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锋骑着一匹身高体壮的辽东马,带着两哨浙兵正往总兵衙门方向急进,冷不丁窜出来一个年轻人,提着斩马刀就冲杀过来。
眨眼间,年轻人就到了徐锋的马前。
“杀虏!”年轻人大喝一声,斩马刀斜着斩下。
徐锋低叱一声,借着战马前冲之势,拿战刀往前一记撩斩。
只听得“当”的一声,年轻人立刻双脚擦地往后滑行数步,然后才止住,一张古铜色的脸庞顷刻之间涨成猪肝色,胸膛也开始急剧起伏。
徐锋一勒马缰,胯下战马当即硬生生的顿住。
右手虎口竟隐隐发麻,心说这年轻人好大膂力。
“小子,你眼瞎了吗?”徐锋骂道,“我们是明军!”
“放屁,你们唬谁呢?”年轻人反骂道,“你们身上这身狗皮烧成灰我也认得,挨千刀的建虏狗贼,给小爷去死!”
一引刀,年轻人又向徐锋兜头冲杀过来。
徐锋这才想起来,他们的铁甲外的确还罩着正白旗棉甲。
“住手!”徐锋又一刀劈退年轻人,喝道,“我要是建虏,你小子早就人头落地了,当真以为老子杀不了你吗?”
年轻人仍然不信,还想再次冲锋。
好在这个时候张老汉终于追上来,一把拉住年轻人。
徐锋掠了一眼腿脚不便的张老汉,喝道:“想杀建虏就跟我们来!”
说完,徐锋就催动战马从张老汉父子身边飞奔而过,小猫二狗跟两百多浙兵也风卷残云般追上去,经过张老汉父子身边时纷纷投来不善的目光,跟恶狼似的。
“爹?”年轻人目光看向张老汉,“我们跟不跟?”
张老汉一咬牙说:“跟上去看看!”
父子俩当即跟上。
……
留在沈阳征粮的是乌拉部落的三等总兵官,穆哈连。
老奴时代的官衔跟佟噶杆时期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老奴时代的建虏官衔跟明军官衔差不多,都是总兵、副将、参将、游击以及守备,守备也叫备御。
所谓的征粮,其实就是抢,明抢沈阳城内商贾大户的存粮。
进城五天来,穆哈连和麾下的六个蒙古牛录已经抢得五十多万石粮食。
沈阳城内的这些商贾大户,当初蓟辽督师袁应泰求爷爷告奶奶恳请他们捐献钱粮供给辽兵以及浙兵川兵的粮饷,他们死活不愿意,现在却白送给建虏,不光白送粮食及金银财物给建虏,连自己的儿女也沦为了建虏的奴仆,可悲。
穆哈连前面三天还很警惕,后面两天就懈怠许多。
到昨天晚上,穆哈连更是喝了不少酒,醉得不省人事。
正睡得迷迷糊糊时,被府中包衣摇醒:“主子,祸事了!”
“鬼叫什么,天塌不下来。”穆哈连没好气道,“出什么事了?”
“明军夜袭,据败兵说已经骗开南门,现在正杀奔总兵衙门而来。”
“胡说八道!明狗都被打得溃不成军,怎么可能还有胆子跑来打沈阳?”
“再说把守南门的披甲人都是蠢猪吗?连大金兵和明狗都分辨不出来?”
“主子,具体怎么回事奴才也不清楚,但是明军真的进城了,而且城内的尼堪也都跟着反了,你听外面大街上,到处都是喊杀声!”
这一听真是不得了,喊杀声都到了总兵衙门外。
“坏了,快去召集披甲人!”穆哈连顿时就急了,“南门的那个牛录不用指望了,让分守其他三座城门的三个牛录赶紧来总兵衙门。”
包衣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穆哈连给叫住。
“等等,看守粮仓的那半個牛录也调过来!”
