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北边的天寿山,是个半圆形走向的山脉。
从英宗始,死去的大魏皇帝、后妃大多都埋在这里,从南边的圣德牌坊进入就到了陵园的正门,大宫门。
徐鹤带着一众京卫,自然是不能进入陵园打扰历代先皇的。
从石牌坊到大宫门之间有大片大片的空房间,这里就是历代皇帝大行之后,朝廷送葬队伍驻扎的地方,再加上神宫监设在这里的“办事处”。那就是现成的衙门和营房。
住宿的问题解决了,下面就是吃饭的事了。
朝廷派去清河店清点的户部官员,直接拿着内阁的帖子拨了粮食让龙骧卫带着上路,可想而知杨博是多么想让徐鹤早点滚蛋。
往日里徐鹤到哪都有丁泽、吴德操他们操持,但他们在徐鹤离京前就已经上任去了。
刑虎又是个糙汉子,忙了这头忘那头,跟小萝卜似的手指一看就知道不是握扫帚的命。
没办法,他只能去神宫监找了几个守陵的小太监过来给沈浪端茶倒水,洒扫浣洗。
这鬼天气,雪断断续续还在下,地面上的雪已经没过膝盖。
好在昌平知县知道山陵附近没法砍伐树木,所以早早给徐鹤他们准备了些石炭和柴薪,不然,这天真的能冻死人。
这么大的雪,自然没办法再操练队伍。
龙骧卫的士卒们都窝在房间里裹着呢子大衣烤火。
沈浪则跟周弼和贺宇等人看着窗外的雪景谈着近期发生的事情。
“公子,去马兰峪的人回来了,你让李彝将豹韬卫拉来昌平,但他以各种理由推诿,恐怕已经生了异心!”周弼面色不愉地对徐鹤道。
“人各有志,李彝跟我本就恩义未结,朝廷给了他更好的出路,他想走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贺宇闷声道:“大人,那豹韬卫可是你想办法从建州卫弄来的人马,现在却被朝廷给弄走了,有这样的道理嘛,我觉得这事儿咱不能忍,好歹您现在还是京卫指挥同知呢!”
“他李彝可以滚蛋,但兵得给咱留下!”
周弼摇了摇头:“两卫又不是公子的私产,朝廷就是占着名分摆明了分公子的兵权,咱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贺宇不悦道:“那到时候内阁那帮人想把咱龙骧卫调走,我老贺有言在先,我第一个不答应,手底下的兄弟也不可能答应!”
“老贺你别忘了,现在陈应诏也是京营指挥同知,跟公子平起平坐了!”
“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
徐鹤摆了摆手道:“贺宇,你不是山大王了,说话却还是满嘴的草莽味道。现在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不仅要照顾好龙骧卫的这两千多兄弟,还要让这些兄弟的家人能够安居乐业!”
“所以,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谨言慎行!”
“龙骧卫不是我徐鹤的龙骧卫,京卫也不是我徐鹤的京卫。”
“朝廷给了李彝一个世职就能把他拉走,这也是件好事!这也能让咱们看清他的价码!”
“我现在最关心的是陈指挥使的态度!”
周弼道:“派去的人,陈应诏倒是第一时间便亲自接见了!咱们想要的佛郎机铳、龙骧卫的一应被褥帐篷这些,他也原数拨还给咱了。”
“但问道豹韬卫的事情,他却表现得很为难,说虽然他也是指挥同知,可李彝现在受内阁的直接调动,他也爱莫能助!”
爱莫能助是假的,内阁虽然要分徐鹤的兵权,但也不会亲自去指挥豹韬卫的那小两千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陈应诏不想得罪杨博,当然也不想得罪徐鹤。
“要我说,当时大人你就不应该从扬州把他弄来!”贺宇黑着脸道,“反正我是不喜欢这种首鼠两端之人。”
徐鹤瞪了他一眼道:“什么首鼠两端,你是把我跟朝廷划归对立阵营去了?”
徐鹤长身而起负手站在窗边,看着廊檐外纷纷扬扬的大雪突然道:“我总有种预感,过段时间,我可能要被外放出京!”
周弼和贺宇同时大惊失色。
周弼道:“公子,不会吧,您可是今科状元,又是翰林院侍读,按制,最少也要等九年三转之后才会安排去处,而且我可没听说过本朝状元出京为地方官的!”
徐鹤微微一笑:“你还没见过状元文武兼祧,还占着詹事府经历司经历的位置呢!”
徐鹤这句话出口,周弼顿时哑然。
是啊,徐鹤的人生简直就是一路开挂。
前无古人的“六首状元”。
刚当官就被皇帝选中做了驸马。
刚当上驸马,又是詹事府、又是前军都督府。
既当文官、又当武将,还是驸马,他的情况太特殊了。
关键是至正帝似乎还对他这个女婿十分信任,竟然让他重整京营两卫。
这般的恩宠,普天之下也遍寻不着第二人了。
贺宇急忙道:“那,那龙骧卫怎么办?”
徐鹤道:“这就是我请陈应诏来京卫的原因,我走后,他虽然骑墙,但还是会卖我面子照顾好你们的。”
“就他?他行吗?”贺宇不信。
徐鹤笑了笑没有解释,在他看来,陈应诏这个人既有文官的手腕,又有武将的果决。
现在骑墙,不过是形势没有走到那一步而已。
真要到了必须选择的时候,他这样的人会懂得,怎么选才对自己更加有利的选项。
周弼道:“公子,那你觉得,下一步朝廷会怎么安排你?”
徐鹤转身回到火盆边,伸出手来烤了烤:“这要看最近京师的情况了。”
“京师?”
……
京师,杨博狠狠摔出手里的折子,怒骂道:“每天这么多鸡零狗碎的事情,还要来给这帮言官打官司,他们也不看看朝廷到了什么地步了!”
范砀小心翼翼拾起地上的折子,擦拭干净后摆放到杨博的案头后这才说道:“阁老,吴阁老可真是……嘿……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秦阁老都已经摆开阵脚跟他打擂了,他还让这些言官上些不痛不痒的折子,有用吗?陛下还没醒呢,谁看?”
这时,突然有人推开值房大门冲进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吴阁老……吴阁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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