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这时还想再说,可突然一个老迈浑浊的声音响起:“杨阁老,废太子被杀一事还是等陛下醒来再说吧!这种事,非我人臣可以妄议也!”
众人霍然转头看向秦砚,只见他低垂双目,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比杨博更有百官首揆的腔调。
杨博黑着脸道:“那依秦阁老的意思,废太子被杀一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秦砚淡淡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个孟弘给异族当奸细,你杨阁老不是诛了他九族?既然如此,蔡隆谋逆,自然更应该诛九族了!”
“那其他人呢?其他合谋之人难道就不追究了?”杨博怒问。
“合谋?”秦砚点了点头,“五军营自百户以上悉斩之!”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齐齐看向秦砚,杨博大怒:“秦阁老,五军营不少人都是被胁迫的,难道要全都斩杀?”
秦砚点了点头:“是啊,齐王、我和顾明善也都是被胁迫的,难道你要把我们都杀了?”
沉默,安静的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二人身上,张璨心中大喜,关键时候,还是老首辅能顶事儿。
就在双方各执一词,不肯相让的时候,突然有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
王勉听完消息后大吃一惊,连忙对杨博道:“杨阁老,八百里加急,今日午间,山东都司曹濮兵备道石冼在追击鞑靼人至永宁柳沟营时,被宣府和顺天府的两支鞑靼军夹击,曹濮兵备道部下三千人全部战死!”
徐鹤闻言皱眉,之前山东都司的人马要求追击时,他就很是担心,生怕他们立功心切,中了鞑靼人的埋伏。
可他没想到,曹濮兵备道的人马竟然都已经追到了永宁,再往西不远就是宣府的地界了。
王勉的话还没说完:“宣府的消息刚刚也到了,鞑靼人在延庆、怀来、保安州,甚至山西北部大肆抢掠,后转而东去!”
在场之人全都看向杨博和徐鹤二人。
这两人都是谙熟兵事之人,这两则消息怎么处理,还要看他二人的意见。
杨博此刻也没办法再对张璨喊打喊杀了,他看向徐鹤道:“徐驸马,这件事你看呢?”
徐鹤道:“此时大雪已经下了三天,塞外更是苦寒,鞑靼人应该是怕积雪太大,急着回到关外转移至过冬的草场!”
“以我之见,宣府一路的鞑靼人东来,应该就是在柳沟营,伙同鞑靼杀死了曹濮兵备道!”
“而他们的目的!”徐鹤走到舆图边指着黑汉岭堡一带的长城道:“此处正是宣镇被突破的一段长城,两方人马再次汇合,击溃追击的山东都司兵马,然后应该也是从原路返回了!”
众人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有徐鹤的分析,他们还以为宣府的鞑靼人伙同俺答要再杀个回马枪呢。
听完徐鹤的话后,杨博点了点头,徐鹤的看法基本跟他大差不差,现在的形势,京师基本已经没有了威胁。
不过,虽然在座之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想想心里却突然不是滋味起来,前年鞑靼人入关,虽然抢了些财物,但说实话,朝廷并没有伤筋动骨,各处也都严防死守,人员上并没有遭受多大的损失。
可这次,京城附近的卫所几乎被蹂躏了一遍,有整个卫所为国捐躯的,有鞑靼人打上门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
从这点上就能看出,短短两年,朝廷的形势愈发艰难了。
造成这样的原因,说到底还是湖广的反贼让朝廷的威信扫地,该给各地卫所的饷银却始终不到位。
没钱,又面对一个弱鸡的朝廷,说白了,军头们的心思都开始活泛了。
道理人人都懂,但谁也不敢开这个口。
至正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有龙骧、豹韬二卫重新编练的事。
但就算是他也没想到,形势竟然急转直下,新军编练还没有个成果,京畿周围的兵马就直接被鞑靼人给打完了。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当有的人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他们看着徐鹤的眼神便开始发生了变化。
尤其是杨博,突然问徐鹤道:“亮声,今晚漕军是驻扎在城内还是……”
徐鹤听到这话,心中大怒,但他却强忍不快道:“本想听陛下训示,所以暂时滞留城中,可陛下未醒,还要请教各位阁老!”
杨博显然很满意徐鹤的答案,他想了想后道:“城中刚遭大变,留在京中人数太多似有不妥,但不留也不好!”
“这样吧,你点一千漕军留在东城,其余都去城外扎营吧!”
徐鹤闻言看向自己的舅舅谢道之。
谢道之见状起身道:“首辅,这不妥吧?亮声带着漕军平息了城内的叛乱,就这么将他们赶出城,将士们心里会怎么想,再说了,叛乱刚熄,万一再有死灰复燃情状,那该如何是好?”
杨博却十分固执道:“谢寺卿此言差矣,正是因为大乱之后,城中才更要镇之以静,留下一千漕军,这已经是朝廷对漕军的信任了!”
顾守元这时也开口道:“杨阁老,一千兵马守东城实在捉襟见肘,不如……”
杨博对秦砚和顾守元本就十分厌恶,听到这话,更是直接看向徐鹤道:“徐驸马,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还有,你的龙骧卫本就是新军,等交接了俘虏后,就赶紧回遵化吧!”
顾守元和谢道之闻言全都露出不悦之色,你就是个临时的首辅,还真拿自己当角儿了?
尤其是谢道之,他把目光移向吴兴邦,想让他这个南直隶的老乡、徐鹤的会试座师说上几句话。
可吴兴邦却赶紧挪开了目光,一副唯唯诺诺不敢言的样子。
徐鹤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中暗叹,看来这位吴首辅终究难堪大用,在京中这段时间,估计是被彻底吓到了,竟然连个意见都不发表。
自己刚刚投给他的一票简直可笑!还不如投给大伯!
杨博,他算是看明白了,他所代表的晋党跟自己南直隶的出生,就冲着盐法纲册一事,最终也肯定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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