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2【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爱国!】

  松溪县。

  夜幕下的县城内,各处燃起火光,浓烟滚滚。

  震天的喊杀声渐渐平歇。

  “张俊,你欲待何为”

  辛兴宗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满脸不可思议。

  此时此刻,他心中又惊又惧。

  就在一个时辰前,张俊率领千余残兵突然来到松溪,言说齐军突袭,迁阳镇与浦城都已被拿下。

  辛兴宗并未多想,因为齐军确实有这个能力。

  前段时日之所以消停,是因为海边飓风,导致连日狂风骤雨,让道路断绝而已,加上徐州军士兵征战多日,需要休养一段时日,同时等待粮草辎重运送到前线。

  结果等到打开城门后,张俊立刻翻脸,麾下残兵也露出凶残的一面。

  辛兴宗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短短一个时辰,松溪县便彻底落入张俊手中。

  张俊轻笑道:“辛兄,需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方七佛不过一介反贼余孽,能有甚前途。”

  反贼与齐国相比,辛兴宗当然知道该怎么选,问题是他们中了极乐丹的毒。

  念及此处,他忽地醒悟过来,惊喜道:“张兄找到解毒之法了”

  “呵呵。”

  张俊笑而不语。

  见状,辛兴宗顿时恍然。

  他就说张俊为何投了齐国,应是齐国寻到了解毒之法。

  辛兴宗瞬间换了副笑脸,欣喜道:“有此好事,张兄你早说啊,为兄自然会大开城门,喜迎张兄入城,何必动刀动枪,打打杀杀呢。”

  你张俊可以归降,我辛兴宗自然也可以。

  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忠于齐国!

  张俊忽地问道:“辛兄,伱我二人关系如何”

  这番没头没尾的话,让辛兴宗一愣。

  短暂的失神过后,他立马答道:“我与张兄虽谈不上生死之交,但也算至交好友。”

  张俊又问:“既然如此,可否帮兄弟一个忙”

  辛兴宗赶忙表态:“别说一个忙了,一百个都没问题。”

  张俊叹了口气:“我等降将,归降的晚了,错过了好时机,终归是不如韩世忠那帮人得陛下的喜爱,想在新朝站稳脚跟,困难重重。因此,我想找辛兄借一样东西。”

  “不知张兄想借甚”

  辛兴宗讪笑一声,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聊到现在,张俊都没有给他松绑的意思。

  “自然是借辛兄人头一用!”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

  下一刻,就见辛兴宗硕大的人头冲天而起。

  张俊一手伸出,稳稳抓住落下的人头。

  无头尸体喷涌出一道血柱,旋即重重倒下。

  手中辛兴宗的人头双目圆瞪,骇然中带着不可置信,张俊沉声道:“辛兄请宽心,你我二人相识一场,汝妻儿,吾养之!”

  说罢,他将首级递给一旁的亲信,吩咐道:“寻个匠人将首级处理一番,送往京师。”

  “得令!”

  亲卫接过人头,高声应道。

  翌日。

  在松溪县城歇息了一夜,整编了辛兴宗麾下的数千宋军后,张俊率军赶往建安,与吴璘汇合。

  与此同时,北线战场的岳飞与王彦势如破竹。

  短短三日时间,便接连拿下邵武军和汀州大半地界,剩余的县镇几乎没甚反贼兵力驻守,已经是囊中之物。

  ……

  深山之中。

  方七佛犹如一条丧家之犬,密林中钻来钻去。

  也多亏了福建多山,才让他在匡子新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寻得一线生机。

  可即便如此,方七佛也不好受。

  当初逃出城的数千亲信,而今只剩下不到三百余人,余者要么在齐军的追击中阵亡,要么是慌忙逃窜时走散了。

  “佛子,身后没有追兵了,且歇一歇罢。”

  吕将喘着粗气,胸口如风箱一般,上下起伏,头上的幞头在逃命时遗失,洁白的儒袍黄一块黑一片,被树枝划出数道破口,浑身上下无比狼狈。

  他到底是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连日跋山涉水的逃亡,让他快到极限了。

  方七佛答道:“眼下还不安全,再忍一忍。”

  闻言,吕将只得咬紧牙关,继续逃路。

  又翻过一座山头,只见前方丘陵上,坐落着一个小村子,丘陵上遍布着梯田,配上周边崇山峻岭间弥漫的白雾,美的令人窒息。

  方七佛面色一喜,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他下令道:“去前面村子歇歇脚,顺带寻些吃食。”

  他们逃的慌忙,连库房的金银都来不及走带,更别提粮草了。

  这两日逃窜,方七佛只喝了些河水,粒米未进。

  “得令!”