相比起粮食,穆哈连显然更在乎自己的小命。
“嗻!”包衣单膝跪地打了个千,转身飞奔离去。
穆哈连也赶紧起床披甲,然而没等他披上扎甲,明军就已经杀进了总兵衙门。
穆哈连便顾不上披扎甲,只在锁子甲外套了一层棉甲,连系带都来不及系紧,就拎着腰刀松松垮垮的从后院冲出来。
穆哈连冲到衙门前院时,明军已经杀进了大门。
留守衙门的半个牛录正聚集在前院与明军混战。
穆哈连从十六岁起追随头人征战,可谓身经百战。
所以一眼就看出来对面的这伙明军不是寻常的明军。
这伙明军不仅装备精良,而且单兵战斗力极其强悍,都拥有极高的战斗技巧,更令穆哈连吃惊的是,这伙明军互相之间的配合也是娴熟到极致。
前排刀牌手负盾往前推,后排长矛手不断挺矛突刺。
再后面的明军则不断的用大稍弓对着前方发射重箭。
几十个明军结成的兵阵,就像一头战争怪兽滚滚向前。
留守总兵衙门的半个牛录根本挡不住,被打得连连后退。
穆哈连的加入也没能够扭转局面,蒙古兵仍旧节节败退。
……
徐锋扛着一面木牌顶在队伍的最前排,奋力的往前推进。
对面建虏的腰刀疯狂的劈砍在木牌上,后排建虏捅过来的长矛以及射出的重箭也不时的落在木牌上,但这不足以挡住徐锋的脚步。
徐锋甚至还有闲暇抽冷子往前捅一刀。
伴随着徐锋的每次出刀,必然会有一个建虏倒在血泊中。
冷兵器战争给人的印象,都极其血腥,都以为顶在最前面的刀牌手基本都是炮灰,一场大战打下来,前排刀牌手基本上所剩无几。
如果两支军队实力相当,刀牌手甚至有可能替换好几轮。
然而事实真相并非如此,刀牌手相比长矛手和弓箭手其实生存下来的几率要更高,尤其是身披重甲的刀牌手,是很难直接杀死的。
冷兵器时代,直接死于战阵的重甲步兵不多。
大多数重甲步兵都是在溃败之后被追杀而亡。
在混战之中,徐锋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战机。
因为他看见,有一个披着松垮棉甲的建虏正在后阵叫嚣。
“阿狗!”徐锋大吼一声,同乡跟班徐二狗立刻替补上来接过木牌。
徐锋则侧身后退到了后排,先从腰间的撒袋取出大稍弓,再抽出一支三棱破甲重箭,挽弓搭箭对着对面建虏就是一箭。
……
对面这个建虏就是穆哈连。
徐锋这一箭,直接把穆哈连的右胸射个对穿。
中箭之后,穆哈连先是感觉右胸烧灼般剧疼,继而右半身丧失知觉,再然后右腿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
“主子?!”
“主子中箭了!”
“快保护主子,快来人!”
穆哈连一倒下,建虏顿时间军心大乱。
几个包衣抬着穆哈连从后门落荒而逃。
眼见主将跑了,剩下的建虏顷刻间土崩瓦解。
当张家父子提着刀棍冲进总兵衙门时,只见之前遇见的“白标建虏”正在满院子追杀留守沈阳的红标建虏。
其中一个红标建虏径直奔着他们而来。
张三抡起斩马刀就照着建虏猛劈过去。
然而那个建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卒,只是一个侧身就轻松的躲过,然后反手一刀照着张三的脖子抹过来。
张三还是年轻,全力出刀没有留余地。
这下劈空之后,脚下不由自主的往前一个踉跄,结果就成了自己拿脖子往建虏的刀口上面撞——自寻死路!
这下猝不及防,张三脑子里一片空白。
恍惚之中张三看到了建虏嘴角的狞笑。
就在张三自忖必死之际,一股巨力从侧面猛撞过来,一下撞飞张三。
张老汉以独腿奋力一跃,拿身体当成撞槌撞飞儿子,却把自己的毫无防护的身体暴露在了建虏的刀锋之下。
只见寒光一闪,紧接着就是血光崩溅。
锋利的腰刀一下将张老汉的颈部切开。
遭此致命重创,张老汉闷哼一声从空中横着摔下来,重重摔跌在地。
“爹!”张三发出犹如野兽一般的哀嚎,随即带着刻骨仇恨扑向建虏,“拿命来,狗建虏快拿命来,拿命来,拿命来……”
张三犹如疯虎,一刀接着一刀斩向建虏。
那建虏已然力竭,勉强格挡两刀就被砍翻。
张三却犹不罢休,继续照着建虏一顿猛砍。
直到将建虏砍得不成人形,张三才终于停下。
愣了片刻,张三又扑到张老汉身上嚎啕大哭。
张老汉此刻早就已经咽了气,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来。
可怜的张三,原本父母双全,还有两位哥哥,两位嫂嫂,还有一个可爱的侄儿,而且二嫂也刚怀了身孕,不久后就要迎来家中第九口人。
可是随着建虏的到来,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才几天功夫,九口之家就只剩他孤伶伶一个。
徐锋砍死最后一个建虏,拎刀来到张三身边。
看着失声恸哭的张三,徐锋幽幽的叹了口气。
沈阳城破后,像张三这样的辽民又岂在少数?
等到辽阳城破之后,破家灭门的辽民只会更多。
一场浩劫正向辽民席卷而来,没有人能幸免于难。
徐锋虽然是穿越者,可也无力改观这一历史大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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