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身艰难际,张目视寇仇!
意思是,在艰难时刻奋身而起,双眼圆瞪怒视寇仇。
这是杜甫的诗作,很难想象会被刻在东宫的亭子之上,似乎作为一种警示,告诫来到这亭子处的所有人,做人要有勇敢忠猛的气节。
朱标、宋濂等人疑惑不解。
在灯笼的照耀下,亭子上的文字显得十分清晰。
虽然顾正臣希望每个人跟读,可听话的终归只是宦官、侍女,连南世卿这种护卫都没张嘴,更不要宋濂、梁贞等人。
张昌看着前面出风头的顾正臣,心头有些不满,开口道:“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我们还不认识字?”
顾正臣扫了一眼张昌,看向几人身后的宦官、侍女,问:“你们可都看清楚这上面的字了?”
“看清楚了。”
几个宦官、侍女低声回应。
顾正臣微微点头,手指向“挺身艰难际”的“艰难”二字,道:“人生在世,难免有艰难困苦时。你们想想开国之前的岁月,百姓生活艰难,军士行军艰难,将军决策艰难,皇帝整顿四方艰难。可再艰难,万众一心,日月凌空,我们也迎来了安稳的日子。起艰难,就是这两个字,你们可认得了?”
“认得。”
宦官、侍女觉得新奇,看着字眼,纷纷点头。
顾正臣指向“张目视寇仇”的“目”字:“这个是目,即眼。看到这个字,应该想到自己的眼睛。有句话叫目不转睛,膝不移处,指的便是看东西时眼珠一点都不转动……你们作为东宫侍奉之人,耳聪目明是本分内的事,这个目,你们应该记下。”
顾正臣三言两语,将每个字拆分或组合在一起讲解清楚,然后退至一旁,看向宋濂:“宋师,这样一来,是不是一个先生便可教导六十人识字?”
宋濂看向亭子上的对联,默然沉思。
朱标起身,招来一个宦官:“你可曾识过字?”
宦官连忙道:“回殿下,不曾识字。”
朱标微微点头,随手指向亭子上的对联中的一个字问:“那这个字读什么?”
宦官看了看,连忙回道:“是寇,这里面有个元,顾先生,看到这个字可以想到元廷贼寇。”
宋濂眼神一亮。
朱标又指了几个字,宦官竟都回答了上来,朱标又唤来几个侍女,虽有几人有几个字识不出来,但大部分都对了。
宋濂明白过来,起身对顾正臣道:“你的意思是,让需要讲解的字写挂在某处,然后讲解,这样一来,众人只需集坐一起,便可识字?”
顾正臣微微点头:“没错。”
可恶的梁贞又跳了出来,嗤笑道:“感情顾先生的计策,就是将弟子带到亭子前学习,只不过亭子字少,学完这几个字,是不是应该带到碑刻前学习了?难不成句容的丁口,识字还得周游四方?”
“白痴。”
顾正臣直言。
“你什么?”梁贞顿时发怒,喊道:“粗鄙之辈,这里是东宫,岂能容你如此放肆!殿下,若不将他赶出去,我等脸上蒙羞啊。”
朱标阴沉着脸,很是不满。
李希颜站了出来:“你若感觉蒙羞,可以自行离去,今日太子设宴招待,共议教育之事,你却屡屡敢聒噪刁难,作为太子宾客,还有半点儒雅之风,君子之德吗?”
梁贞看着李希颜,愤怒却不敢发作,这位先生连藩王都敢揍,多了,自己不得也会挨打……
宋濂看着顾正臣,欣慰地笑了起来:“你倒是给了我们一条教导之路,日后先生教导,完全可以将内容写在纸张之上,以大字书写,悬于堂中,引弟子共读、共识、共学、共记。如此好办法,老朽为何从未想到过。”
朱标惭愧不已:“宫内悬挂字画不少,孤也没想过,这种方式也可用于文教之事。”
顾正臣摆了摆手:“以大字书于纸张之上,这种方式在宫廷内部尚可,但对于句容、民间,极是不当。须知,这纸张的成本可不少,长此以往,寻常先生负担不起。”
穷苦人家读书练字,轻易不会使用纸张,而是在沙子里练字,只有交课业,默写整篇文章,写作等情况下,才会使用纸张。
先生也都是穷酸的,一个个固穷要气节得很,他们手里的纸张有限,一张纸让他们写几个大字,这是要了他们的命,县衙若出这笔钱,也未必扛得住。纸张在明代初期,依旧属于轻奢产品,远远到不了“铺张浪费”的地步。
“若不如此,该如何做?”
宋濂询问。
顾正臣笑了笑:“可以找来木板,漆为黑色,然后粉笔书写,写完之后,用刷子刷去,可重复使用,几年而不坏。这种东西,我称之为黑板。”
“黑板?那粉笔又是什么?”
宋濂追问。
顾正臣解释:“粉笔主要是石灰,将其塑造为手指粗长,拿在手中,可以轻易书写。不满宋师与太子,句容匠作院已经在赶制黑板与粉笔。”
朱标恍然:“孤想起来了,你在书信里是提到过这两样东西,只是当时夹在一些事之中,孤也没留意,现在看来,你早就在做准备了。”
顾正臣连连点头:“匠作院的匠人也需要糊口,这黑板与粉笔虽没什么技巧,但胜在新奇,臣准备将其卖给国子学,呵呵,换些许银钱。”
“你拿做学问的东西换钱?”
宋濂怒视,胡须无风自动。
顾正臣后退一步,正色道:“宋师,我是句容知县,身后站着一万余户百姓,为了他们能吃饱饭,用这些做学问的东西换钱,真的不妥吗?”
宋濂见顾正臣严肃,思索一番,拱手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你身为知县,确实应该将百姓吃饭问题放在首位。此事你做得对,是老夫错怪你了。只是黑板、粉笔事关文教大业,你是否愿意割舍?”
顾正臣看向朱标,意味深长地:“其实,黑板也好,粉笔也罢,这些都是太子吩咐我打造的,一切都是太子的功劳。日后黑板、粉笔推至国子学、府州县学、各地私塾,应将太子功劳铭记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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