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
朱标坐在葱郁的梧桐树下,手持一卷书,轻风拂过,怡然自得。
沙沙。
有力的脚步声踩踏着大地,缓缓而至。
“大哥。”
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
朱标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相貌雄伟的男人,双眉浓长,鼻子挺直,一双眼睛深邃明亮,不由笑道:“四弟,坐下陪大哥说说话。”
朱棣欣然坐在了一旁。
这里不是皇宫,周围也没有外人,朱标与一干弟弟很是和睦,并没太多规矩,“大哥”总比“太子殿下”来得亲近。
朱标笑道:“你昨日应该也听闻到了,顾先生在辽东打了胜仗,一战歼灭纳哈出五万余,甚至还俘获了两万余战马。”
朱棣点头。
昨日一早捷报的消息便响彻凤阳,军民振奋。
朱标平静地问:“你与魏国公、曹国公修习过兵法之道,对辽东大捷如何看?”
朱棣想了想,回道:“大哥,有这一次大捷,纳哈出想来短时间内很难有胆量南下,正是朝廷经略辽东的好时机。若我在辽东,当借此大好机会,一口气横扫元廷诸多势力,迫使对方远离,至少留出五百里纵深,结束元军想来便来的局面。”
朱标靠在树干上,爽朗一笑:“如此说来,顾先生此时很可能正在追着元军跑路啊,手握两万余战马,想来他不会将战马都圈养起来等着朝廷的人带走。”
朱棣捡起一片梧桐叶:“大哥,若定远伯大胆一点,就应该借助靖海侯、德庆侯带去的兵力,前往新泰州,将纳哈出赶得远远的。”
朱标摇了摇头:“这不是胆量的问题,而是规矩的问题。纳哈出南下作战,说到底是顾先生主动招惹过来的。可若是进军北上新泰州,兵力必不能是小数,守城之战与野战并不同。而动用大军一旦失利,那辽东大好局面便将葬送。何况,如此庞大与冒险的计划没有父皇的许可,他也不便带兵北上千里之外。”
朱棣没有反驳,这倒是事实。
朱标起身,拍打着衣襟:“等顾先生回朝时,大哥会请父皇许可,让你跟在他身边修习学问。”
“他?”
朱棣瞪大眼,脸上满是拒绝。
“怎么,你不愿意?”
朱标问。
朱棣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大哥,我想要征战沙场,像曹国公那样如锋芒的剑,一剑穿心,像魏国公的骑兵,旌旗飘扬,万马嘶鸣,一声令下,天地为我所动!跟着定远伯能学什么,难不成曹国公、魏国公的本事还不如他?”
朱标背负双手,摇了摇头:“你想要万马嘶鸣,骑兵冲锋,那你可想过没有,谁有重组骑兵军团的本事,这些战马从何而来?大哥让你去跟着顾先生,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成为大明声名赫赫的大将,拱卫边疆,守护这江山万民。”
朱棣有些不高兴:“拱卫边疆?父皇原本说好的让我去北平当燕王,还要给我兵马。结果我都成婚了,徐氏已有身孕六七月,结果呢,分封之策没有了,我们只能困在这凤阳,不是练兵演武,就是跑到民间看人种庄稼。父皇宁愿用那些外人守护江山,也不相信自家人。”
“住口!”
朱标厉声道。
朱棣有些委屈地看着朱标:“二哥、三哥早就盼着就藩,王宫都建个差不多了,偏偏分封取消,空劳无功,成了笑话。大哥,我们都想为朝廷做点事,为父皇分忧,可无奈,父皇不用我们。”
朱标没办法告诉朱棣等人,取消分封是自己、顾正臣等人共同的请求。
朱元璋封了口,对外一律说是自己的主意,毕竟这事很容易让皇子心中有芥蒂,若知道顾正臣参与其中,估计每天晚上都会画圈圈诅咒顾正臣,若知道朱标参与其中,这兄弟之间感情再好,多少也会有根刺。
朱元璋不怕孩子反对自己,毕竟给得起也拿得走,这群小崽子又能奈何?
朱标深深看着朱棣,严肃地说:“你一心想成事,那就应该扪心自问,你现在有没有本事战胜顾先生,有没有可能赢得新火器第一军。若不能,是不是应该以强者为师?”
朱棣愣了下。
战胜顾正臣?
这个——不好办。
以前还能狂悖喊两嗓子,可自从顾正臣带泉州卫的人打败了羽林卫,若不是顾正臣被刺杀,最终决战没打起来,说不得羽林卫的脸面都摁地上摩擦了。
现如今顾正臣在辽东一战封伯爵,如今辽东大捷,估计要封侯爵了。若成真,那顾正臣将会成为真正的武将新锐,光芒甚至可以盖过一些开国侯爵。
朱棣现在什么都没有,别说战场经验,就是战场前线都没去过……
“他能教我什么?”
朱棣不明白朱标的用意。
朱标温和地笑道:“他能教你火器,教你如何使用火器成为名将,不要再提你渴望的马刀、弓箭的骑兵梦了,火器搭配骑兵才是敌人的噩梦,还是睡梦中醒不来的那一种。四弟,父皇需要你护卫疆土,大哥——也一样!”
朱棣眼神一亮。
这话说得很明显了,意思是哪怕父皇不用自己,大哥也会重用自己,现在需要学本事。
别管火器还是马刀,我渴望战场。
“若定远伯回朝,我便回金陵跟他修习本领。”
“修习本领要做,至于是不是金陵,不太好说。”
“大哥何意?”
“呵,没什么。”
朱标看向蓝天,目光中有些隐忧。
父皇已经开始怀疑胡惟庸等人,听闻胡惟庸与延安侯唐胜宗、吉安侯陆仲亨走得颇近,涂节如今在胡惟庸的运作下竟然成了御史台的长官。胡惟庸做事越发不知分寸,他竟然将许多原本该递上去的公文给扣下,甚至命令通政使司配合。
兴许是坐在中书省太久了,手握重权之下,竟也开始独断专行。就是不知父皇还能隐忍多久,也不知道父皇到底在筹划什么,在等待什么。
朱标不明白父皇的心思,对付一个胡惟庸,为何会过分的审慎,当年对付李善长时,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几年都过去了,父皇就是拿个铁棍子,也该磨锋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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