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兵尽锐攻浙营。营中用火器,多杀伤。
火药尽,短兵相接。策先战死,仲揆将奔,金止之,乃还兵鬬。
力尽矢竭,挥刀杀十七人。后金兵万矢齐发,仲揆与金、名世及都司袁见龙、邓起龙等并死焉——《明史》
……
“阿牛,给。”
戚金将手中的葫芦递过来。
徐锋也没客气,接过葫芦就猛灌了一大口。
一股浓烈的辛辣感瞬间顺着喉管沁入胃部,随即化为一股股的暖流四散开来,刚刚还疲惫至极的身体便又缓慢的复苏。
烧酒这玩意儿,真能提神。
哪怕只是最粗劣的杂粮烧。
再灌了一大口,徐锋说道:“军门,待会你留在阵中吧。”
戚金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是拿抹布擦拭自己的明光铠。
徐锋喝完最后一口杂粮烧,也从革囊拿出磨刀石打磨腰刀。
这是一把典型的戚家军刀,是戚继光博采倭刀以及苗刀之所长、替浙兵量身定做的一款制式兵器,刀身狭长微带弧度,刀柄也较长,既可以双手握持劈砍,也可以捅刺,是一款极其精良的近战利器。
打磨了没两下,哨塔上便又响起竹哨声。
随即响起哨卒凄厉的大吼:“建虏上来了!”
或者坐地休息,或者正在打磨腰刀,又或者正在吃干粮的浙兵、川兵便纷纷起身,又在各自队长、哨官及把总的喝斥下找到自己位置。
【注:左右脚各跨一下为1步,明代1步=1.6米】
很快,三千多明军便结成一个长宽各为三十步左右的密集方阵。
两千三百个平方的面积内却挤了三千多人,这方阵真有够密集。
跟徐锋提议的略有些不同的是,方阵的西、北两侧是偏厢车阵,而东、南两侧则是长木牌拼接而成的盾墙,这是因为东南两侧有壕沟。
偏厢车阵的防御明显强过木牌结成的盾墙。
身为援辽总兵的童仲揆也是亲自坐镇东边。
童仲揆还点名要求徐锋跟他一起镇守东边。
“小子,准备好了吗?”童仲揆从家丁的手中接过一面长木牌。
徐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过长木牌站到童仲揆身侧不远处。
“呜呜……”前方旷野响起绵绵不息的牛角号声,建虏开始进攻了。
徐锋稍稍往上探出头,目光越过长木牌往前看去,只见东边地平线上已经冒出黄澄澄的骑兵,正是建虏的两黄旗。
其他方向也同时出现建虏骑兵。
低沉悠远的号角声中,后金骑兵缓缓逼近。
明军阵中却逐渐变得鸦雀无声,安静到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面对如此规模的大战,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但也仅仅只是紧张。
身为一名老兵,徐锋非常清楚,在战场上越是贪生怕死就越是死得快,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才可能活下来。
后金骑兵缓缓逼近到一百步内。
只不过,并没有马上发动冲锋。
看到这,徐锋嘴角就露出了一抹笑意。
很显然,明军的突然变阵出乎了建虏的意料。
童仲揆也笑了:“小子,你给建虏出了道难题。”
“其实也没什么为难的。”徐锋却轻叹一声说,“建虏就算是下马步战,人数也远远超过我们,我们能不能撑到天黑,只有天知道。”
话音还没有落,后金骑兵纷纷翻身下马。
但也有不少后金骑兵催动战马冲杀过来。
“你个乌鸦嘴。”童仲揆的表情变得凝重。
接着以刀拄地,最后紧了一编长木牌的绑带。
再然后用力的将长木牌的底部尖角凿进地面。
徐锋有样学样,也将长木牌用力的凿进地面。
前排的家丁家将也将长木牌用力的凿进地面,转眼之间就在白杆兵的长矛阵前结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盾墙。
后面数排的白杆兵将长矛压下来,搁在长木牌上。
再后面数排的白杆兵则将长矛斜着指向方阵前方。
霎那间,明军方阵的四周便长出数以千计的尖刺,就像是遭遇到天敌的豪猪,一下炸开身上的尖刺。
建虏骑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某一刻,盾墙外骤然响起一片马嘶人沸。
听到这,徐锋不用眼睛看都能够猜得到,必定是建虏骑兵已经踩到蒺藜绳连,少说也报销了上百骑。
只可惜,浙营剩余的蒺藜绳连已经不多。
要不然单凭这,就能给予建虏骑兵重创。
“建虏放箭嘞!”童仲揆的怒吼冲霄而起。
