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你家祖坟干了什么?
徐凤年对方闲的态度转变,一直持续到了手术结束。
手术结束后,徐凤年教授就直接把方闲给推出了手术室,然后带进了小巷子里。
就连冷教授想要跟过去,都被徐凤年给轰出来了。
一路七弯八绕之后,方闲才第一次来到徐凤年教授级别的办公室。
应该不是在手术室所在楼层,而是在手术室楼层更上一层的夹层里,走廊里面的光线闭塞,日光不可入,声控灯方才把走道照得亮堂。
徐凤年教授走到一处后,用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推开后。
方闲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刺目的阳光洒下,且里面的空调一直持续性地开着,比走廊里面还要凉快很多。
徐凤年教授开了灯,然后才道:“小方,先坐,随便坐,我去烧壶水,咱们先泡一杯茶,边喝边聊……”
“我来吧,徐教授。”方闲眼珠子转动了两圈,还是觉得自己不要太过于孤傲了。
之前那位神奇的‘江洋兄’,有些话说的还是对的,自己虽然现在的基本功很扎实,开拓能力很强,其实综合能力,比起真正的专科医师,没那么强。
只是潜力和能够达到的高度,可能不在一个层面,但那是未来的事情。
“那你负责烧水,我去拿茶叶和茶具,我给你讲啊小方,我喜欢茶,所以就把老伙计都一并带上了……”
徐凤年教授的办公室还是一个套间,似乎里面还有更大的空间。
不过即便只是最外面的大厅,就陈设颇为典雅。
有宽厚肥硕的绿萝,枝繁叶茂,更有一株小盆栽,在窗口的阳台上,显得颇为精致,看起来好像是小四季青树苗,或者其他,方闲没太多研究。
最中间,则是一方茶桌,可自动式供水的那种,应该是下面放着一瓶矿泉水,可以自动烧水,还有过滤装置,这样的茶桌,之前方闲有在方云叔的办公室里见到过。
桌子很高,应该不为办公,只为喝茶。
然后还配了四把红漆木椅――
“娘的,我的茶叶应该是被哪个老东西给顺走了,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一包金井绿茶了。”
“别让我知道到底是谁,怎么还偷东西了呢?”徐凤年出来时,就破口大骂。
方闲错愕,觉得徐凤年这句话的信息含量有点大,也觉得这些主刀的老教授们,都是不是一些老顽童,怎么还有偷茶叶这样的说法?
方闲则说:“徐教授,我不会喝茶,只当水饮,好茶叶给我估计都是浪费了。”
“就这个便好,我主要是想与徐教授您探讨一些问题。”
“我也不太会喝茶,没啥讲究。”徐凤年热情靠近,然后嘴角也微微咧开,对方闲格外有一种莫名的‘讨好’。
一切都准备作罢。
方闲只是喝了一口,觉得稍微有点清香进嘴。
徐凤年就回味着说:“你别说,沙市本地出产的这金井绿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不浓不淡,虽然没有红茶的那种浓厚味儿,可作为入门茶来品,也是很舒服的。”
“它……”
徐凤年想要继续与方闲讲些什么的时候,看着方闲快速眨动眼睛,似乎是有些迷茫,真不懂茶,就赶紧又转移话题,接着说:“小方,咱们还是讨论正题吧?”
“真的可有把基础技能和毁损伤的相关理论结合起来,最终归类整理为医学会可认证的那种技能?”
技能,是医学会对手术术式、操作、治疗规范流程的一种定义。
比如说缝合术,就是一种技能。
再比如说阑尾切除术,也是一种被规范整理过的技能。
否则的话,就只是操作。
比如说,目前毁损伤的治疗,就是用清创术、缝合术等各种基础技能去对应,还没有彻底的系统化,归类化,因此无法被总结成一套完善的诊疗流程,因此还无法广泛地进行开展。
而目前,徐凤年带着方闲所作的事情,比如说把应对毁损伤的治疗过程,清创、缝合、切开、重建术等各种技能进行探索,探索出来最低的标准和最高的标准之后,便形成了规范治疗的流程。
在流程经过了时间的证明后,可能就慢慢地演化成医学会认可的,成熟的技能出来。
而每一个专科,最开始出现的技能,就是专科基础技能。
如手外科的肌腱缝合术、血管缝合术以及神经缝合术,然后才在这些基础技能之上,继续深入演化出来了,肌腱转位重建、血管再植、肌腱搬运、皮瓣移植等在专科内深耕细作而形成的专科标准技能!