  麾下众人也很开心,纷纷应道。

  走近之后,可以明显发现村落房屋的建筑风格,与汉族百姓的迥异。

  且村落不大,只寥寥几十户而已。

  “是輋人。”

  一名护法说道。

  輋人,又称畲人,是从岭南牵往福建的一支土番。

  经过两三百年的发展,相比起岭南那边的老表们,輋人的汉化程度更高。

  不少輋人不但会说官话,甚至还识些字。

  这得益于福建昌盛的文风。

  千万莫要小看福建的文风,自赵匡胤建国至今,福建共出过两千余名进士,位居赵宋二十三路之首,其中还包括六名状元,在状元的数量上仅次于成都府路,乃是妥妥的学霸省。

  此外,福建还出了诸多大儒。

  由此可见,福建文风之盛。

  三百余人规模算不得小,刚下山就被村中的輋人发现。

  不多时,一名皮肤黝黑的耄耋老者杵着拐杖迎了上来,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官话说道:“诸位有何贵干”

  老者说话间,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眼中满是警惕。

  方七佛笑呵呵地说道:“遇到匪寇,想来借些粮食。”

  老者摇摇头:“村中也无甚粮食了。”

  锵!

  话音刚落,清脆钢刀出鞘声响起。

  紧接着,一颗枯瘦的人头冲天而起。

  抹了把喷溅在脸上的鲜血,方七佛冷声道:“一个不留,免得走漏了风声!”

  下一刻,惨叫声在这个静谧祥和的村落中响起。

  半个时辰后,一名护法前来禀报:“佛子,村中輋人已尽数屠戮。”

  方七佛下令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速搜寻粮食,待吃饱喝足后,继续赶路。”

  趁着手下生火做饭的功夫,方七佛与吕将来到一处竹楼中歇息,顺带商议接下来的去向。

  吕将提议道:“我等应尽快赶去南剑州,那里还有方虎驻扎的两万士兵,与方虎汇合后,再行打算。”

  “南剑州去不得。”

  方七佛却摇摇头。

  吕将疑惑道:“为何”

  方七佛反问道:“此番齐军奇袭,显然有备而来,你难道没有发现,齐军追兵似乎有意将咱们往南剑州的方向赶么”

  “这……”

  吕将倒是真没发现,毕竟一路上只顾闷头逃命,哪里还有心思留意这些。

  况且,山林茂密,穿行在其中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若我猜的不错,泉州恐怕也遭到齐军奇袭,几方合围,最终直指南剑州。”

  其实方七佛也不确定,但心头直觉却告诉他,不能去南剑州。

  当年正是靠着这种直觉,让他数次在西军围剿下,逃出生天。

  吕将面色凝重道:“那该去往何处”

  方七佛思索片刻后,斩钉截铁道:“南下两广!”

  吕将不解道:“可闽王不是说泉州也遭到奇袭了么”

  从福州前往广南西路,需横穿泉州与漳州,若漳州泉州也被攻陷,齐军定然会在边境设伏。

  方七佛答道:“去南剑州死路一条,南下的话,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好!”

  吕将想了想,点头应道。

  方才那輋人老者还真没说谎,村子里确实没甚粮食了,三百多人放开肚子,一顿就将村中粮食全吃完了。

  吃饱喝足后,略微歇息了片刻,方七佛下令道:“郑三,你率二百人先出发,日夜兼程,赶往南剑州与方虎汇合。”

  一旁的吕将立刻明白了方七佛的意图。

  这是打算让郑三当诱饵,帮他们吸引齐军追兵。

  名叫郑三的护法先是一愣,旋即问道:“佛子你呢”

  方七佛沉声道:“我带着剩下的人去泉州,福州丢了就丢了,但泉州乃是重中之重。”

  郑三不疑有他,又问:“属下与方将军汇合后,该如何行事”

  方七佛叮嘱道:“若邵武军与汀州也被齐军攻陷,你与方虎便即刻率兵南下,前往两广。”

  “属下明白了!”

