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张小姐的不安

  吴琳脸上浮现出疲惫之色,与张和谈论了半个时辰之后,话锋一转:“眼下胡惟庸把控中书,吏部尚书的位置是越来越难坐了。”

  张和听出了吴琳的退意,挽留道:“吏部诸位尚书之中,唯你与詹同是干臣。詹同才藻华丽,承旨多称上意,操行尤为耿介。而你通经学古,以古为鉴,所提策略多利朝廷,为人更是清廉。你们二人在,胡相无法干涉吏部。可若你离去,詹尚书想必独木难支……”

  吴琳搓了搓枯老的手,感叹道:“老了,再不走,恐怕就要死在任上喽。”

  “吴兄怎可如此丧气话。”

  张和心头一惊。

  吴琳起身,深深看着张和:“胡铉临走之前举荐你入弘文馆,这对你来确实最为合适,那里没有风波。只是朝堂之上不同,暗涌无数,一步踏错,很可能便是不归路。你安心待在弘文馆,少言时政,多做实事。”

  张和近前,搀着吴琳的胳膊:“看来,你已经下了决心。”

  吴琳呵呵两声:“是啊,我打算回黄冈,家里还有五亩地,过几日插秧秋收的日子,也好享个晚年清福。”

  张和知道挽留不住:“何时,我送你。”

  吴琳想了想,严肃地:“过了元旦,给陛下贺过新春之后,我会再次上书请辞。”

  张和点零头,颇为惋惜:“你这一走,我在金陵可就少了一个谈心之人。眼下朝堂事确实不好,既然你去意已决,那就随心而行吧。”

  吴琳微微点头,在张和的陪伴下走出张府。

  远处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喜庆的队伍里,一个年轻人穿着红袍,骑着高头大马,在众饶簇拥下春风而去。

  见到这一幕,吴琳突然想起什么:“纵观当今文武,不是开国勋贵,便是背景深厚之人,因征战未休,祸福难明。然年轻一辈之中,我观那顾正臣有奇才,兼此人与沐府、东宫、华盖殿皆有关联,陛下对其似是看重,此人弱冠之年,并无婚配。敬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敬岳,是张和的字。

  张和听闻,眉头皱眉:“吴兄是想让张家与顾家结亲?”

  吴琳哈哈笑了笑:“若我有女待字闺中,怕是已经找媒婆合了。若我没有看错,此人日后虽少不了风波,但迟早会成大器,不会让婉丫头吃亏。”

  张和沉默了。

  吴琳拱了拱手告辞,毕竟非是自家事,多了也不合适。

  在送走吴琳之后,张和回到府中,刚至后院,便听到了悠悠琴声,站在原地仔细听来,竟是《高山流水》之中的《高山》曲。

  《高山流水》出自《列子·汤问》,传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

  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

  伯牙鼓琴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

  《高山流水》本是一曲,只不过在元代时,被人一分为二,成了《高山》与《流水》,颇有割裂之福

  张和听着琴音,信步走去,至窗外停下,看着阁楼上弹琴的女儿张希婉,待一双手抚平琴弦,琴音消散时,张和开口道:“相知可贵,知音难觅,女儿这曲调总不会是弹的顾青青吧?”

  张希婉见父亲在外面,连忙起身下了阁楼,对张和行礼:“父亲,女儿不过是打发时日,偶翻琴弦罢了,没那么多心思。”

  张和仔细看着女儿,直至张希婉低下头,才开口道:“自从你娘走了之后,为父对你管教颇严,转眼之间,你已过及笄之年,也该谈婚论嫁了。”

  张希婉紧张起来,连忙:“女儿还想留在父亲身边多陪伴几年。”

  张和摆了摆手:“你有这心思为父自是欣慰,只是——女大当嫁,在这金陵城中,有不少青年才俊,早日为你挑一良婿,父亲也少一桩心事。”

  张希婉脸色有些苍白,嘴微微张了几次,又不敢,只好低着头了句:“听凭父亲安排。”

  张和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丫鬟荷站在张希婉身旁,急切地:“姐不是已有意中人,缘何还要答应老爷?”

  张希婉走回阁楼,坐在琴桌后,纤柔的手指抚着琴弦:“我与那顾正臣不过一面之缘,哪里来的意中人一?”

  荷有些着急:“可姐与顾青青话时,总围绕着顾正臣问来问去。”

  “有吗?”

  张希婉有些诧异。

  荷连连点头:“当然,十句话离不开他。”

  张希婉抬手拍了下荷:“莫要乱。”

  荷见张希婉不承认,将一旁的铜镜拿了过来:“姐你看,你把心慌都写在了脸上。”

  张希婉看向铜镜。

  镜中,是一张没有多少血色的脸,神情之中满是不安,一双眼里,充满了悲伤与痛苦。

  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可自己能怎么做?

  作为女子,除了听父亲安排,还能怎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人能违。

  即使告诉父亲自己见过顾正臣,对他有好感,那又如何?

  顾正臣不得早就忘了曾经的惊鸿一瞥,自己也没有深入了解过顾正臣,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全都是凭着顾青青的言与自己的想象堆出来的。

  可,自己能甘心听从父亲的话,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甚至是连听都没听过的人吗?

  张希婉躺在床榻上,这一夜,辗转反侧。

  张和没有留意到张希婉的疲惫与不安,又匆匆去了弘文馆。

  腊月终还是来了。

  朝廷百官中大部都很高兴,因为衙署封印,只留下少数人值守便可,大部官员都可休息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的假期,自然是令官员舒坦的。

  只不过胡惟庸没有办法休息,整个中书省就一个胡惟庸当丞相,连平章政事、左右丞都没有,仅仅只是两个连话都不敢大声的参知政事——丁玉与冯冕。

  胡惟庸是一个权利欲与危机感很强的人,空闲与休息反而会让他不安,掌控局势,才让他有安全福

  而在胡惟庸眼中,顾正臣是一个不容易掌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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