毁损伤这个病种,目前就是连基础的专科基础技能都还没出现,目前医学界对这个病种的认知,还处于非常基础的阶段。
方闲闻言,非常谨慎地讲:“徐教授,这个保证谁也不好说明,不过有一些想法罢了。”
“其实是这样的徐教授,在我接触这个课题之前,我也与我的同学上个月去医学会申请了一个关于缝合术新理念开发的课题,所以才对临床科研有一定的基础性了解。”
“就目前而言啊,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把毁损伤的治疗流程,先规范化,能够找到这个病种有效处理的下限,然后再去探索有效处理的上限之后,再去摸索专科基础技能构建的事情。”
技能,是成熟的体系规范整理之后,被客观认可的,是觉得可以打包放在那里就被别人用的。
就好比肌腱缝合术,不管是唐氏缝合发,还是单纯间断缝合或者是kessler缝合术,都是非常成熟的肌腱缝合技能,已经成了标准的专科基础技能,学会了,拿过去就能用,就能解决问题。
可在毁损伤上,就还没有这样的系统认知。
先要保证患者被规范化处理后不死,再去谈接受更好、更规范化的处理后,让患者的恢复和健复的情况更优。
“这个我知道。”
“课题如果存在跨越,那么就会极大可能性地存在耍流氓的嫌疑。”
“稳扎稳打,是临床第一要素。一切地加速剂,都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不过,专科的搭建,在于相应的病种能够被有效性地进行处理。我们这边可以去总结适宜更普通创伤外科医生适用的临床诊疗规范,保证这个病种处理的效果下限。”
“其实也不妨碍,我们创伤外科的一部分人,去塑造专科基础技能,提高毁损伤这个病种的治疗上限,毕竟,这一部分课题,可以让不普通的医师去做,你说呢?”徐凤年教授所站的视野和高度,明显与方闲不同。
对此,方闲倒是也没有什么反驳的意见。
本来就是如此。
毁损伤这个病种,对于普通医师而言,甚至大部分医师而言,都是可怕的,是恐惧的。但是对于像徐凤年教授这样的一小部分医师而言,都已经成为了常规处理病种了。
那么可能徐教授所在的团队,华西医院,就拥有绝对的能力通过高超的技术保证治疗下限,去努力追求上限的突破,使得治疗的效果更好。
拓广地去探索整理,让更普通的医生都能适用的诊疗规范,是为了降低毁损伤这个病种的死亡率和可处理率。
拔高、深入地去整理毁损伤的专科基础技能,是为了让本就可以处理毁损伤这个病种的医师。
技术更高的医师,去探索如何让患者的功能康复、生活质量达到更高的高度,两者并不矛盾,也可以不前后序贯,只可能是需要,方闲同时要牵引两条科研方向的前进,并承担主要的作用,和领头作用……
“徐教授是想把毁损伤,正式地归纳入创伤外科专科领域内的常见病种吧?”方闲如此问。
“那是自然,谁不想做这样的事情呢?”徐凤年倒是也没有虚伪。
重新定义一个病种,把一个病种纳入到常规的专科可处理病种内,这就是一种功德,可以入专科教科书的贡献。
难度很大,过程很艰辛,但是一旦成功的话?
那自然也是能够让业内都为之一震的。
“徐老师,那如果这样的话,您可能就需要把您所在的团队,这些年总结归纳的,与毁损伤相关的理论、甚至是未成熟的理论,也要打开给我了?”方闲自然不傻。
作为知道一些基本构成要素的人,方闲知道。
既然徐凤年教授有心想要把毁损伤形成一个专科病种、甚至开拓成专科的基础技能,那么徐凤年教授,对毁损伤的理解,肯定是形成了一套相对专业且深入的理论了的。
如果没有理论支撑,徐凤年绝对不敢去拔高自己的野心。
徐凤年教授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就知道,应该是有人告诉了小方你这些东西。”
“目前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专科技能,才是医师的归宿,是医学这座殿堂的高处。但是其实,专科技能,都是由基础技能一步一步的演化而来的。慢慢搭建而来的。”
方闲好奇,充分发挥不懂就问的优点:“徐教授,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这个体系不公之于众呢?”
“若是有更多的人,都参与到这样的体系搭建里来,岂不是更好一些?”