  郑三抱拳应道,神色郑重。

  方七佛大手一挥:“事不宜迟,即刻出发!”

  很快,三百余人兵分两路,各自扎进深山之中。

  在他们走后一个时辰,上百全副武装的齐军水师,顺着踪迹寻了过来。

  看着村落中满地尸体,为首的都头下令道:“搜!”

  麾下士兵顿时散开,在村中寻找。

  “禀都头,多处屋内灶火还有余热,反贼离去应当不超过一个时辰。”

  “禀都头,北边林间有大批人途径的痕迹。”

  闻言,那都头下令道:“你三人回去将消息告知营长,派人提前在水口镇附近设伏,剩下的人随我继续追!”

  ……

  ……

  “小玉儿,小珏儿。”

  延福宫内,韩桢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在庭院中晒太阳。

  步入秋季,开封府的日头已经变得柔和了许多。

  两个小家伙光着身子,缩在襁褓中,享受着暖阳。

  这会儿天气不冷不热,加上暖阳晒在身上,舒服的很。

  这对姐弟生下来后的第三天,狄玉奴就发现不对劲了,浑身上下包括小脸都泛着不正常的黄色,把她给吓坏了,急忙命人召来御医。

  经过诊断后,御医说是胎疸积累过多,晒几日太阳便好了。

  几天一晒,果然好了不少,狄玉奴这才放下心来。

  麻舒窈俏生生的站在一旁,面露惊奇道:“夫君,小玉儿和小珏儿的眼睛果然是蓝色的哩,像玛瑙一样,真好看。”

  “确实好看。”

  韩桢微微一笑。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蓝眼睛实际上是隐性基因,而黑眼睛则是显性基因。

  这两个小家伙能继承他们母亲的蓝眼睛,概率着实有点小。

  “夫君呀,我们以后的孩子,也是蓝眼睛么”

  麻舒窈天真烂漫的问道。

  韩桢调笑道:“你一个黄花闺女,就想着孩子了”

  是的,如今后宫之中,韩桢就剩麻舒窈没碰了。

  小丫头虽然也在长身子,可比起江素衣三女的速度,着实慢了些,身子太过单薄,一旦怀上孩子,一尸两命的概率只怕不会小。

  这让麻舒窈一度很苦恼。

  麻舒窈撒娇道:“哎呀,总会有的嘛。”

  韩桢摇头失笑道:“你在傻妮子,你我两家祖上八辈都是纯正的汉儿,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又怎会生出蓝眼睛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

  麻舒窈点了点头,又问道:“夫君可想好小玉儿他们的名字了小荷月与笙奴都大了,总不能一直叫乳名。”

  “想的差不多了。”

  说起这个,韩桢就一阵头大。

  他毕竟是皇帝,取名不能太随意。

  一阵头脑风暴后,最终他还是接纳了吴敏的提议,以五行为偏旁为取名,往后子孙也按照这个规矩来。

  吴敏的意思是,五行轮回生生不息,寓意大齐千秋万代。

  韩桢崇玄色,所以儿女就用水字旁起名。

  水生木,所以孙子辈就用木字旁,以此类推。

  就在两人说话间,就见赵绿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过来,口中喊道:“夫君,夫君,安娘姐姐胎水破了,要生了。”

  “可算要生了。”

  韩桢长舒了一口气。

  安娘挺个大肚子已经过了预产期十来天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因为担心胎儿安危,一日要诊断好几次,所以韩桢干脆将庄鸿召进宫中暂住。

  如果一直不生,胎儿极有可能会死在安娘肚中。

  而如今,又没有甚么太好的催生手段。

  这会儿的大夫虽然也会外科手术,但不管是手术条件,还是技术,都与后世没法比,不到万不得已之时,韩桢不会同意破腹取子。

  眼下听到安娘要生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我去看看。”

  韩桢说着,就打算将手中的龙凤胎递给麻舒窈。

  还不等麻舒窈接过去,就见安娘身边的贴身宫女喜滋滋的前来报信:“陛下,娘子诞下一名皇子!”

  “这般快”

  韩桢一愣。

  他知道生二胎很快,可是这他娘的也太快了。

  赵绿竹前脚来报信,后脚就生了。

  不过一想到安娘那如磨盘一般的臀儿,韩桢觉得倒也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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