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给予赵佗的时间只有半个月。
但前三天的时间,是传令各处城邑收拢的河内军溃卒赶到这里,还有对其他士卒进行重新编队。所以等到这一曲全员集合时,真正能够训练的时间只剩下十二天。
“百人而教战,教成,合之千人;千人教成,合之万人;万人教成,会之于三军。三军之众,有分有合,为大战之法,教成,试之以阅。”
赵佗站在典兵台上,看着营中已列队的数千士卒,对身侧几位下属开口讲话,他说的是当今邦尉尉缭编撰出来的《尉缭兵法》。
赵佗在咸阳当郎官的时候,可没有闲着,不仅从邦尉府寻来这部新兵法学习,还从杨熊、赵贲等人的家中借到了《孙子》、《吴子》等早期的兵书阅览,现在当了军候,自然能出口成章,与他的身份相匹配。
“军候所言极是,用此法练兵,必能练出一支强军。。”
张贺立马出口称赞,这位来自颍川郡的五百主,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自从见到赵佗后,此人寻机夸赞已经不下十次。
赵广在一边默默点头。
黑臀则抠着屁股道:“这话我懂,咱们去年在李将军麾下,就是先一个什、一个屯、一个百的单独练,后来再汇到千人里演兵。嘿嘿,那会儿咱们军候可是在演兵里大出风头,就连李将军都亲自将我们叫到典兵台上夸赞,说军候很不错,未来必有前程。这不,转眼就做了一曲军候,李将军可真有眼光。”
听到这话,西乞孤和涉间都跟着点头,他们当年就是这般过来的。
张贺眼前一亮,忙道:“不愧是赵军候,什伍之时便能得李将军夸赞,真让吾等佩服!”
赵佗没有管张贺的马屁,眼中闪过追忆之色。一年之前,他还是个在什伍之中站队训练的小卒,一年之后却成为了领兵五千人的一曲军候,身份转换间颇为让人感叹。
“多亏了当年亲身入军营,从小卒做起,所以能了解练兵的方方面面,如今当了军候,该我来练兵时,就不用手忙脚乱,这大概就是实践和理论结合了吧。”
赵佗心中感慨,思绪回到眼前,他目光扫视校场中列队的数千士卒。
五百关中军的秩序自然不用说,站的整整齐齐,个个昂首挺胸。
两千河内军也不错,他们毕竟是受过训练,上过战场的正规军,这种列队站阵之事都是小问题。
剩下的一千上党军也颇有模样,可见赵广此人是有些本事的。
差一点的是张贺麾下的五百颍川人。
颍川郡是韩地,秦灭韩国不过三、四年,故而这五百韩人都没有受过多少训练,再加上张贺可能心思不在练兵上,五百人站的歪歪扭扭,竖列都能站成圆弧状。
但相比一旁的汉中军阵,这五百颍川军都可称得上是纪律严明。
只见那一千汉中人里面,有一半能听从指挥,站的和颍川人差不多,将方阵站成圆阵。
另一半则大多由羌氐蛮夷组成,他们站成圆形、方形、梯形,或是各种形状相互组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虽然不敢高声喧哗,但相互间还是用各种蛮语低声说着话,不时还发出低笑声。
赵佗脸黑了。
他这一曲虽然是支拼凑的部队,但关中军和河内军两支战卒占了一半,稍微训练配合下就可以上战场冲杀,上党军和颍川军稍微差一点,训练之后也可做二线部队,唯有这一千汉中戍卒最是让人头疼。
“羌二五百主还没到吗?”
赵佗问道,离下令集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会儿,手下三位二五百主,和赵佗直辖的五百主张贺、西乞孤都已经到身边,唯有那个羌匕还没出现。
听到这话,黑臀怒声道:“蛮子就是蛮子,依我看不如借机将羌匕那蛮子撤掉,换一个咱们的人去当二五百主。”
“使不得。那些羌氐蛮夷凶悍成性,不听指挥,也就羌匕能够指使的动,若是将他贸然撤换,恐怕那些蛮夷会暴动。”
张贺连忙开口,目光盯着赵佗,希望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一旁的西乞孤也出声道:“张五百主说的确有道理,听说这羌匕出身于一个羌蛮大种落,在这些蛮夷中颇有威信,这批人能从汉中到此,全靠此人约束,如果将此职换成其他人,恐怕会管理不住。”
两人的话和赵佗昨日说的差不多,黑臀亦只能悻悻住口。
赵佗面无表情,就像西乞孤和张贺说的,蛮夷部队一向最难管理,不仅是语言不通,其习俗和思想更是和华夏迥异。
秦国统治他们,全靠本地人进行以夷治夷,在当地设立专门的夷道进行管理,征召他们参军时,也一般是干些挖沟送粮的苦力活,很少上战场冲杀。
所以这羌匕才有恃无恐,敢给自己摆架子。因为赵佗还真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将他换掉,那些未开化的蛮子可不认外来人。
“羌匕手下两个五百主是什么来历?”
