挠光头道:
“我光顾着预备饭了,没注意!菊在厨房帮忙,她应该知道!”
韩大胆儿看向菊。这姑娘有点腼腆,话声音很。
她怯生生地道:
“其实……我也没太注意……好像除了大少爷二少爷,大姐二姐和三少爷都来过……”
韩大胆儿道:
“二姑爷倪仲坤和孟子朝,郑郝呢?”
菊回忆了一会儿道:
“孙少爷和外孙姐都没进来过,二姑爷从来不到厨房来!”
“倪仲坤从来不到厨房来?”
韩大胆儿问道。
菊道:
“我记忆里,只有老爷去世前两,二姑爷进过厨房一次!”
韩大胆儿看到旁边桌上放着不少吃剩的饭菜,好像是下人们吃剩的午饭,其中有两个菜好像和中午餐厅里众人用餐的菜一样。看着像是做多了拨出来的。
韩大胆儿走过去,用一个筷子,在剩菜里扒拉了一阵,又问道:
“你们大姐和二姐,还有三少爷,来厨房都干什么了?”
菊道:
“大姐是来看看饭预备得怎么样了,二姐二姑爷最爱吃这个桂鱼酿肉丸,所以就亲自来看看肉丸的馅儿做的怎么样!
至于三少爷是饿了所以进来,让我给他拿点心吃!”
韩大胆儿道:
“都谁靠近过中午上桌的菜?”
菊想了想道:
“他们仨人都靠近过!”
旁边一直没话的冯妈忽然道:
“大姐虽然进过厨房,但就问了两句话,可没靠近过那些菜!有什么事儿,怀疑不到大姐头上!”
完这句话,冯妈不再话,又继续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抽烟。
韩大胆儿明白,大姐孟怀义,是孟老爷子长房妻子陈氏所生,冯妈是陈氏的陪嫁丫头,自然最向着孟怀义话。
菊想想,也点点头道:
“嗯!大姐好像是没靠近过那些菜!”
这时桃沏了两杯茶,给韩大胆儿和白崇伟端过来,韩大胆儿揭盖一看,茶色淡绿,过了一会儿逐渐转为淡黄,看着有点像雀舌,但却好像不是,便道:
“是白毛尖吗?”
桃点头称是。
白崇伟道:
“为什么不沏雀舌?”
“平时沏的浙江雀舌刚好用完了,这是三少爷早前专门给老爷子买的白毛尖,中午二姑爷吃饭时喝的也是这个茶!”
韩大胆儿想起,中午吃饭时,倪仲坤的餐具旁的确摆着碗茶。原来这是倪仲坤的习惯,他不爱喝汤,吃饭时也是喝茶,所以每次吃饭,孟怀礼都让佣人给倪仲坤准备一碗热茶。
白崇伟刚把茶碗放到口边,却被韩大胆儿拦住:
“等等!先别喝!”
白崇伟好像瞬间明白韩大胆儿的意思,忙道:
“难道你怀疑这茶?……”
“不确定,不过先别喝!”
他对桃问道:
“你们茶叶都放在哪?”
桃朝着后面一个橱柜道:
“都在这!”
韩大胆儿走过去,打开橱柜,见里面是四个墨绿色的茶叶罐。其中有一个空了,另外三个一个装着西湖龙井,另一个装着君山银针,还有一个装着白毛尖。
韩大胆儿问道:
“这白毛尖儿沏过几次?”
桃道:
“就沏过一次,这是三少爷专门给老爷买的,就在老爷去世前一,刚才后面两个茶叶罐不好拿,所以……我就顺手给您二位沏了这个!”
韩大胆儿问道:
“你沏过一次,就是只中午给倪仲坤沏了一杯吗?”
“对!这茶是老爷去世前一,三少爷买来的,还没来得及沏茶,老爷就去世了,中午雀舌没了,所以就给二姑爷沏了这个,不过……”桃道。
韩大胆儿道:
“不过什么?”
桃道:
“这茶叶买来时候,是我装的罐儿,我总觉得这回打开,好像和上次的不太一样,我记得上次茶叶没这么多!”
韩大胆儿略微沉思,然后把白毛尖的茶叶罐拿下来,打开茶叶罐,放在桌上仔细观察。他发现其中好像有些像是花瓣的东西,他捡出两片,放在手绢上细细端详,然后问道:
“三少爷平时爱喝茶么?”
桃摇头道:
“不爱喝!三少爷爱喝咖啡!”
韩大胆儿道:
“午饭前,都有谁碰过放茶叶的橱柜!”
桃道:
“二姐和三少爷都靠近过,旁边橱柜里经常放着,点心和零嘴儿,果仁、核桃、话梅,水果糖之类的。二姐好像是想吃核桃,三少爷是想吃点心,所以都碰过橱柜!”
白崇伟凑过来,看着手绢上的两片花瓣,便问道:
“这是什么?难道?……”
韩大胆儿摇摇头道:
“我也没见过!还不知道!”
完转头把在门口站着的张彪叫进来,把包着花瓣的手绢交给他,然后道:
“你认识法租界的巴斯德化验所吗?”
“认识!”
“你赶紧去一趟巴斯德化验所,把这个交给一个叫梅若鸿的化验员,就是我让你去的,让他看看这是什么,然后赶紧给我回电话!”
张彪点头答应。白崇伟知道事关紧要,所以让自己的司机,开车送张彪一趟,随着一阵发动机轰鸣声,汽车快速驶离了孟家大宅,直奔法租界而去。
韩大胆儿对桃道:
“今要沏茶,就沏后面那两罐,这白毛尖暂时先别动!”
王铁头和桃几人,似乎都像是明白了什么,旁边的冯妈依旧一边抽烟,一边看着窗外,烟雾缭绕,显得后厨像是罩着一层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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