阵中明军纷纷低头,以左臂或者右臂遮护于面门前。
建虏的第一波重箭呼啸而至,明军阵中瞬间响起一片金铁交鸣。
建虏大稍弓堪比短矛投掷器,又是从马背上居高临下往下放箭,所以从盾墙后面第三排开始的明军都在建虏杀伤范围内。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明军紧紧挨在一起,所以建虏骑兵只能看到一片笠形盔以及架在笠形盔之前的铁披膊。
大多数破甲重箭都射在笠形盔或者披膊,不是被弹开就是滑向两侧。
建虏箭如雨下,但是明军的伤亡并不大,只有一部分明军被撞击之后变向的“流矢”射中盔甲缝隙而负伤。
但是也有一些明军被重箭贯穿铁制盔甲。
建虏白巴牙喇兵的强弓在二三十步外足以射穿明军笠形盔或者扎甲。
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徐锋却充耳不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盾墙之外,他已经听到建虏步卒正在跨越壕沟。
“笃笃……”一片闷响声中,十数只飞爪落下。
徐锋的木牌上沿也落了一只,好在他的反应快,抬手一刀就斩断了飞爪后面的麻绳。
但是其他家丁的反应速度就没那么快,十几块长木牌一下被扯翻在地,原本完整的盾墙立刻破开了十几个缺口。
上百支破甲重箭立刻从缺口攒射而至。
失去木牌保护的十几个家丁瞬间被破甲重箭射成刺猬,纷纷扑倒在地。
紧接着,早已经聚集在壕沟内的建虏步卒便搭起人梯,从盾墙上破开的十几处缺口向明军发起仰攻。
徐锋紧了紧右手的钢刀。
浑河血战的最终番,终于要开始了吗?
眨眼间,十几個红巴牙喇兵便踩着人梯冲到盾墙缺口。
但是等着他们的却是密集的白杆长矛,每个红巴牙喇兵都遭到了数支甚至十数支白蜡杆长矛的突刺,瞬间就被捅翻。
虽然发力距离有限,白杆兵的长矛头也不像骑兵透甲枪那般细长,但是用来捅穿建虏红巴牙喇兵的扎甲以及皮钵胄却完全没问题。
白杆兵又都是精锐老卒,经验极丰富,出矛准而且狠。
第一波的十几个红巴牙喇兵立足不稳,很快就被捅翻。
但是更多的红巴牙喇兵很快援梯而上,发起更猛烈的冲击。
徐锋的木牌外也冒出一个红巴牙喇兵,左手攀住木牌上沿,右手擎起一把铜锤就要借助重力砸下来,但是没等建虏的铜锤砸下来,徐锋的钢刀已经呲的一声削过木牌上沿,瞬间将建虏左手的四根手指切下来。
红巴牙喇兵当即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但很快,红巴牙喇兵的惨叫便戛然而止。
因为一支白杆长矛准确的捅穿了他的咽喉。
红巴牙喇兵遭此重创后,当即仰面倒栽下去。
又一个建虏踩着人梯冲上来,这次上来的是个白巴牙喇兵,而且这个白巴牙喇兵的身材格外的高大,徐锋的长木牌仅只到他的胸口位置。
只见白巴牙喇兵探出手一捋,便将刺向他的数支白蜡杆长矛挡到一边。
在挡开长矛的同时,白巴牙喇兵又夺住木牌上沿一扯,徐锋便感到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木牌侵袭过来,由于木牌通过绑带固定在徐锋的左臂上,所以徐锋整个人都被木牌带得往前猛的一个踉跄,真正生死一线。
因为白巴牙喇的右手已经高高扬起。
跟着扬起的是一把几十斤重的铁蒺藜骨朵。
这要是砸中,直接能把徐锋的脑袋砸爆浆。
但好在徐锋拥有极其丰富的近身搏杀经验。
徐锋没有跟白巴牙喇兵角力,反而一个借力顺势跃进。
白巴牙喇兵的瞳孔骤然一缩,急要后退拉开与徐锋之间的距离,却已经迟了。
只听呲的一声轻响,徐锋的腰刀已经准确的从白巴牙喇兵的面甲缝隙刺进去,先是捅穿面门,接着又刺穿脑干,然后才捅到兜鍪的后侧被挡下来。
脑干被刺穿,白巴牙喇兵瞬间毙命,一声不吭的往后倒翻下去。
徐锋顺势收刀落地,扯开嗓子吼道:“大帅,我干掉了一个建虏白甲!”
“那也只能算一个。”不远处响起童仲揆苍老却仍旧雄浑的回应,“本帅已经干掉了两个建虏,年轻人你落后了。”
徐锋侧过头,正好看到童仲揆收刀。
在童仲揆的木牌外,立着一具建虏,但是只剩半边脑袋。
好家伙,竟一刀削掉建虏半边脑袋!大明的总兵官,年逾六旬仍然强悍如斯?我特么的怕不是穿越到了一个假的大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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