徐凤年则是先喝了一口茶,紧接着才说:“以前本来我们的想法与小方你也是一样的,更多人知,更多人去拓,这应该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但就是,这样一来后,有一部分医学生,在初期的试点运行期间,就有些执着了,仿佛是走不出来了一样。”
“一味地觉得基础是根本中的根本,抓着基础就不放了。”
“然后在那几年里,很多医学生都对基础技能的执迷达到了执着的程度,总认为自己能够开创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结果却是泯灭于众人。”
“这个试验就被紧急叫停了。”
“现在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心高气傲且不服输的,不会愿意承认自己就是比别人不行……”
“而大部分的医生,其实都不要去开拓,只需要好好守旧,把已经有的这些技术训练到比较高的层次,好好地治病救人,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适合去开展开拓、拓新这样的东西。”
“有创新者,必须要有继承者和发扬者,这样的分工任务不同。”徐凤年知道方闲应该是被当作是有能力去创新的一部分人,如此解释了一句。
“徐教授,那这算是蒙蔽、欺骗么?”方闲这么问。
问完,看到了徐凤年教授的表情略有不对,多解释了一句:“徐教授,我单纯地只是想问问,其实并不是执着到底是不是欺骗和蒙蔽。”
“毕竟求知是一种本能,而这样的本能来源于无知。”
不知道才问啊,要是知道了,我就不问了。
“也不是欺骗、更不是蒙蔽,也不是可怜和怜悯,就是适不适合的问题。”
“这很现实和残酷。”
“就好比啊,社会的毒打和生活的毒打不是一个东西,但是有人连社会的毒打和生活的毒打都区分不清楚,混为一谈一样,以为自己的工作更加辛苦,需要耗费体力等等,就是来自于社会的毒打了。”
“但其实,真正来自于社会的毒打,在于可得而不得。本可拿而不属于自己。”
“再简单点,一个有钱的人得不到的东西,被一个没钱人轻松攥在手里。”
“一个有能力的人觊觎的东西,却是另外一个能力相对不足的人,所摒弃的东西。这才是社会的毒打。”
“话题有点偏了……”徐凤年自断了话题的深入。
方闲听着徐凤年教授的话,觉得有道理,其实又觉得没那么多的道理。
也不继续深入地纠结。
“所以,徐教授,其实无知也是福,从无知向求知,就是一种享受?”
“但是只有很少的人,去适合这样的享受?”方闲稍微凝练了一下,这般说。
徐凤年教授点头回:“对,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了。”
“就好比小方你,就应该属于那种从无知去求新知的人,大部分人,则不需要去求新知,而只需要懂已知即可。”
“也不是不需要,其实就算是知道了,也有很多人到不了现在这一步,反而可能因为能力不足,结果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
“我记得之前试点的几个医学生,到现在都还在对这样的拓新新病种,想把基础技能通往专科基础技能这个话题,继续深入研究下去,结果仍然是无疾而终。”
“如今,他们的基础技能虽然到了很高的高度,反而因为从那种执念里走不出来了,想要当一个普通的医生,都觉得很难了。”
徐凤年给方闲讲了这么一个八卦。
方闲则觉得感慨颇多。
现在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慨,自比还不如孔乙己,只因脱不下长衫……
虽然徐凤年教授对自己可能也是一种劝导,但方闲自己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认知。
毕竟还有挂在身。
而且还有一点,方闲也好奇,自己这面板上都没有的技能,到底能不能在融合和开发后,变成面板上有这个名字呢?
这样的求知欲,也不可谓不是一种享受。
从无到有,慢慢堆积,这样一步一步的求知,也是一种享受。
方闲的目光闪烁。
徐凤年则再问了一句比较感兴趣的话题:“小方,我还是不了解,你为什么会对重建,有这么深的感悟啊?我总觉得,你经历过常人没经历过的东西……”
桂元平老教授成为了方闲老师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也不会去宣扬。
而桂元平老教授被方闲解剖了,又重组的事情,知道的人就更加少了,自然更加不可能去宣扬。
方闲自己也不会,便道:“徐老师,如果您只是好奇这个的话,您也可以去与别人打听。我不好开口,我们还是聚焦比较关键的点吧。”
“既然是要对毁损伤这个病种,进一步开发成系统的专科基础技能,就必须要有相应的专科理论,这个我现在查到的资料也不多,但是经过这段时间和徐教授您的相处。”
“我隐隐觉得,好像就只差了一层窗户纸了。”
是只差了一层窗户纸。
因为在面板上,方闲看到了技能列表里面,创伤外科相关的技能列表里,有一串模糊的文字,若隐若现,估计就是新技能即将诞生的一个过程。
只是,它的诞生,还需要走一下基本程序,比如说,自己通过基础技能和毁损伤这个病种的相关理论,融合一下,才能够得到相应的,更加标准化的毁损伤切开术、缝合术等。
“小方你家祖坟到底是干了什么?你这么快就能只差了一层窗户纸?”徐凤年震撼莫名……
不过方闲并没有给徐凤年答案。
两人约定好择日再谈后,徐凤年再去手术室里打听了一圈之后,徐凤年的脸色都微微苍白了几分。
原来这样,方闲之所以对毁损伤有研究,不仅仅是因为方闲的天赋好,天赋高。
而是他本来就成为过毁损伤,哦不,是毁灭伤的施暴者。
且施暴的对象,还是他的老师……
这经历,那也是没谁了。
难怪方闲可以这么奇怪,如同一个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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