赵佗侧首看向西乞孤,作为短兵队长,西乞孤还兼任秘书职务,对于军中各军吏的了解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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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五百主,一人名为羌骨,亦是羌蛮出身,略通秦语,但性格粗鲁,那些未开化的蛮夷大多归于他麾下。”
“另一人则名为白荣,是秦氐混血,据说父系是郿县白氏,他在汉中一县任职县吏,那些人都由他指挥。”西乞孤说着,指向汉中军里,那批能勉强站成队列的五百人。
赵佗“嗯”了一声,看到那站在五百人面前的军吏,是个接近三十的男子,虽然是两族混血,但他除了头上戴着象征大夫爵位的单板长冠外,身上的打扮和那些蛮夷差不多,脸上也是胡须丛生,颇有野性。
这时,那身材高大的羌匕才从辕门外走来,他一边走,一边和那些氐羌蛮兵打起招呼,顿时嘻哈一片,吵闹的声音让其他方阵的士卒都望了过来。
“如果任由他如此下去,军纪必定败坏,不如严惩。”涉间在旁低声说道。
“我有分寸。”
赵佗不置可否,涉间见此,不再多说。
这时那羌匕也走到典兵台上,对着赵佗随意拱了拱手。
赵佗问道:“我已下达集合的军令,诸将均按时而至,羌二五百主为何来迟?”
羌匕哈哈大笑着用蛮语说了一通,最后以秦语对赵佗道:“那个军令我记错了时间,加上刚才肚子饿了,就去吃了些酒肉,所以来迟了一些,小军候恕个罪嘛。”
闻听此话,黑臀等人勃然大怒,要不是顾忌着赵佗在此,恐怕早就怒骂出声。
倒是赵佗不仅不恼,反而和蔼说道:“原来如此,今日念羌二五百主犯令有因,再加上我未曾严申军法,此事便不做追究。不过,军中需审法制,明赏罚,羌二五百主还望以此事为戒,勿要再犯。”
“哈哈,知道了知道了。”
羌匕听闻这话,眼中闪过一抹不屑,随意拱了拱手。
赵佗点点头,转身对诸将道:“人已到齐,那今日便开始正式练兵。涉间、黑臀、赵广,你们三部皆有战阵经验,今日开始先训练金鼓旗帜,让士卒们识旗帜、辨金鼓,千人内部先各自配合熟练。”
“唯,谨遵军候之令。”
三将拱手应令。
赵佗又道:“张五百主,你之麾下五百人,暂且先练习立卒伍,定行列,正纵横。三日之内,务必让士卒做到知进退左右,如此之后再开始辨识金鼓旗帜,方可与诸部合练。”
“唯,谨遵军候之令。”
张贺苦着脸,知道在赵佗心中,自己这支部队是比较差的。
赵佗又看向羌匕,温和道:“羌二五百主,你这一部人马也跟着练习行列纵横,三日之内,亦要让士卒做到知进退左右,不可懈怠。”
羌匕随意应道:“诺。”
赵佗笑了笑,站在典兵台上,对着诸将和台下众士卒朗声开口。
“本将奉王将军之令,练兵杀敌。”
“凡兵,制必先定,法令先明。”
“今日开始,设营表,置辕门,期时日,如过时,则坐法。”
“军中什伍相结,上下相联,各自相保,若有擅违令者,诛之。”
“军中无二令,二令者诛之,留令者诛之,失令者亦诛之!”
“若有违者,定斩不饶!”
赵佗声音铿锵有力,目光扫视着场中士卒。
最后,落到那位羌人首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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